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存在，在我的存在

郑子晟他们的中考定在了夏至的那个周末，恰到好处的火热天气正好匹配少男少女们早已经开始躁动的心情。因为毕业事宜终于提上了日程，整个初三年级弥漫着一种异常的轻松感。毕业生们已经在互相交流考场安排，填写着各种与升学相关的表格，而同学录这种矫情的惯例也随着毕业照的拍摄疯狂流行着。只是这种轻松对于即将步入后尘的李沛他们而言，有喜有悲。毕竟要等到他们自己解脱，还有漫长的一年，不过，幸运的是，这相同的时刻最终也会降临。
    心里这么安慰自己的时候，李沛和王昭正坐在树下的长椅上，遥望校训石前拍摄毕业照的人群。花泽同学参差不齐的发型终于改善了一些，看起来是花了不小的心思进行了修剪，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碍于花泽同学的头发长度，恐怕再高明的理发师也难以施展技术。
    “你说他干嘛不直接剃个超短的板寸？”
    正盯着郑子晟后脑勺发呆的王昭转过头来瞪着李沛，显然持不同看法：“你有没有搞错？！”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坑坑洼洼的吧，我看他头型还挺圆，应该有潜力打造成一枚光滑的卤蛋！”
    “你给我滚远点！顶着那么个发型，再帅的人也跟从监狱里刚放出来一样好么？！”
    李沛摊摊手，又转回去，只见郑子晟他们班已经解散，三三两两往回走。郑子晟好像心情不错，正使劲勒着旁边一个眼镜男的脖子，眼镜男面皮通红地挣扎着，趁郑子晟喘气的档口回身给了他一脚，撒腿就跑，郑子晟骂骂咧咧地追上去，旁边的同学们都纷纷吆喝着让他们一争雌雄。
    李沛啧啧感叹，比起偶像剧里忧郁深沉又温柔多情的花泽类，郑子晟其实和这个年纪大多数不怎么讨喜的普通少年并无二致，实在看不出什么过人之处。
    “你到底喜欢他什么？他有什么好的？”
    王昭嘴角带笑看着打打闹闹的郑子晟：“他哪里不好？跟你说近视了就要配眼镜，你非不听！”
    “好吧，好吧！成绩，当然年级第一，无可争议。长相嘛……也就五官端正吧，我看他旁边那个眼镜男倒是比他还要清秀几分……其他的，还有什么？”
    “哎呀，你不懂，关键是那种气质，跟别人统统不一样！”
    “你告诉我，气质这种虚幻的东西，到底是个啥？”
    “哎！不知道！不知道！反正喜欢就是喜欢了，哪需要什么为什么？你这个人太不浪漫了！”
    “搞不懂你们这些人怎么想的，还个个前赴后继的！”
    “那你说，你觉得啥样的就值得你赏脸喜欢一下，啊？”
    李沛摸摸下巴，认真思考了一下：“没想过，接触的男生不多……”
    “那行吧，假如，花泽同学和安甄，你选谁？”
    “凭啥啊？！到我这就只剩下这两个男的？！太不公平了吧！”
    王昭搡了李沛一把：“你差不多得了！给你个花泽同学，你做梦都必须笑醒的好么？！不用考虑我，你说你选谁？”
    “谁要考虑你？！我肯定选安甄！至少他不耍那些没用的帅，而且还没那么多姑娘在后面追着他，多亲切、多简单！”
    王昭气绝，指着李沛不知道说什么好，李沛正准备安慰安慰她，就听见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喘着粗气□□来：“李沛，我真是太感动了，谢谢你这么抬举我！”
    李沛和王昭僵在原地，彼此眼中甚至传递了一下相同的惊悚。李沛尬尴地转过头，大汗淋漓的安甄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正抱着足球站在她俩身后，一脸不满。
    “呵呵，不客气，这都是应该的！”
    安甄鼻子出气哼了一声，气愤地绕过长椅离开。
    王昭冲李沛吐吐舌头：“看见他那个样子更热了，我忽然好想吃棒冰！”
    李沛拉了拉黏在后背的T恤：“确实好热！去买吧！”
    王昭冲快要踏进教学楼的安甄喊道：“那边那个帅帅的足球小将！你要不要吃棒冰啊，姐姐给你捎一个！”
    安甄夹着足球“嗖”地转身，面带喜色：“给你大哥我带个可乐味的！”
    王昭比了个OK跟上来：“唉……我们的足球小将就是这么单纯，一根棒冰就能哄高兴！”
    李沛赞同地点点头：“而且，口味也这么天真，平常饮料喝可乐也就罢了，棒冰都要可乐味的……”
    “怎么办，我突然觉得你说得挺有道理，要是喜欢安甄这么个男生好像也挺不错的！”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换个暗恋对象？”
    “No！No！No!我一定要紧跟花泽同学的步伐，决不放松！”
    “……怎么个紧跟法？怎么个不放松？”
    “我没跟你说么？他月初的时候参加师大附中的特招考试了，听说成绩已经出来，就等着接通知书了！”
    “怪不得，我看他那么高兴，敢情他都已经不用参加中考了！”
    王昭与有荣焉地叉着腰：“那是！我们花泽同学就是这么优秀！”
    “所以，你也要去考师大附中？！”
    “这还用问么？！他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你以为你是跟屁虫啊？！你就这么跟在他身后有什么用，他后脑勺又没长眼睛，啥时候才能看见你？！”
    王昭傻笑着挥挥手：“没关系，现阶段先跟着，等我功力强大了，就可以走快一点，走到他身边去，然后他就会看见我了！”
    “然后，你就会发现，他已经变成另一个跟屁虫，正冲着他的那个‘屁’傻笑呢！”
    王昭好气又好笑地冲李沛后背来了一巴掌：“你鼓励我一下你会死么？！！”
    “行吧！虽然你动机不纯，但是心态积极，最后要达成的目标也符合社会主基调，加油！”
    “太敷衍了吧！”
    “那你说，你到底想听啥？我说给你听还不行么？！”
    “你应该和我一起并肩作战！这才是好战友！”
    “战什么友？！我又不喜欢他，干嘛也要去追赶他？！”
    王昭伸手掐着李沛的腰：“你要是也喜欢他，那叫情敌，那不叫战友！你要在旁边给我出谋划策，加油打气！”
    “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哎……成！……成！……你说啥……就是啥……”
    小卖部的大爷正摇着破破烂烂的蒲扇看《西游记》，被两人吵得不耐烦：“同学，你俩要啥？买完赶紧的，不要耽误别的同学！”
    李沛看看空无一人的身后，哪里有什么别的同学？一使力把王昭推上前去，往后跳了几步。
    远远的还听老大爷在那里咕咕叨叨，李沛狠下心留王昭一人承受折磨。老大爷果然几十年的修为，等王昭在操场边追上李沛的时候，都是怨念：“这年头，连开小卖部的都这么不敬业，光想着享受怎么能行！要奋斗！奋斗！”
    李沛接过棒冰，翻了个白眼：“人老大爷都多大岁数了，不能安享晚年，还坚持在工作岗位上，你还让人怎么奋斗？！”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远大的理想，我支持你，你不用鞠躬、也不用尽瘁，你直接死而后已吧！”
    回到教室的时候，安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王昭把棒冰递给他：“你咋回事？难不成这么会儿又去踢了一场？”
    “太热了，在水龙头上冲了一下，你俩真够慢的！”
    李沛从抽屉里拿出一卷纸：“我俩讨论远大理想呢！你擦擦吧，别感冒了！”
    安甄扯了一大团胡乱在脸上抹起来：“啥远大理想？”
    王昭吸着已经半化的棒冰：“你个小屁孩，说了也不懂！”
    安甄不耐烦地转向李沛：“快说，啥？”
    “追赶花泽类的脚步！”
    安甄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你也要去追赶？！”
    “我才不去……”李沛谄媚地眨眨眼睛：“你知道的，我是你的粉丝！”
    安甄好像真的放下心一样拍拍胸口：“吓死我了，有一个不正常的就够受了，再来一个就真完蛋了！”
    王昭愤然起身：“你才完蛋呢！”
    “你俩都有病的话，完蛋的当然是我好不好！还追赶花泽类的脚步，拜托你先跟上我们人类的脚步吧！”
    李沛笑得岔气，安甄嫌弃地翻个白眼，王昭语塞，只好不忿地坐回去咬着棒冰嘟囔：“你们太欺负人了！”
    安甄瞪了一眼王昭：“谁稀得欺负你似的，要我说你和花泽同学压根就不在一个世界，别费力气了！”
    “怎么就不在同一个世界了，我们不但在同一个世界，还在同一个城市、同一片蓝天下、呼吸着同样的空气，这一刻从坐标上定位一下，说不准我俩几乎就是重合的！怎么就没可能了？！”
    安甄烦躁地挥挥手：“唉……跟你说不清！”
    王昭闭上嘴巴，愤愤地靠在椅背上，过了许久，才听她颓然地问：“你们说，我是不是真的永远也走不到他身旁……”
    李沛沉默了一会，深吸了一口气：“不试试怎么知道？”
    王昭抬头看向李沛：“要是试了也没成功怎么办？”
    安甄把吃完的棒冰包装袋掷向垃圾桶：“最起码你不会有遗憾。”
    在王昭缓缓展开的笑脸中，棒冰的塑料壳终于砸在空空的桶底，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有几分一锤定音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