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咖啡下午茶

第22章


萨特那时正在阐述他的存在主义理论,在1942—1943年间的圣日耳曼区的咖啡馆里,他完成了他最重要的哲学著作《存在与虚无》。我想象萨特在咖啡馆里写作会如何,是否闻着咖啡香,看明亮的阳光在握笔的指间跳跃,然后对着喧嚣或寂静,点燃一支烟,等待文思如泉涌一般。不过实际上那一年萨特在咖啡馆写作时,似乎并不是那么富有情致,他写书的那个冬天很冷,咖啡馆的老板却有办法弄到烟草和取暖的煤。有记载说,萨特整日待在那儿写作,裹着一件人造皮毛外套,又难看又不合身,但很暖和,他一般连续写上4个小时,很少从稿纸上抬起头来。德·波伏娃这样描述萨特,说他就像“一个裹着毛皮的小墨水瓶”。当然萨特也与德·波伏娃在咖啡馆里约会,讨论他们的感情或某个哲学命题,这使萨特可以暂时从哲学里回归现实。至今,在圣日耳曼大道的花神咖啡馆,依然保持着他们昔日坐过的靠窗的位子,供人们凭吊或遐想。现在来到这里的年轻人,个个昂着头,好像在闻空气里的那些渴望成功的激情、灵感迸发的迷乱和梦想成真的惊喜。不知他们中间,谁可能是下一个萨特!
  宋梓:与咖啡温存(1)
  也许咖啡真的属于夜,就像女人也属于夜一样,永远在夜晚散发出故事。
  夜幕降临的时候,喧闹的都市在夜色的亲抚下,终于渐渐宁静如婴儿般地沉睡了。我站在高楼的阳台上,环视四周,高高低低的万家灯火似星光灿烂。我想象着那一扇扇窗户背后的故事,是欢乐的抑或是悲情的。然后我数着一扇扇窗户里的灯光灭掉,只残存路灯的昏黄。
  在这个夜晚,我像一个幽灵一样,在黢黑的家中悄无声息地穿行。我是自由的,在女儿熟睡之后,在丈夫夜归之前,我是自由的。我的思想可以随意释放,我的行为也可以恣肆放纵。我不再是妻子或母亲或者其他别的角色,我只是一个纯粹的女人,一个纯粹的都市女人。夜已深了,女人自由了。灯已灭了,女人要为自己活了。
  当男人在夜色掩护下觥筹交错,沉醉糜烂之时,我也是个享受夜色的物质女人,这听起来都气度不凡。因为我变得与白天不一样,内心充满了享乐的欢愉。我放上一池子水,倒一点芳香精油,让自己的身体完全浸泡在芬芳的水里。水流轻轻地按摩我的全身,清香一点一点渗入肌肤,让皮肤变红,变柔软,变芳香。我如蛇行一般盘桓在水底,这使我快活无比。浴缸是花费巨资改造的,我庆幸自己在与丈夫的争论中一意孤行地坚持己见,用半年的工资,打掉半面墙以及一个星期家中尘土飞扬的代价,换回这台家具店里最昂贵的按摩浴缸。我出浴,我将周身涂抹上Shiseldo润肤品,它的香味使我如诗如梦般沉醉。我任由睡裙的丝绸轻轻吮吸我的肌肤,在寂静的夜里,我似乎听到了皮肤或者是皮肤下面的血液“劈啪”作响,有如花瓣正在怒放。
  这个夜晚,我还沉浸在孤芳自赏的状态中不可自拔。我的耳中已听不到女儿的呼吸声。此时,我只在客厅开了两盏射灯,灯光投射在丝绒窗帘上,使一面墙有了一种舞台的感觉,我就那样沉浸在强烈的自我表演之中,我幻想自己成了某个故事里的女主角。我选择我喜爱的橙色碎布靠垫倚墙抱膝坐下,推一张Poulslmon的CD唱片进音响,The Sound Of Silence水一般流淌在房里,音乐渐渐使我的眼角湿润。这音乐似乎诠释了我常常感知的那种遥远的气息,气息成为了一种形象,一种具有声音和触觉的形象,它竟然与我心里的空落、忧伤和一些美丽的痛苦完全吻合。我在这柔和暖昧的气息里追忆似水流年,给过去虚构一些情节,然后再因这些虚构而伤痛。
  这时候,应该让那杯咖啡出现了,让咖啡来抚慰我。咖啡是在夜晚,在我最孤独又最自由的时刻享用的饮品。咖啡不需要找人分享,就像女人的爱情,你必须独自在屋隅在灯光中在音乐里品尝苦涩和甜美。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我要用百分之五十的咖啡,另外百分之五十是一种叫感觉的东西,调制一杯属于我个人的咖啡,滋养我的心灵。
  这一杯咖啡不需要鲜奶油、巧克力糖浆、蜂蜜和一切甜香的点缀,我只喜欢一杯纯粹的不加糖的咖啡,或者一杯添加了浓厚酒香的咖啡。
  今夜,我想要一杯怎样的咖啡?是高贵的皇家咖啡,热烈的苏格兰爱丽丝咖啡,还是浪漫的罗马假期?这些都不如一杯热情咖啡那么契合我今夜的心情。我冲泡了一杯热咖啡,在咖啡上放一片柠檬,再淋上二分之一盎司的白朗姆酒,点燃火。最令人激动的时刻就这样来临了,在夜的昏暗的灯光下,那火焰跳动着新鲜刺激、浪漫迷人的风情,那咖啡飘散出神秘的诱人的芳香;品啜一口,是苦、醇、烈、酸的绝妙组合。这一杯热情咖啡,让我喝前享受谓制乐趣,饮后享受劲道快感,我就这样贪婪地在其中流连忘返以致忘乎所以。咖啡果然充满了魔幻气息,就在这个夜里,它将暖黄的灯光、怀旧的音乐和一个女人莫名的感觉点化成一片,相互独立又相互依偎。
  一杯咖啡就像是一个白日梦。我的白日梦不做在白日却做在夜晚,因为夜色就是一层面纱,这层纱不需要真却一定要美。咖啡使我不同于白天那个穿套装的矜持的我,白天我工作、学习和思想,但我的精神似乎尚未真正来到我的躯体,我感到寂寞。寂寞是因为我被人群抛弃,而孤独是我抛弃了人群。寂寞是悲惨的,而孤独是快乐和自由的。在夜晚,我是孤独的,我听不到人声,我只听到我身体里的嬉笑声。我快乐地享受着夜色的抚摸,抚摸我的脸和唇、我的皮肤,我被夜色的意想不到的温存激活了,那蛰伏已久的欲望,被自己监禁了的原始力量,此时此刻都被唤醒了。我闭上双眼。想象着自己足尖上的自由,而这个想象转眼之间飘浮在夜色里,它可以引领我进入所有的禁区。有人问过我一个流行的心理测试题,喜不喜欢喝咖啡?我说喜欢,又反问他答案是什么。他说,咖啡只是一个意象,据说,很久以前阿拉伯的一个国王每晚喝下一杯咖啡,使他的40个女人夜夜欢歌笑语。所以咖啡它象征着性。也许咖啡真的属于夜,就像女人也属于夜一样,永远在夜晚散发出故事。
  宋梓:与咖啡温存(2)
  我喜欢这样的夜晚,它使我不再如白日一样的庸常和凡俗;我也喜欢这样的生活,它不必去刻意矫饰而比白日真实和坦白。这时,夜更深了,我身体里的那一座钟告诉我,该睡觉了,于是我走向床,躺下,静等着美梦袭来……
  沈嘉禄:喝茶,还是咖啡(1)
  又到喝茶的时候了。夕阳的余晖涂抹在南窗的边框上,屋子里涌起一股滋润的暖意,对面人家的阳台上,老太太在收拾晾晒的衣服,飞倦了的鸟儿栖息在电线上,放学回家的学生骑着自行车歪歪斜斜地拐进新村,一只黄狗突然从大楼里窜出去,蹭着半截树桩撒了一泡尿,然后放肆地大吠几声。
  太太问:“泡什么?”
  “叶叶香。”
  每当我写完一篇文章,不管是长是短,都要泡上一壶茶犒劳自己。我没有别的嗜好,不沾烟酒,也不会跳舞,以前我把所有的零花钱都用来买书,现在我明白了,应该划出一点钱来买几罐好茶,在这样的时分泡上一壶。
  你来吗?我的朋友。
  过去我喝咖啡,因为巴尔扎克常喝咖啡。通常在晚上,在打开台灯之前,泡上一杯浓浓的咖啡,然后一口气写上两千字。太太半夜醒来催我早点睡,不经意朝桌上一瞥:“咖啡都冷了。”我喝下半杯冷咖啡,又兑了一半的开水,嚼几片饼干,倒头便睡,在梦里把故事继续编下去。
  那时候我写的小说很像小说。现在不了,我不写这样的小说了,因为我已经不属于青年人了,我一脚跨过了中年的门槛,还因为我不喝咖啡,改喝茶了。
  喝茶当然比喝咖啡有意思得多。不过我不反对你自己煮咖啡,甚至买了咖啡豆在小电磨上磨得松松的。从咖啡壶嘴里跑出来的香气就像一个梦中情人懒起画蛾眉,可望而不可即,香得让人绯想翩翩,并有一点点酸,特别是在窗外飘着细雨的下午。可是茶不,茶一经泡开,并没有浓浓的香气逼你。如果是绿茶,她还有点大家闺秀的羞赧,不肯立即展露素雅的芳容韵姿。慢慢地,在你不注意时,她才舒展芽叶。再看这汤色,仿佛初恋的情书,连谎话也不说。如果是乌龙茶呢,先要洗去她的满面尘埃,然后她的两颊就会飞起抹红晕,就跟没有见过大世面的村姑似的,哦不,她本来就是村里的小芳。她的感情却是直率的,持久的,似乎还有点任性。
  茶的香气远没有咖啡那么浓烈,那么外露,那么风骚,但是咖啡喝光了,杯子里是空的,茶喝光了,还有茶叶。我还要告诉你个经验,上品的乌龙茶泡过的茶具,到了第二天还有一股幽幽的兰花香。那种香气,你会觉得非常熟悉,是属于童谣的一个音节,是属于故乡的背景,跟老外婆的故事一样,永远也忘不了的。前辈茶人的一句话真是没有说错:“戏作小诗君莫笑,从来佳茗似佳人。”
  我已经结婚12年了,和太太的感情就像茶一样,慢慢地喝出味来,不浓,但好像地长天久也不会寡淡。所以我就懂得茶的意韵远比咖啡长得多,也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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