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境逍遥

人间六月天，在大燕王朝云泽州中部的小极山，草木繁盛，郁郁葱葱。
    小极山之名不知由来，没有任何记载，百姓们在私下琢磨，大概是山小的缘故。其实，小极山并非小到极点，而是方圆二十几里，高约六七百丈，四季常青。在漫山的草木妆点下，恰似一座当令的翡翠色灵葩状香炉。常日里，青天之上，悠悠白云，笼罩在山巅之上，亦如炉烟袅袅，随风波动，别有一派悠然之象。
    今岁，小极山南李家庄，也是风调雨顺，大地一派金黄，稻谷在这个季节将要成熟，收获之日已经就在眼前。附近百姓不论身份，都满心欢喜地巴望着能丰收，那样日子会好过上许多。
    不过这一切与牧童李玄没有多少干系，他依旧每日早出晚归，放牧着一老一小两头牛。这两头牛，是村中的李财主家里的。这李财主可不是善人，穷凶极恶，称霸一方，很多村人私下里都诅咒这个天杀的恶霸，恨不得生啖其肉。作为牧童，李玄也对这个贪得无厌，夺他家产的恶霸恨之入骨。
    世间之事，往往无奇不有。李家庄多数人家都姓李，但各家从不同地方迁过来的，分为不同的宗族。不同的李氏家族，聚在一个村子里，非但没有因为同姓而和睦相处，反而明争暗斗不休，你死我活，势同水火。李玄的父母，都出身村中单门独户的小户人家，成家后也没有什么亲族在了，在村里自然受到李财主等宗族势力的欺压。
    两年前，李玄的爹娘与村人入山狩猎，遇到凶猛的大虫，虽杀死了大虫，最终还是不幸罹难了。自此，李玄就在村中没有了亲人，仅有的微薄家产，没过多久被李财主为首的宗族势力给侵吞了。就这样，李玄沦为了牧童，成为李财主家的第三个放牛牧童，所以叫三牛。
    在李家和村子里被称呼为三牛，那就叫三牛吧，李玄不甚在意，更不会因此当面去反抗什么。而反抗的结果，正如大牛和二牛的经历，是被狠狠地暴打一番，再饿上几天！
    这一天午后，烈日炎炎，李玄仍如以往一样，在小极山脚下放牛。此时田野中热气蒸腾，不见一丝凉风，只有蝉虫和蛙类不知疲倦地在干巴巴地聒噪着，让人即使一动不动也会憋闷得发狂。
    他戴着自己编织的草帽，盘坐在一颗大树下，浑身散发着阵阵雾气，看样子有些诡异。实际上，他正在修炼祖传的修真功法——五气长生诀。这门《五气长生诀》，他已修炼三年了，成为数百年来族人中第一个能修行的后裔。
    话说三年前，他刚好六岁，正是祖训规定的传承年龄，需要进行传承仪式。父母带着他亲自祭拜祖先，然后郑重地让李玄割破手指，在一枚玉佩上滴下鲜血，等待玉佩有所反应。
    老天开眼，在一家三口的紧张注视下，玉佩将血液吸收了，然后发出一道紫芒，钻进了李玄的脑子里。一阵惊呼后，李玄晕厥了，人事不知，一昏迷就是半个月。
    惊慌之后，李玄父母冷静下来，猜想是玉佩被启动了，不免又忧又喜，忧的是不知孩子能否安然醒来，喜得是祖上的血脉觉醒，可以揭开祖传玉佩内的秘密。据族谱记载，李家祖上曾有一位仙人，致使宗族极为兴盛，后来历经尘世变化才没落。祖训中说，只要发掘了玉佩的秘密，李家就会再出仙人，重新崛起！
    在父母的苦心照料下，李玄安然苏醒了，说出了玉佩的真相。玉佩发出的紫光，其实是一种封存的法术——启蒙术，昏迷期间，李玄受到了启蒙。启蒙术将一团真念传进脑海，与原本的神魂融合，无数的信息渐次开启释放，让幼弱的李玄半月中处于表面昏迷的状态，以接受消化这些信息。
    “启蒙术是祖宗留下的仙家法术，竟半月之间脱玄儿于懵懂，让玄儿开灵慧，明事理，知诗书礼仪，明尘世百态，晓天下之大与万物玄奇，传道法和技艺，授修炼经验和真道常识……”
    “启蒙术需要验证血脉和灵根，只有这两样都具备，才能开启！一直以来，家族中人都没有灵根，所以并无法引发启蒙术，自然也没人能修炼仙法，逐渐成了一个秘密！”
    看着儿子的变化，父母大喜，叮嘱李玄保守秘密，好生修炼，争取早日成仙。如此，也能改善一家的窘迫状况，重振门庭，光宗耀祖，不负祖宗的对后辈的期望。
    李玄经过启蒙，心智业已成熟许多，感慨世事无常的同时，也知晓其中的厉害，自然点头答应。
    三载过去，李玄一直在秘密地修炼《五气长生诀》，只差一步就可打通内周天。
    《五气长生诀》，修炼五行金、木、水、火、土等元气，有炼气、引气、凝元三个境界，分为前期、中期、后期和圆满期四个阶段，与修真界的通常境界划分相同。功法极为简练，是专门为初入修真门径的修士准备的，在天赋方面有着较好的包容性，不管灵根如何，都可以修炼。李玄参悟后发现这门功法优势明显，易于入门，但劣势也很突出，那就是欠缺境界方面的内容和阐释，只能自己摸索。
    功法有些缺点也不打紧，李玄现在只需按部就班地打通经脉，也不涉及多少境界的问题。可惜未等修炼有成，他就失去了父母，心中悲伤，难以释怀，引以为天大憾事。练功，不停地修炼，继续练下去，这是父母的遗愿，也是李玄对亲人思念的方式。
    化悲伤和遗憾为动力，他修炼得愈发刻苦了，逐渐有了显著的成就。半年突破到炼气中期，然后进境后期，现在已经是圆满期了，只差最后一步，即可实现境界圆满。
    三年修炼下来，自身的变化越来越明显，他力气越来越大，可以举起千斤巨石。伐毛洗髓后，人也变得愈加聪慧，有了过目不忘的本领。整个人从内到外，逐渐有脱胎换骨一般的变化。不过李玄将这一切小心地掩饰了起来，保守着秘密，以免不必要的麻烦！
    启蒙之后，他心智已很成熟，早早地接触到人心的叵测和世态的炎凉，失去亲人的悲痛，也让他失去了对尘世归属感，只想早日修炼有成，到时报复一下李财主，就离开这个不堪留恋的小村，去寻找属于他的仙缘。
    为此，他仍在做着李家的牧童，平日里将两只牛照料的好好的，让李财主挑不出毛病，实际上是躲出来修炼，几乎风雨不辍！
    修炼的收获固然让人惊喜，但遭受的痛楚却不为人知，寻常人很难以想象和承受。没有坚韧的心志和毅力，实在难以长期坚持下来。每一次开启闭塞的穴位，连贯淤塞的细弱经脉，那简直就是生生地享受剐刑一般。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李玄不觉得丝毫枯燥，反而愈加有了韧性，心性磨砺得百折不挠。从一个懵懂童子，变成了经受百般苦楚锤炼出来的修士！
    “轰！”
    苦尽甘来，伴随着体内的巨震，周天的最后一个窍穴开启，最后一条经脉终于连通了！
    原本势比强弩之末的内气忽然间失去了阻碍，一往无前地冲向了一打通的相连经脉，沿着一条条经脉通畅无阻地汹涌奔流，实现了周天的首次循环。所有内气也都在这一刻发生质变，变为真气在不断膨胀着。同时，各条经脉和丹田也得到极大的扩充，真气滔滔，进行着一次次周天循环。
    “噗！噗！噗！”
    李玄忍不住连续吐出三口腥臭的乌黑血液，睁开的双眼璀璨如星！
    体会到前所未有的舒畅和打破桎梏的轻松，他只想仰天长啸，继续催动内气，直到完成十二周天循环，才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收功起身。
    “一线之隔，天壤之别，功力和生机，都强大了十倍！按照功诀，现在仍是炼气圆满期巅峰，只要引天地灵气入体，即可进境引气初期，进入天人合一之境！”
    突破后的真气仿佛大江大河一般奔流不息，远非之前滞涩流淌于小溪那般柔弱。前后对比鲜明，飘飘欲仙，身心空灵，他欣喜若狂，对天人合一境界憧憬不已！
    “等回到父母坟前，要马上告诉爹娘这个好消息，让二老的在天之灵欣慰！”
    心头浮现父母的音容笑貌，他一张小脸上满是萧瑟和遗憾，欣喜之情消散了大半！不远处，老牛伸着舌头正在一下下地舔着小牛的皮毛，他呆呆地望着，不由得更添几分伤感。
    “舐犊情深啊！可惜子欲养而亲不在，我李玄如今修炼有成，双亲却已不在，何其悲哉！”
    此时，已近日落时分，天气依然闷热，蚊虫也变得多了起来。他清理了一下伐毛洗髓后排异出的各种污秽，在附近小河中洗漱了一番。他惊喜地发现人似乎长高了许多，皮肤也不复原来的黝黑，而是白里透红，散发着晶莹的光泽。
    以河水为鉴，借着晚霞，他看到了面目清秀、星眸洋溢着光辉的自己，恰是一个小小少年的面孔。虽然面庞上还带着稚气，嘴角还有黄毛，但总算长大了一些！即使身上穿着青色布衣，也掩饰不住英气和活力，他不由得呵呵傻笑，手舞足蹈！
    为了回去不饿肚子，他拾起一枚石子，扬手打下一只野鸟，在树林内烧烤起来，美美地饱餐后，就赶着一老一小两只牛，向着村子的方向行去。
    “轰，轰轰，轰隆隆……”
    晴空霹雳，连续不断的雷霆声从远处天边响起，由远及近，从隐隐约约到惊天动地。
    “惊雷已动，要下雨了？”
    雷霆所在天际，没有一丝云彩，唯有一轮红日，晴空霹雳，真是咄咄怪事！他心中迷惑，忽然眼睛一亮，记起玉简中的记载，有了猜测和期待。
    “三年了，终于见到了修士，而且是会法力神通的高阶修士。能在青天之上施展雷法，定是修为惊天之辈，莫非有人生死相搏？”
    想到这些，他心头一紧，不敢大意，在脸上抹了一些树叶的汁液，装作一个顽皮的牧童，向着村子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行去。
    雷声越来越近了，青天之上可以看到电光道道，闪烁不息，划过天际，向着村子的附近逼近。
    “喀嚓嚓，嘭，轰轰！”
    巨大的轰鸣声让他眩晕，眼珠一转，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作出一脸惊恐和茫然的神情，呆呆地望着天上情景。千丈高空，两道火光闪过，恰巧停在头顶上，随即雷声响了一下，就嘎然而止了。接着一黑一红的两团巨大闪电，连续地相互轰击，你死我活地纠缠在一起，仿佛要同归于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