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怨偶

第107章


为什么房内也不安排些仆妇丫鬟?
    细想起来,他当时进门说话倒是含笑惊喜的,看到自己仿佛十分意外,全不设防,毫无防备被自己一烛台戳倒,也并不挣扎喊叫或是垂死反抗,看向自己的目光十分惊骇哀伤……
    宝如已经许久没有想过那一日的细节,毕竟是亲手杀人,虽然自己偿了命,心里却并未就此释然,如今再次见到这样犹如小兽一般湿润祈求的眼神,不知为何心里微微难过,仿佛前世有什么东西被自己疏忽了一般,一个肯奋不顾身救一个素不相识孩子的少年,会在十年后,变成一个不择手段逼良为贱的纨绔子弟么?
    并非不可能,但是……至少这一刻这一时,她没办法将眼前这个刚刚救了自己儿子的少年恩人,和前世那个恶贯满盈,以势压人,手段下作龌蹉的纨绔衙内联系起来,横眉冷对或是报仇雪恨。
    宝如开口劝道:“下人伺候总有些不周到,你年纪小,他们必是有些不精心,否则如何会这半日了才找来?想必侯公公时常在宫内当差,你一个人在外宅住着,压服不住也是有的,手臂断了可是大事!若是伺候得不好,食水不精心,睡得不安稳,将来写不了字手臂长不好可怎么得了?还是来我们府上住着,好医好药养着,小心调养,总让你尽快恢复好。”
    许宁脸色漠然,不再开口,外头两个家人已是进来,满脸凄惶,一见到侯行玉立刻下跪磕头泣道:“是我们疏忽了没看住小主人,只是我们二人跟了小主人一日,一直小心伺候着,实是有事才暂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主人责问下来,还请小主人怜惜,为我们开脱一二!实是万万想不到小主人会去救人!我们足足找了大半日,才找到了小主人,此次疏忽,主人家定要问罪我们,罚银还是小事,怕是要打一顿再直接典卖了我们,似我们这般犯了错被典卖的,讨不到身价银,也没有甚么人肯买,家里还有老有小指着我们这点银子回家养家,求小主人怜悯体恤!否则我们也只有去死一途了!”说罢砰砰地磕头起来,满脸泪水,嘴里沙哑,嘴唇干裂,看上去十分可怜。
    侯行玉看到那两位家人这般作态,早已慌了,面红耳赤道:“快起来,这是我的不是了,你们离开时原让我不要乱走在原地等着的,我也是一时义勇,并未想到连累你们,等伯父回来问起,我只说你们也在身边,只是拦不住我,横竖与你们无关便是了。”
    宝如冷眼看着侯行玉被两个下人辖制住了,心下更是纳闷这样软的脾气,当日究竟如何能下这般辣手?侯行玉救人,又被公主这般大阵仗将自己做和一行人接走,当时看到的人何止数百上千?这两个下人只要回来一问便知小主人下落,结果却花了这大半日才找来,分明是当时惫懒跑到哪里去玩耍偷空了,如今又这般威胁小主人,显然是那等仆人中的老油条了,不是甚么好人。
    她看向许宁,许宁睫毛垂下,目中神色变幻莫测,看着那两个下人见侯行玉应了,破涕为笑道:“小主人好生仁厚,今日又舍身救人,好人有好报,来日定有福报!如今救了贵人,想来主人听到也是高兴的。”
    侯行玉被他们这般一夸,面红耳赤道:“我也不是为了什么好处才救的孩子……”一边却又偷偷看宝如,似是解释一般道:“我就是看到孩子落下来了心急……不是为了报答什么的,夫人莫要放在心上……”
    这时外头靴声急响,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宦官迈步走了进来,面色焦灼,看到侯行玉已是着急道:“行玉如何了?”一边又喝骂地上跪着的两个下人:“叫你们跟着哥儿,如何倒让哥儿受伤了?”
    两个下人却一改在侯行玉面前伶牙俐齿的模样,不敢再说话,垂头跪着。
    侯云松一边厢却看到了许宁,慌忙拱手行礼道:“奴婢见过许相公。”
    许宁与宝如双双还礼,许宁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又道:“侯公公,令侄今日救了犬子,感佩在心,愚夫妇想着尊使如今在宫内当差,出宫不变,小衙内住在外头,只怕下人照顾或有不到之处,不若住到舍下,有我看着,延请名医,细心医治调养,于他身体也有利,我们也算尽一份报恩的心,不知公公意下如何?”
☆、第107章 各怀鬼胎
侯云松在宫中伺候多年,一贯谨小慎微喜怒不形于色,听到许宁说此话,不由打量了许宁一眼,看他面上表情微微含笑仿佛温和真诚,双目微垂,深沉若海,他太熟悉这样面具一般的表情了,朝中那些历经数朝、老谋深算的文臣们,大多如此,表面温和有礼,实际却戒备警惕,一旦政见不合,则党同伐异,朝堂倾轧,翻手云雨,都是这些人兴风作浪。
    这位许学士,年纪轻轻,宦途平顺,得天独厚,却已有如此城府了?
    文臣们虽然面上对他们这些内宫宦者明面上客气尊重,实际大多疏远避嫌,如今虽然行玉救了他的亲生儿子,这些文臣虽然一向标榜有恩必报的,无论是否有心,都必会报答,但多半只是重礼相报,以后再用些心帮忙,论理不会就为了这事与他分外亲近交好,毕竟外臣交好宦者,总有不当之处。
    但如今许宁却坦然邀请行玉到他府上居住养伤,他究竟是真心报恩,又或是有别的打算?
    自己虽然得了皇后青眼,祝皇后家世虽清贵,却无实权,在宫中上有太后做主,君宠上又有贵妃专宠,唯一优势只是有着皇长子,但年纪尚幼,这时候断不会有哪位不长眼的朝臣这么早就开始站位投效。难道居然是真心要报恩?
    侯云松虽然心中一时掠过许许多多念头,斟酌翻滚,实际在面上却只是若无其事与许宁客气推拒,许宁再三恳请,侯松云看了眼才到了身边没几日的侄儿,脸上青白,心下怜悯,又有些暗恨下仆惫懒,想着最近皇后正在整饬宫务,自己着实有些忙,又因是个无根之人,不想害了哪家女子,家中没有女主人主持中馈,管束下仆,的确有些兼顾不上侄子。而这些读书人最讲个仁义道德礼义廉耻,侄子救了他亲生子,他断不会亏待了侄子,再说这位许学士学问甚好,实实在在的探花出身,侄子若是得他指点,不知又比外头请的先生高明多少,家中又有主妇照应,女人心细,照顾孩子更精心。念及这些,他不由心下有些松动,心道怎么看和自己交好吃亏的都是这位前程光明的许学士,他都不惧,自己又有甚么好怕的?便开口问侯行玉道:“你可愿去这位许大人家中养伤一段时间?”
    侯行玉眼前一亮,带着一丝期冀看向他,有些羞涩问:“这样不会太麻烦许大人么?”
    许宁道:“舍下虽然浅窄,院落却也尽够安置的,不必顾虑,只管安心住下养伤。”
    侯云松看他神色显然是肯的,便拱手道:“如此便要麻烦贤伉俪费心照顾小侄了,宫中皇后娘娘正在整饬宫务,侯某身上领着几样差使,着实有些看顾不过来,待到事了,侯某亲自上门接他,重谢之。”
    许宁与宝如还礼道:“原是应当的,不敢当一个谢字。”
    侯云松便对许宁道:“侯某来得匆忙,还未谢过长公主援手延医之恩,正要到前边去叩谢公主,先失陪了。”
    许宁道:“我也是才到,也未及谢恩,且与公公同去。”
    二人便一同出了门去,屋里只剩下宝如和侯行玉,此时外头仆妇送来煎好的药,宝如有些怕与他相处,却刚承了人大恩,心里别别扭扭地,看他两手皆伤,仍是拿了碗来喂他吃药,一边问他:“既如此,我立刻让人回家去收拾出一处院落来让你住,却不知你于起居饮食上可有甚么忌讳讲究么?”
    侯行玉其实伤口疼得厉害,看宝如坐近过来清香袭人,忽然觉得伤口也没那么疼了,只道:“甚么忌讳都没有,我都不讲究这些的,我和你说过,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我上次在井边哭,你给了我一包糖,让我想开些,如今伯父待我极好,也不勉强我改口,只是给我做好吃的好穿的……你说得对,兴许忍一忍事情就变好了。”
    宝如听他说着孩子话,忍不住笑了下道:“很多事情当时觉得非常非常重要,仿佛天塌下来了一样,觉得什么都比不上那件事重要,隔了很久很久以后回头一看,只会觉得当时的自己好笑。”
    侯行玉心愿得偿,十分喜悦,和宝如絮絮叨叨说着家里从前过得怎么样,如今伯父待自己怎么样,这些时日他得了从来没有的满满幸福感,又能和这位漂亮的夫人诉说,更是几如在云端中一般。
    侯行玉一口一口将那药喝完,宝如看他如此乖顺,心中那点前世带来的仇恨和怨愤都很难再迁怒,拿了一颗蜜煎樱桃给他以解苦涩,侯行玉看宝如桃红色广袖下露出的玉白手指捏着鲜红樱桃,灯下美得教他惊心动魄,只觉得平生从来没有吃过这般甜的樱桃,看着宝如的目光不免带上了一分孺慕。
    外间许宁与侯云松进来,看到如此,不免各有思忖,一个醋意翻腾,一个则庆幸许夫人颇会照顾人侄子养伤正得其所,却都面上若无其事,纷纷安排车辆下仆,分派人手报信,收拾行李收拾院子,一时忙乱,宝如便起身告辞,先带着孩子回家去收拾院子,侯云松则回外宅收拾侯行玉的衣物及伺候的小厮,道晚点亲自送去许家,许宁则留在宝津楼带着侯行玉一同缓缓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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