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存在，在我的存在

暑气被高考以及接踵而来的后续事件推上了顶点，好不容易挤出来给李沛他们这些准高三生的暑假，被狂轰滥炸地体无完肤。媒体每天都不遗余力地报道着高招的最新进展，甚至不惜挖出考生的各种家庭悲剧和不幸遭遇来填补亮点不够的版面。在铺天盖地“高考最牛班：XX名同学全部一本上线”“省高考状元被xx大学录取”的头条之中，一直被人膜拜的竞赛大神们，反而被淹没在文字的汪洋中。
    王昭对此颇为愤慨：“这个最牛班，就是郑子晟他们班吧？什么叫‘此外，还有通过保送途径即将进入Q大、B大就读的同学3名’，一共就3个人，写一下真实姓名能费多大劲，又不是外国人！”
    窗外的知了躁动地叫个不停，看正靠在沙发边专心挖西瓜吃的李沛并没有接下话头的意愿，王昭只好用脚尖推一推横卧在沙发一角不知道在看什么闲书的安甄，试图找到共鸣：“你难道就没点感想么？想想你明年也就这种待遇，你难道不觉得委屈么，难道不觉得心痛么？！”
    安甄沉默，李沛的后脑勺透过他手里的那本书敏锐地感受到了一个百转千回、博大精深的白眼，在漫长的两秒之后，安甄翻了一页书，慢悠悠道：“无所谓。”
    王昭仿佛并没有听到安甄的回答，还兀自愤怒着：“这些所谓的高考状元们就一定比其他人更优秀么？还有那么多优秀的人压根就没参加高考！凭什么荣誉都让他们给占了！真是太不公平了！他们凭什么这么对你们，啊？！”
    安甄似乎意识到，这个问题不解释清楚，是无法继续再安心畅游书海的，索性合上书，伸手取过一牙西瓜：“很公平，我那学校没人家有名。”
    王昭啪地把报纸拍在茶几上：“不说就算了，一说起来就生气，搞不懂你怎么想的，放着更好的大学不去，非要退而求其次！”
    自从安甄也通过保送途径彻底把高考这个环节踢出自己的人生轨迹之后，王昭就一直对他没有和郑子晟一样接下Q大伸出的橄榄枝而耿耿于怀。隔三差五就要拿出来念叨念叨，全然不顾安甄选择的乃是航空领域最顶尖的院校，也完全无视安甄当时拒绝某校招生老师表示自己有志于航空事业的时候带着如何的霸气与淡定。
    “我看你是真的不懂，上报纸啊、状元什么的有意义么？只要改个人物姓名，明年这个时候一模一样的新闻报道可以原样搬上来。那些都是给别人看的，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真正重要的是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这就可以了，整那些虚的有屁用！”安甄不耐烦地打断。
    “好吧！好吧！你是好学生，你说的都对！可又不是每个人都是你这么想的！”
    安甄抹抹嘴：“人和人确实想法不同。不过在这件事情上，郑子晟和我想法差不多，这点我还是可以保证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去土木工程这种显然没有什么‘钱途’又很辛苦的专业。”
    王昭难掩莫名的兴奋：“你最近跟他聊过啊？！”
    安甄一口气没上来：“这不是重点好不好？！再说，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
    王昭抿嘴，自嘲般地轻轻道：“我比你更久，说不定，以后永远也见不到了……”
    李沛心里一跳，看向低下头的王昭，和安甄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很多年后，李沛记起，也许就是在这一刻，他们就这样默契地达成了共识，认定了命运总是有些无法推翻的安排，而“永不复得见”确实成为王昭少女时代这段漫长暗恋最深最痛的注解。
    李沛和安甄照例蹭完晚饭才离开王昭家，走的时候，王昭已经再次恢复了她一贯大大咧咧的奔放形象，像以前很多次一样，那些低落情绪到来的时候并不出乎意料，但离开的时候却让人猝不及防。好在李沛和安甄都慢慢习惯了这种模式，也渐渐接受了王昭已经很难像自己设定中那样自信而坦然地走向郑子晟，而大多数情况下，她还和几年前一样，仍旧能在毫不相关的对话中找到许多切入点滔滔不绝地提及自己暗恋的男孩，那种感情的浓度和李沛认识她的时候并无二致。也许正是这样的表象，才让李沛和安甄能够不那么沉重地面对这段注定要失败的暗恋，甚至有时候还能拿出来剖析一番。
    “我一直在想，等我们都上大学了，可以让王昭直接去找郑子晟表白，也许郑子晟并不需要一个特别强大又聪明的女朋友。”
    “可能吧……”
    李沛皱眉：“我以为，你后来也觉得王昭不是没可能的？！”
    安甄撇撇嘴：“我那是为了安慰你……们。问题的关键不是郑子晟需不需要一个特别强大又聪明的女朋友，而是死胖子她自己想成为郑子晟的强大又聪明的女朋友！而已！”
    “这有什么不对么？”
    “不是对错问题。我一直觉得王昭喜欢得毫无道理却又莫名其妙，还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有句话叫做‘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喜欢需要什么理由？”
    “喜欢是不需要理由，但我不赞同的是，王昭从来都没有真正接触过郑子晟，也就是说她从来都没有确认过郑子晟身上是不是有她不喜欢的理由。”
    “那你接触过，你觉得王昭如果真正了解郑子晟的话，会不会喜欢上他。”
    “我不知道……在我眼里，郑子晟除了智商高、特别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之外，和这个年纪的其他男生并没有什么区别。”
    “你看，虽然我也没接触过他，但在我眼里，他也是这样的人。所以，你不能证明没接触就不会真正了解。”
    “那你喜欢他吗？”
    李沛摊摊手，表示遗憾。
    安甄挑眉，一副“你看吧”的样子：“所以，这是一个没法猜测的问题。”
    “可是，爱情不就这么没道理么？！难道你在把对一个人的好感转化为喜欢之前都会这么认真地去研究她么？”
    “并不是刻意的研究，如果我压根不了解一个人，可能我连好感都不会有，在我眼里，那就只是一个人而已……而且，我也不建议王昭贸然去表白。说实话，我并不觉得郑子晟会随随便便接受别人的追求，而且他应该不是没被追求过，但是他确实还没有女朋友。”
    李沛叹口气：“我还以为作为燃烧的足球小将，你应该是一腔热血的，没想到这种最需要热血的事情上，你却多余出这么多的冷静！你以后可别喜欢上一个女版的郑子晟，真担心你会和王昭一样，把大好的年华都浪费在毫无意义的‘幕后工作’上！”
    “这个你不用担心，比起死胖子来，至少我还是有自信能让自己配得上自己喜欢的那个人的！”安甄难得面带着一点绯色。
    “是啊，是啊，等你们俩终于觉得有自信走到那个人身边的时候，发现人家已经儿孙绕膝、四世同堂了！如果幸运的话，到时候你们可以在敬老院回忆一下青涩的年少记忆并好好享受一段轰轰烈烈的黄昏恋！”李沛恶作剧般地拍拍安甄的肩膀。
    安甄站在路口散漫地掂着手里的书，一脸许久不见的无赖相：“有那精力，你还是去担心王昭吧，小爷我是谁，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李沛忽然也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自嘲地挥挥手跟安甄告别。是啊,这个人可是曾经倒数第七现在却不需要参加高考的神话啊，在不少人的心目中甚至是比一直优秀的郑子晟还传奇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