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存在，在我的存在

李沛犹豫了整整一天，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王昭郑子晟已经保送的消息。好在，接下来的两天她都在食堂“偶遇”了安甄，并在整个进食过程中目击了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忽然才明白，担心太多的真不只有她一个人。
    因为上一学期的期末考试，很意外的两市用了一样的考题，李沛和安甄在看到王昭的试卷后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李沛一直没有问过安甄不像以往一样直言不讳的原因，不过理由也并不是无法猜测。王昭的总分在地勘院虽然算是佼佼者，但是放在高手云集的师大附中，最多也不过是一个中位数。距离坐标轴右侧的那些“郑子晟们”，大概还隔着全省的几百名考生。如果放在一年前，李沛可能会不以为然，没有人规定聪明人就必须只能喜欢一个和自己一样聪明的人，但是一年后，在面临人生规划的迷茫感之时，就连她也真的开始怀疑，无法并肩而立的两个人，是不是真的能有完美的结局，而这场臆想中的罗曼史仍仅仅停留在王昭的脑海中，甚至没能有一个真正的开头。
    安甄端着盘子离开的时候，终于丢下一个实质性的建议：“长痛不如短痛，知道自己的水平在哪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李沛烦躁地揉揉脖子：“要不这个重任交给你了，左护法？”
    安甄乖巧地闭了嘴，一溜烟消失在了午饭的人群中，只留一旁又八卦又不敢造次，憋了好久实在难耐的林菲菲目瞪口呆：“你的小情郎，插空法一定学得很不错！”
    李沛被“小情郎”三个字气得倒仰，筷子一伸，瞄准林菲菲盘里的半个卤蛋就插了下去，电石火光间果断入口。
    林菲菲哭丧着脸干嚎：“你太不要face了！为了减肥，老娘多少天没吃肉了！你还有没有人性！”
    李沛嚼着柔韧的蛋白，无所谓道：“你身体里的蛋白质含量那么高，我牺牲自己的好身材替你分担一下怎么了，不要求你感谢我就不错了，你居然还这么大声吼我！好心没好报！”
    林菲菲眼含热泪，一边挑着汤里的蛋花，一边愤恨地碎碎念：“有本事你给老娘等着，等老娘有一天瘦下来，看老娘还跟不跟你们这些毫无人性的瘦子做朋友！”
    李沛咽下鸡蛋：“好！我支持你，不过你一定记得像我一样，毫无人性地，帮你将来的胖朋友吃鸡蛋，让她顺利瘦下去！革命血脉不能断！”
    林菲菲悲愤地喝光只剩汤水的蛋花汤，甩了一个巨大的白眼砸向李沛。
    回想起来，人年轻的时候，总是会像这样有着各种各样不必要的担心，担心自己没有瘦下去的契机，担心自己找不到人生的方向，担心自己会错过此生的最爱。等到长大了才慢慢发现，担心这种心情是多么的毫无必要，那些真正值得担心的事情，从来都不会给你担心的时间，它们要不然让你猝不及防，要不让你无能为力。可是，这些道理无法也没必要说给十几岁的少女们听，因为，那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心情，恰恰是青春最美好的部分之一。
    晚上接到王昭电话的时候，李沛正努力将一篇新概念强行刻在脑海中。毕竟是元宵节，学校网开一面特意停了晚自习，不过比起那一碗汤圆来，她的同学中喜欢遨游在知识海洋中的显然更多一些。住校生本来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娱乐活动，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教室甚至也没空出太多来，大家要不就在奋笔疾书，要不就三三两两乱坐在一起讨论问题。
    王昭那边的背景有些嘈杂，纷乱的人声和音乐混在一起。李沛试探地问：“今晚要放焰火？”
    王昭语气欢快：“是呀是呀，不过还没开始呢，我这会儿正猜灯谜呢，快快快，帮我一下！”
    “谜面是啥？”
    “鲸鱼西游，打一城市名！”
    “鲸鱼？……”李沛有些迷茫地戳戳正在一旁啃着鱿鱼丝沉溺于漫画中的林菲菲，悄声问道：“快！文学家！给猜个谜！鲸鱼西游，打一城市名！”
    不知道看了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林菲菲脸上的□□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抬头痴呆地问李沛：“啥？”
    “灯谜！鲸鱼西游，打一城市名！”
    “嗯…西游……鲸鱼…东京！东京！吼吼吼！东京……我的最……”
    李沛在林菲菲的痴笑中无奈地逃离了教室，电话里的热闹，配着远处的操场上传来男生们的呼喊，反而让平时安安静静的校园更加冷清。
    “是东京不？……哎哟！猜对了！你同学真聪明！……等一下哈……”那边王昭声音渐远，不知道和别人说着什么。好半天又清晰起来：“什么嘛！就送了我一对钥匙扣，要不是我软磨硬泡，还准备只给我一个呢！”
    “有一个就不错了，何况你这还是窃取了别人的劳动成果！”
    “哈哈，要不，给你那位同学一个？”
    “不用了！她不需要这么世俗的东西！”
    王昭嘿嘿笑了两声，陷入沉默，背景中的嘈杂渐渐远去，听筒里的呼吸声却越来越清晰。
    李沛心情忽然有些沉重，轻轻问：“你在哪呢？”
    可能是因为在走动的原因，王昭的声音有点喘：“走到河边了，焰火还没开始，我先过来占个好位置！”
    “怎么你一个人？”
    “本来跟同学的，结果刚刚猜灯谜的地方人太多，走散了。等挂了电话再去找吧！”
    李沛想了一秒，开口道：“王昭……”
    “嗯？”
    “……你想去读Q大么？”
    “废话！谁不想？”
    “嗯……我有个同学……就刚刚那个帮你猜谜的，她就不想……她想去日本读大学……”
    “你成心的吧！”即使看不见，李沛也感觉到了王昭想拍死她的心情。
    “呵呵呵……王昭……”
    “什么情况啊？你今晚怎么怪怪的？”
    “……”
    “……是……郑子晟么？”
    “嗯……你怎么知道？”
    王昭没好气地说：“我不知道他，但是我知道你！说吧，他怎么了？交女朋友了？”
    “那倒不是……”
    “等等！……他是不是……难道……被保送Q大了？！”
    “听说是这样……”
    “我就知道！没有他办不到的事儿啊！”
    “你打住吧！我听说也就是国二第四名而已，别说的好像他有多厉害似的！”
    “哼！你就瞧不起我们花泽同学，有本事你也去啊！哎？对啊！你干嘛不搞竞赛啊！”
    “虽然我确实瞧不上他，但是我也确实智商没他高……听说是土木工程专业……”
    王昭豪气冲天：“这不重要，只要知道他去哪就行了。提前有个结果，我也好早做准备！”
    “考Q大肯定挺辛苦的……你要有思想准备啊……”
    王招不满地嚷嚷：“哎哎哎，别老给我泄气好不好？！不经历点坎坷波折，好意思叫爱情么？！”
    李沛一时语塞：“那……那你好好努力……”
    王昭长出了一口气，声音四平八稳：“我会的！”
    “嗯，有啥需要的就跟我说……”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最好啦！”
    “万一，我是说万一，要是你们没能在一个学校，等到适合的年纪了，你也可以直接去表白的，别想那么多……”
    “就是！哪怕考不上，那不还有你呢吗？咱不怕！”
    李沛刚刚酝酿出来的一点情绪，就在王昭的不正经中烟消云散……
    安甄头顶冒着热气出现的时候，王昭被一起的同学找到，刚刚跟李沛说完再见。李沛没出声地冲安甄说了句“王昭”，作势要把还没合上的电话递过去，吓得安甄一跳，立马躲到了两米开外。李沛失笑地收回手，嘲笑安甄：“一个电话，至于么？”
    安甄刚想说点什么，一起刚下球场的男生慢慢赶了上来，推推搡搡，嬉笑着看过来，满是戏谑。安甄听到声响，脸上有些不耐，转身一脚将足球踢过去，三三两两的起哄声夹杂着笑骂渐渐远去。他擦擦头上的汗，坐在李沛旁边：“怎么不至于？问东问西的，谁耐烦跟她说那么多没用的！”
    “那你有本事以后别打听那么多了，我也不用跟她汇报，咱们都乐得清闲！”
    安甄撇撇嘴，没有作声。忍了好半天，他才闷闷开口：“她怎么说的？”
    “能怎么说，把轰轰烈烈的跟屁虫事业继续下去呗！”
    安甄轻笑起来：“我有时候也挺佩服她的。她要是能把对花泽同学的坚持和热情转移到其他事情上，肯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这点你们有共鸣，毕竟我也是亲眼见证了你如何把对足球的坚持和热情转移到学习上来的！”李沛恶作剧地拍拍安甄的肩膀：“相信你也记得，我曾经试图把你推销给王昭来着，但，怎么说呢，可能还是太年轻，不知道自己适合什么，缘分没到吧，可惜了……”
    安甄拿食指狠狠戳了一下李沛的脑袋，抛来一记眼刀：“你真是口无遮拦！”
    趁着安甄手还没收回去，李沛一把拍掉他的爪子：“你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我还比你大几个月呢！”
    安甄见她恶狠狠的样子，一直躲到长椅的边缘去。过了半晌，才听到他的声音：“谢谢……”
    李沛有些好奇地转过头去，安甄的半张脸正慢慢缩进拉链拉到顶的衣领里，声音有些闷闷的：“还有，那个死胖子……”
    李沛没有回答，只笑着转回脸来，慢慢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有点冷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