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生去忘记

第15章


  老金对四季说,其实事情非常简单,就是老板看中了四季,要叫四季到家里来做事,主要的任务是带根宝,根宝是老板的唯一的孙子,刚刚4岁,体弱多病,性格也很怯懦。老板觉得四季比较少年老成,性格沉稳,再加上心细,所以选中了他,希望他好好做。
  事实上,刘百田还为这件事找过风水师,风水师说如果再让女人来带根宝,虽说细心,但会让根宝更缺阳气,若不采阳,不仅身体调不过来,将来说不准还是个娘娘腔。
  为此,刘百田考察了很多人,最终还是觉得四季比较合适。
  工资方面,老金说,你在老板家包吃包住,还有换季的衣服,除此之外的工资是每个月1200元,一部分我们会寄给你妹妹上学,还有你可以有100元的零花,其他的存在公司,要3年之后再给你。这一条当然是约束你的,一是孩子认人,你不能想走就走,说走就走。第二你不能沾染恶习,抽烟喝酒买彩票都对孩子有影响,你身上没钱也就不会干这种事。最后,老金说你只要好好干,老板是绝不会亏待你的,等根宝长大以后,肯定会让你去办公大楼上班,你的前途一片光明,还不知多少人羡慕你呢。
  四季听了老金的话,心中暗喜。
  老金拿出一份合同说你若想好了就签,我也不会勉强你,但你如果签了就得负责任,孩子千万不能出一点事,城里和乡下最不同的就是一切都是契约关系,不讲其他,所以我也劝你想清楚了再签。
  四季说我想清楚了。于是在合同上签了字。
  刘百田别墅的一侧是车库,一排同时可以放8辆车。旁边就是两层的生活楼,住着一个厨师,一个保姆,两个保安兼保镖,一个花工,还有一个司机,加上四季便是7个人。厨师和保姆是两口子,其他的人互相没有什么关联。四季一个人住一个小房间,有自己的洗手间,床上的被褥也很干净,老金叫保姆给他拿了几件换洗衣服,他自己的衣服全部当垃圾扔了,这倒是让四季心痛不已。
  四季心想什么是一步登天?这就是一步登天啊。
  根宝初次见到四季时,神情十分冷漠,死抱着保姆的脖子不撒手。保姆大伙都叫她容妈,容妈对四季说我还真的是有好多事要做,忙不过来,你来了就好了。四季要抱根宝,根宝不肯。这时容妈对根宝说,这个人是要带你去找妈妈的。根宝愣了一会儿,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四季,居然就对他张开了双臂。
  容妈眼眶湿润地说,有钱有什么用哟,孩子可怜,谁说带他找妈妈就跟着谁走。
  四季并不知道容妈在感叹什么,不过他也不多嘴。他从容妈手里接过根宝,这孩子比同龄的孩子瘦,头大脖子细,面色苍白,像棵灯芯草。
  根宝真的是多病,隔三差五的不是感冒发烧就是拉肚子闹肠炎,反正四季是不得安生。根宝一病就得跑医院,好在医院算自家开的,小儿科的医生护士也都知道根宝的情况,总之无论是打吊针还是一夜哭闹,都是四季每分每秒地抱着,也幸亏是四季,年轻又吃过苦,否则早给拖垮了。
  厨师老李说,这孩子打个喷嚏我都心惊肉跳,以前是我跟容妈在医院守着,把我们俩都快折腾病了。容妈也在一边说,这孩子可真不省心啊,四季,什么钱都不是好赚的,我们可知道你不容易。
  有一次,根宝病愈后没胃口,任老李变着花样做什么他都不吃,两天下来人瘦得不成样子,四季琢磨来琢磨去,给根宝做了一碗汽锅鸡,根宝这才喝了汤,吃了半碗饭。老李对四季说,多亏你想出这个办法来,否则老板每天回家都是黑口黑面,我都快在这儿呆不下去了。
  渐渐地,根宝成了四季的小尾巴,每天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寸步不离。
  四季觉得根宝吃的东西太精致了,在得到老金的允许之后,就改由四季给根宝做饭,四季只会做一些贱东西,但每回根宝都挺大吃,人也就像吹了气似的胖了一圈。
  全家人见了无不欣喜若狂。
  刘百田由于生意繁忙,又有不少应酬,所以在家吃饭的机会很少。有一天他偶尔在家吃晚饭,看见根宝吃的菜和大盘里的不同,便问老金根宝吃的什么菜?看都看不清楚。老金正在给刘百田盛汤,当然他也不知道,便示意四季回答。四季说这是穷人吃的3元菜。刘百田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四季说就是一块钱的萝卜丝,一块钱的干葱头,还有一块钱的猪皮,用一点豆豉混着炒,送粥送饭都很香口。刘百田不相信,亲口尝了尝,竟然也是胃口大开。本来他还想说这些东西有什么营养,但是看见根宝能大口吃饭,也就没说什么,甚至对四季刮目相看。
  过了一段时间,根宝可能是体质比从前好了,病的次数也就明显的减少。
  刘百田找来四季对他说,我知道你对根宝很尽心,也做得很好,以后你还要好好做,保证根宝健健康康地长大。我决不会亏待你,反正我也没有儿子,当然我也不是要认你当什么干儿子,我只是会像对待儿子的严格要求那样来指导你,让你脱胎换骨变成一个真正的城里人。
  四季点头称是,但他一直也没有抬起头来看过刘百田一眼,他不敢看,他觉得这个人冷酷而且威严。
  刘百田又说,我不敢说我有点石成金的本事,但是要让我看上谁那是很难很难的事,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觉得你还不错,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这些话,刘百田就走了。
  四季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刘百田的背影远去,自从他到可园以后,刘百田从来没有跟他说过什么话,这个时而叼着雪茄烟的人,这个很少舒展眉头从来也不笑的人,这个亲眼看着根宝扎头皮针输液都面无表情的人,在四季的眼中就是一个神,是他一辈子都不可能琢磨清楚的一个神。
  但是在这个晚上,四季却久久不能入睡,他把刘百田说过的那几句话,反反复复在心里想了好多遍。他想,刘百田怎么说他没儿子呢?谁都知道根宝的爸爸是他的亲儿子,那是他们的祖祖辈辈,而自己的爸爸何老幺,将来自己的孩子也肯定是吃辛苦饭的,这就是我们的祖祖辈辈,我们和他们不过是在城里打了一个照面就又各奔东西了,什么都不会改变。我何四季想都没想过有可能变成一个城里人,现在好像这个希望就近在眼前了,如果能实现的话,那就是梦想成真啊。
  入夜,累了一天的四季终于呼呼大睡,睡着之后他做了一个梦,不过这可不是一个满天风卷钞票往下掉钱的好梦,而是一个血淋淋的怪梦。四季梦见韦北安死了,死前浑身是血,抓着他急切地说你赶紧走吧,你赶紧走吧。梦中的四季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能着急地问他,你让我上哪儿去啊。韦北安说回家啊,赶紧回家,不然就来不及了。不等四季再说什么,韦北安又连吐了两口血就死了。四季着实一惊,也就醒了。
  四季决定一定要抽点时间去看看韦北安。
  来到可园之后,根宝的确很缠人,除了有时候跟着老李一块儿去买菜,四季也没怎么出去过。有一天,四季无意间听说老金要去楼盘工地办事,他便对老金说可不可以也让他去看看差佬和米伯。老金说根宝有人带吗?四季说容妈可以带半天。
  老金把四季丢在楼盘工地,自己办完事就开车走了,他告诉四季回可园怎么坐车,并且嘱咐四季早点回去。
  差佬见到四季很亲热,围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四季跟米伯聊了几句闲话便告辞了,然后直奔城中村,进了城中村又直奔一线天,但是韦北安并没有在宿舍睡觉,他的老乡说他去了美妹妹发廊,谁都知道美妹妹发廊是城中村里最解闷的地方,过去四季虽然没进去过,但是经常路过,尤其是晚上,透过临街的玻璃窗,总能看见昏黄灯光下的发廊妹穿得无比清凉,或坐或靠在一条长沙发上看电视,外面黑里面亮,你看上了谁再进去说价。
  也许因为是白天,发廊里挺冷清,电喇叭懒洋洋地唱着“小妹妹是线郎是针,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呀不离分”,有两个洗头妹头抵头地在聊天,还叽叽嘎嘎地笑,看见四季进来,瞧着脸生,便问了一句洗头吗?四季说老韦来过没有?洗头妹便往里间努努嘴,四季推门进了里间,房间里半遮着窗帘,明暗反差错落,阴阳的墙面上贴着港台明星的大头像,空气混浊并伴有明显的霉味。待四季回过神来,只见两张洗头椅背对着门口,其中的一张椅子背上露出一颗男人的头,而一个年轻的发廊妹正骑坐在那个男人的身上大肆摆动,两个人的嘴里还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四季当时就傻了,但同时又觉得全身的血管贲张,心脏狂跳不止几乎要跳出喉咙,身体又完全动弹不得。发廊妹见到来人并不躲避,便一撩裙子跳了下来,小声但极不满意地嘀咕着,看什么看,看三级片不要钱吗?!这时那个男人才回过头来,是韦北安。
  四季也稍稍冷静了一些,心想我还梦见他死,想不到他在这里快活,怪不得别人都说梦是反的。
  韦北安也只好起身,边系裤子边说你他妈的也真会找时候。四季没有吭气,发廊妹也不知所踪。韦北安又说,找我什么事?四季总不能说我想看看你死没死吧。只好支支吾吾说我是想来告诉你,我碰到了一个好东家。韦北安想了想,脸上露出坏笑说,我知道了,手上有钱了是吧,又想看录像了是吧。四季忙打断他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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