岭上云-青花谱

  猫喵的一声窜到一边，叶小昭迷迷糊糊坐起来，又被云岭按回去：“睡你的。”
  凌老板笑容有些苦涩：“我的办法已算破釜沉舟，解了围，风和堂的名声也毁了。”
  云岭仍旧怒气未平：“你说。”
  “风和堂杀手虽多，以前都是单打独斗，真跟名门正派硬拼，没什么胜算。他们怕风和堂也不是怕在这上面。”凌老板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最近一次干的活是什么？”
  云岭想最近一次都在三年之前了。去昆仑谷前，他刚从武陵山回来，因为衡山派出了一万两银子，买武陵山白云寨寨主的人头。
  “你要把这些都说出来？”云岭惊讶道，“你不怕师父砍了你？！”
  凌老板沉稳道：“真到那一步也顾不上了。把他们搅乱，让他们自己滚。”
  ?
☆、断腕
?  云岭觉得凌老板简直疯了。所有人都疯了。
  一个从昆仑谷逃出来的人要扮成昆仑谷谷主。一个想救下同门的人要抖出堂中所有机密。一群人要跟另一群人拼命，拼得血流成河天昏地暗。
  等到了清雨客栈，云岭自己也快疯了。
  清雨客栈在去风和山的必经之路上，往常总是人来人往，但今天院中一片死寂。
  一行人停下，云岭和凌老板下了马车，一齐望去。
  他们只看见了一个人，一个高高吊在树上的人。客栈四周的树林被风刮得哗哗响动，这个人也随着风晃来晃去。
  凌老板抬手一挥，所有手下悄无声息散开，围住小院。他一步步走近院门，吱嘎一声，推开院门。
  云岭守在马车前，握紧刀柄，一眼不眨盯着他。
  凌老板进了院子，慢慢靠近大树，忽然惊怒至极：“老六！”
  云岭心头一紧，回身把叶小昭拉下马车，一起往院中奔去。凌老板的手下纷纷跃进院墙，飞快聚到树下。凌老板左手攀着树枝就要跃上树去，云岭断然喝道：“等一下！”
  凌老板回过头：“还等什么？！”
  云岭赶到树下，抬头一看，上面吊着的的确是风和堂老六。绳索深深勒紧他的颈中，他头颅歪向一边，脸色青紫，双目凸出，早就没了气。
  “昆仑谷的毒太厉害，我怕这……这尸体是他们的圈套。”云岭飞快道。
  凌老板一咬牙，命手下退开，抽出自己的刀扬手一甩。寒光闪过，刀刃割断了绳索，老六嘭的一声掉在地上，身上传来骨头断裂的脆响，地面扬起一片尘埃。
  云岭两手已在颤抖。老六心口有个血洞，像是被人一棍捅穿，胸骨碎裂血已干涸。
  叶小昭走过来看了看：“这个人不像被下了毒。”
  云岭慢慢绕着老六走动：“他们把他吊在这里，自然有什么道理。”
  他话音未落，背后忽然传来一声痛叫。
  凌老板捧着左手半跪在地，额上冷汗涔涔而下。云岭吃了一惊，几步赶到他身边。凌老板左手渐渐失了血色，一片灰白慢慢从指尖向手背延伸。
  “你没碰到尸体啊！”云岭震惊道。
  凌老板满脸汗水，喘着气低声道：“我碰了那棵树。”
  云岭背后寒意顿起，昆仑谷的毒永远都是防不胜防。他看着凌老板，手中也渗出冷汗：“怎么办？”
  那片灰白已覆盖了凌老板手背，正渐渐越过手腕。凌老板一咬牙，右手托着左手，送到云岭面前：“拔你的刀，砍。”
  云岭瞠目：“什么？”
  凌老板怒道：“砍！砍手会不会？要不要师兄教？”
  刀已在手，刀锋却在不停轻颤。
  云岭又添上一只手，握紧刀柄，刀尖颤抖得更厉害了。汗珠顺着脸颊不停滚落，他绝没想到出谷后第一次拔刀，就是要砍断凌老板的手。
  “能不能换个人？”云岭沙哑道，“我……”
  凌老板仰起头狠狠道：“你觉得对不起我，难道现在不该出手救我？”
  云岭心中一凛，深吸口气尽力看准，双手举起刀，猛地朝下砍去。
  咔嚓一声，血光飞溅，一只断手啪的一声落在地上。凌老板半跪在血泊中，居然还强撑着没有晕过去。
  他又急又快地嘱咐云岭：“来不及了。我留在这里，你带人快去。路上当心。”
  三句话说完，他已疼得躬下身去。云岭叫了五个人留下陪他，带着叶小昭匆匆往外走。走了两步他又倒回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凌老板面前，重重磕了一个头。
  凌老板破口大骂：“滚滚滚！”
  云岭一声不吭站起身，大步向外走去。凌老板一直目送云岭上了马车才长松口气。他低头看看血泊中的断手，脸上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他的右手也是因为云岭没的。
  马车上云岭告诉叶小昭：“三年前苏啸清要杀我，他挡着苏啸清让我走。快一年之后我才听说，我走了后苏啸清大怒，他没留神被铁镖打碎了手骨。”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对叶小昭说这些。说完后他沉默地望着自己的刀。刀刃上一行鲜血触目惊心。
  三年前的事，他和凌老板都心照不宣从不提起，但他从未忘记过。
  叶小昭没说话，伏在车窗上向后看了一眼。清雨客栈越来越远，一重重树林渐渐把它掩住，直到再也看不见。
  还没到风和山，马车上就少了一个人，马车外少了五匹马。
  云岭明白唐炼想干什么了，这个法子只能阻挡风和堂的援兵，其他人是没关系的。他不知道风和山上到底怎么样，只有命所有人快马加鞭。
  离风和山还有三四里路，一行人不得不再次停下来。
  路面上静静躺着一个人，挡住了马车。
  云岭听人禀报，似被泼了一盆冰水，匆匆下了马车走到前面。
  这个人面目全非，衣衫破烂。浑身上下有无数细长伤痕，像是被人用鞭子活活抽死的，身下一片地都被血染成暗红。
  云岭心脏怦怦跳起来，隔了三丈远一眼不眨打量这具尸体。最后他看到他压在身下的右手握着一把三寸长的短刀。
  云岭晃了晃，一时间如坠冰窟。
  这个人是风和堂老五。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尸体上有没有毒。一个手下劝道：“七爷，人已经死了，也别动他，让马车直接过去吧。”
  云岭狠狠咬牙，原地转了几圈，最后一挥手：“上车，走！”
  车轮滚动起来，云岭挺直地坐在车厢里，脸色异常惨白：“我要杀了唐炼。”
  叶小昭拍了拍他颤抖的手，他又说了一遍：“我要杀了唐炼。”
  车轮微微一滞，压上了什么东西。云岭手颤得更厉害，他不愿去想马车压过了什么。
  可就在这一瞬，车轮下突然响起咔的一声轻响，马车外猛地传来两声惨叫。
  ?
☆、离山
?  云岭开了车窗就要往外跳：“怎么了？”
  车外一连声惊吼：“七爷别出来！”
  云岭僵在车窗边，几乎目瞪口呆。两个人惊魂未定爬起来向后奔去，他们骑的马摔倒在地，口吐白沫，四蹄不停抽动。
  几条马腿上乌压压一片，竟然钉满乌黑的细针。
  “哪来的暗器？！”云岭吼道。
  十几个人都拉着马缰退得远远的，七嘴八舌冲他叫道：“尸体里面藏了机关！像唐门的东西。”“他娘的，死人都不放过！”“往后退往后退，车轮别再碰他。”
  车夫稳住马，低头看了半天，发现尸体正好卡在马蹄和车轮中间，不由骂道：“刚才马跨过去了，现在再退，又踩着怎么办？”
  另外几个人大声喊道：“我们离得远，暗器打不着。”
  车夫为难了，回头问云岭：“怎么办？”
  云岭攥紧窗框，手上骨节都泛了白，狠狠道：“左右都得压，不退了，往前走。”
  车夫一点头，转身扬起马鞭，所有人都屏吸凝神严阵以待。
  啪的一声鞭响，车轮辘辘滚动，马车颠簸了一下。云岭伏在车窗边什么都没瞧见，却突然听见车厢底下传来雨点似的疾响。
  “在下面！”叶小昭盯着车厢地板，抓紧她的猫，又抬头看云岭。
  云岭回头看着她，也懵了。要是这一瞬车厢被打穿，他和叶小昭躲都没处躲。
  幸好车厢没有被打穿。
  凌老板向来比较厚道，也舍得花钱。他买的马车，一定要用最好的木料。
  车轮很快碾过尸体，暴雨一样的声音停歇了。云岭忍不住擦把冷汗，坐倒在座位上。叶小昭也松口气，那只猫已快被她勒得晕过去。
  车外马蹄声人声又渐渐围过来：“这尸体怎么办？”“里面还有没有暗器？”“都快碾烂了，还有个屁的暗器。”
  云岭下了马车，目光错开地上血肉模糊的人，吩咐那两个没了马的手下：“你们留下，要是凌老板朝这边来了，叫他别碰尸体。”
  两人点头答应。云岭又点了下人，只剩十五个了。
  他望望前方灰蒙蒙的风和山，刚要令大家上路，一个手下忽然指着天空中一个黑点，叫道：“那是不是个鸽子？”
  好几个人同时道：“是鸽子！像我们的。”“凌老板才放了只出去。”“你叫一下试试。”
  一个人仰面向天，举起手臂，嘴中发出一连串尖利的呼哨。黑点渐渐飞近，竟真的盘旋而下，落到那人手臂上。
  那人取下鸽子腿上的信筒，递给云岭：“凌老板不在，您看看。”
  云岭这才想起凌老板一直在等苏啸清的回信，忙展开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