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上云-青花谱

韩照朝叶小昭一偏头，“我一见她穿成那样，就知道你小子在搞什么鬼。我一想，不如借借你的东风，趁机弄死昆仑谷。”
  叶小昭微微笑道：“韩大哥真厉害。”
  韩照一下飘飘然起来：“说的好。”他忍不住打量几下叶小昭，夸赞道：“多日不见，叶家妹子出落的越□□亮了。”
  啪的一声他手臂上就挨了一巴掌。
  云岭一听这动静：“周姑娘！”
  跟在韩照身边的黑衣人扯下蒙面黑布，竟当真是周含烟。她冲云岭一点头，嘴角含笑：“你没想到我会活下来？”
  韩照挺起胸膛，大声道：“也不看看我是谁。”
  于是他又挨了一巴掌，却比上一个轻得多。韩照愉快地笑了。
  他们四个人一直狂奔到入夜。在山林中歇了几个时辰，又上马继续奔波。一连跑了两天，才看见小城人烟。
  四个人进城找家客栈换下身上黑衣，总算长出口气。
  杀伐血腥仿佛都停留在昨日。小城宁静，下午淡淡的阳光落在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来来往往。
  一扇窗户被推开，周含烟和叶小昭靠在窗前窃窃私语。屋里韩照趴在桌边，向云岭诉苦：“昆仑谷那个破地方，一滴酒都没有。”
  云岭坐在桌子另一边，有气无力道：“喝，今晚喝个痛快。”
  叶小昭忽然走过来：“云岭云岭，你有没有银子？”
  云岭抬起头：“干什么？”
  叶小昭道：“周姐姐要带我出去买东西。”
  云岭慢慢坐直，思索着还没说话，旁边稀里哗啦一声，他一惊回头，周含烟几乎把韩照掀翻在桌上：“钱袋给我。”
  韩照大叫：“我没钱！”
  周含烟杏眼圆睁：“我的银子放在你那儿，你都给我花完了？”
  韩照噎住。
  “你花到哪里去了？说来听听。”
  韩照赶紧摘下钱袋递给她。
  周含烟掂了掂，挥手叫叶小昭：“有钱了，我们走吧。”
  韩照目送她们一前一后走出门，回头问云岭：“你还有银子吗？”
  云岭咬牙道：“我没有。”
  韩照几乎气死：“那还喝什么酒！”
  他们想尽各种办法，最后韩照厚着脸皮问店小二赊来一坛酒。
  “这种事就不能指望你。”韩照恨恨道。
  已近黄昏，他和云岭坐在客栈屋顶上，泼泼洒洒倒上酒。韩照连干三碗，长出了一口气，笑道：“说实话，我也没想到我能活下来，还能把周含烟带回来。”
  云岭端着酒碗：“我也没想到我们还要再杀回去。”
  韩照咧咧嘴，拿碗在他碗边一碰：“那些人已经恨上昆仑谷，我已经摸清昆仑谷里的路，到时候带着他们冲进去，看谁能挡。”
  “他们真的会去昆仑谷？”
  “我杀了唐炼，难道不像昆仑谷出了内乱？此时不去更待何时？放心，至少秋叶山庄肯定会去。”
  云岭沉默一会儿：“昆仑谷里的黑衣人，你知不知道他们是谁？”
  韩照也沉默，又喝了一碗酒：“我知道。”他放下碗，仰头望着天，长叹道：“我们斗不过他们的。”
  云岭道：“那我们，那我们……”
  “……到底为了什么？”韩照接上他的话，有点来气，“我也很想问问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去跟花无涯作对？昆仑谷招你惹你了？”
  “因为我看不惯他。”
  “你看不惯的人多了去了。我有时候还看不惯你，我就该杀了你？”
  “不一样。”云岭不知不觉声音也高了，“你知不知道姓花的干了什么？要是我早点去昆仑谷，早点杀了他，叶小昭，叶小昭……”
  他说不下去了，端着酒碗的手不停发抖。酒洒出一半，他仰起头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韩照神情变得凝重：“叶小昭怎么了？”
  黄昏夕阳忽然模糊起来，云岭放下酒碗，拿起了酒坛。
  “我不知道她还能活多久。”
  韩照打量他，叹口气：“认栽吧，你喜欢上她了。”
  云岭呛住：“我……”
  韩照拍着他的背，同情道：“如果你不敢说，我可以帮帮你。”
  云岭摔了酒坛就朝他扑过去。两人在屋顶你来我往，踢飞无数瓦片。最后韩照一个过肩摔把他摔在屋顶，两人总算能坐下来好好说话。
  “现在你想通了吗？”
  “想通了。”
  韩照点点头：“我一个江湖中人，管不了那么多争权夺利。我只知道有些事该做，有些事不该做。”
  云岭叹口气：“有道理。为什么你现在说的话都很有道理。”
  他转过头，忽然发现韩照不仅话说的深沉，连姿态都变得深沉。他再转回头，果然远远看见周含烟和叶小昭手挽手走回来了。?
☆、嫁衣
?  黄昏下的长街上，两个窈窕人影一高一矮，手上明明拿了许多东西，却又停在路边的小摊前。
  韩照失望至极，又摊手摊脚坐在屋顶上，责备道：“败家，实在败家。”
  云岭也望着她们，苦笑：“以前有师父，好像还有家。现在没了。”
  韩照朝远处抬抬手：“以前你总说什么浪迹江湖浪迹天涯，现在就去，快去。没人拦你。”
  云岭：“你是不是欠揍。”
  韩照哼了一声：“欠揍的是你。你师父人好，要是我，要是你三年不回家，我打断你的腿。”
  云岭一想，也觉得韩照没说错。他一定是疯了，居然在外面浪荡了整整三年。
  “从仁义山庄出来后，我和你师父说，要是我活着回来，就请他喝酒。他说该他请我，因为我答应他把你这个混账救出来。”
  韩照朝天空虚晃了一个干杯的手势：“可惜这杯酒一直没喝上。”
  云岭沉默良久，叹了一声：“你再说下去，我死了都没脸去见他。”
  韩照同意：“对。”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此去昆仑谷，凶多吉少，不知道会不会有去无回。
  韩照早就孑然一身，云岭想了想：“风和堂的事师父交给苏啸清，凌老板也有他照看。我已经没什么牵挂了。”
  韩照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一边说一边看着叶小昭，于是请教道：“你就不能牵挂一下我？”
  云岭回头打量一下他：“还是让周姑娘牵挂你吧。”
  韩照一听周姑娘，哈哈一笑，猛拍一下他肩膀，附耳道：“兄弟给你一句忠告，什么事得趁早。你不说，她不说，几时得了。”
  他余光瞥见周含烟和叶小昭过来了，连忙放开云岭挺直脊背，有些忧郁地望着远方。
  长街上周含烟转头同叶小昭道：“他以为他坐在那上面喝酒，看起来很潇洒很寂寞。实际上傻得要命。”
  叶小昭仰起头，微眯着眼睛：“他们好像还弄掉了很多瓦。”
  周含烟恨恨道：“等着瞧，走的时候一准被敲一笔。没一个省心……我数到三，韩照一定会跳下来。”
  叶小昭不相信，周含烟道：“一。”
  韩照拍拍衣袖站起身。
  “二。”
  韩照忽然凌空跃起，一个翻身，从屋顶飘然坠下。
  “三。”
  韩照轻轻巧巧落在周含烟面前，冲她咧嘴一笑。周围闲人猛拍手，连声叫好。
  周含烟板着脸，连推带搡把他弄进客栈。叶小昭羡慕地看看他们，又仰起头一眼不眨望着云岭。
  云岭：“……你也要？”
  叶小昭赶紧点点头。
  云岭默默站起来，想了想韩照雁落平沙的身法，也纵身跃下。周围又是一片喝彩声，好像比刚刚那阵还大声些。
  韩照气得在客栈里叫唤：“你那是学我！”
  云岭没工夫理他了，因为叶小昭站在他面前，开心地笑起来。斜阳余晖洒下，她好像笼了一层朦胧的光。
  云岭不知怎么就想起韩照的话。
  ——你不说，她不说，几时得了。
  他一个转身就朝客栈里走去。叶小昭高高兴兴跟着他走进来。
  韩照已经点了一桌子菜，一抬头，目光在两人中转来转去，意味深长地笑了。
  云岭忍不住威胁：“你给我闭嘴。”
  韩照笑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闭嘴！”
  一顿饭吃得七荤八素。夜幕初上，韩照拉着周含烟兴冲冲地出去看夜景，临走前特意嘱咐云岭：“我们明天又要动身了，你今晚最好早些休息。”
  云岭几乎想给他一脚。幸好他很快就走了。
  叶小昭浑然不觉，一样样给云岭看新买的东西：“这个是簪子，这个是胭脂，这个是，是画眉毛的。都是周姐姐送我的。”
  云岭坐在桌边，专心致志拨动灯芯：“嗯。”
  灯光闪了闪，好像变得更亮了。叶小昭把零碎东西收拾整齐，打成一个小包袱，又拿出一条崭新的月白布裙：“好不好看？”
  云岭还在拨着灯芯，不知不觉想起叶小昭以前也说过什么衣服好看。那个时候他们刚从唐门逃出来，韩照没心没肺地开着玩笑。叶小昭和唐炼拜过堂，可是唐炼已经死了。
  “你在想什么？”叶小昭放下衣服，问道。
  云岭一惊：“没想什么。”
  叶小昭拉过一张凳子，坐在桌边：“你真的要去昆仑谷？”
  云岭心沉了沉，还是道：“对。我不知道韩照的办法有没有用，但我想去看看。”
  “为什么？”
  云岭苦笑：“我可能跟昆仑谷八字犯冲，仇结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