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夜话III

9 梦回


She walks in beauty, like the night
    Of cloudless climes and starry skies,
    And all that’s best of dark and bright
    Meet in her aspect and her eyes,
    Thus mellowed to that tender light
    Which heaven to gaudy day denies.
    She Walks in Beauty
    2015.10.10 星期六天晴
    六号早晨,醒来时,我在云起床上。他坐在我身边,神情疲惫,想来一夜未睡。我努力回想昨夜种种,只觉头疼,其他什么也记不得。但——模模糊糊地记得,云起好像吻了我。然,这怎么可能呢?
    在知道他心里只有莫翎轩后,我怎敢向他表明心意,就怕说明了,我们连朋友也做不成。现在,我只想陪着他,陪到我再也无法陪他的那刻,即便没有爱情,也是幸福。我爱他,爱得深沉。
    如今回校已有三日,身子再无任何不适。想来前两天的痛楚并没有什么,而且我还这么年轻,从未做过什么恶事,上天没道理要夺走我的性命。
    可若老天爷真要夺走我的命,我能与天抗衡吗?我能怎么办?我虽然相信医学,但更相信云起,若云起也没办法,这便意味着天下没有人会有办法。与其担心受怕地活着,倒不如看开些,做些有意义的事,每天都开开心心,如此方不枉在人世间走了一遭。
    来学校的时候,小梅偷偷塞了一封信给我,我当时并没有细看,直接放进了包里。现在,我得片刻闲,将信从包里取出,发现原来它正是白念真留给云起的那封。
    信已经拆开,想来云起已经看了。
    里面的内容大多都是由四字或者六字的短句组成,这便是我们所说的文言文了,看似短小,却已包涵太多内容。可见古人用词真是简洁。南派三叔曾在《盗墓笔记》的第一部里写道:“古人讲话非常简洁,而且非常有技巧,比如说,一个:‘然’,一个齐国的国君问他的军师一个问题,那军师点头一笑,说:‘然’。那国君回去琢磨了半天想着这个然到底是同意还是反对,结果就积劳成疾了,弥留之际把自己考虑的答案和军师说了,问军师当时是不是这个意思,那军师呵呵一笑:‘然’。那皇帝立马就断气了。”
    我觉得这个桥段很有意思,便拿来用一下,希望三叔不要怪我(我喜欢叫他三叔)。在这个世间,我是真正与古人打过交道的,若云起他不是要照顾我的古文水平,想来他也一口一个“然”字,那还不把我折磨死?!
    信的开头如此道:“容宇帝君尊鉴:久闻帝君下凡已有几世,逗留人间,不肯回返,可见千馀年来,唯情一字,不能遗忘。老身年岁日长,久在人世,悲哀愈深,常独自坐于廊庑,凭栏望断,空悲切,无人知。每念及旧事,思念悠重,只盼与故人重逢。无奈耳边寒蝉凄切,直向暮云深处,从此闲愁,待无人说。酒也阑珊,花也寂寥。尤记覆杯纤手,为吾倾酒,尤闻婉转莺歌,喊吾姥姥,一声声,一念念,未曾休也。更几番雨,骤雨黄昏,山色暝暗,城杳杳,人去去,不复当年鬓花鲜丽……”
    看着看着,这才明白原来这写的是白念真思念她外孙女莫翎轩,信的内容,情真意切,思念深重,拳拳之心,溢于言表。信中还写了许多关于莫翎轩的事,这里的很多事或许云起之前也未知晓,因为我未曾在云起的笔记中看过这些。
    拿着信,我坐在学校的丹桂园里,心里一片平和。现今丹桂飘香,园中,草色翠绿,桂花无数,风景独好,没有比这里更适合看书的了。
    因手上带有云起赠予的手链表,我的神思飞入了信中,去那信开始的地方,去看看记载在信上的故事的始末。
    我没想到这故事的开始,是莫翎轩十三岁那年,也是上官钰择离开的那年。
    上官钰泽是谁呢?
    他是云起的天魂,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分别为天魂、地魂和人魂。天魂,即为云起的其中一魂,故意分出这一魂,全为了用这一魂守护所爱之人,也为不忘。被贬为凡人的他必然要喝下一碗孟婆汤,这也注定他必然要忘记前世的情,但将魂魄分开,他可以选择,选择让其中一魂不喝。所以他的天魂并没有喝下孟婆汤,便也没有忘记前世。
    那年,西北之地,一个不知名的村子——永夜村,村子里的人尽数被魔尊姜寒的手下杀害。那正是莫翎轩所在的村子。
    云起魂魄不全,与姜寒的一战,看似胜了,却已深受重伤。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我的神思完全踏到实地,清晰地看到上官钰泽淡漠的眼神,感受到他淡定的气质,已能肯定他是云起无疑,不同的只有名字罢了。
    莫翎轩,一个极美的女人,一个极有想法的女子,但她的童年却全是不幸。村子里的人将她视为妖类,打她、弃她、厌她,甚至辱骂她的人格,母亲死后,连父亲也不肯认她,任她自生自灭,唯有上官一人关心着她。
    可这唯一关心她的人,这时竟也要走了。
    十三岁的她,个子还不到他的胸口。莫翎轩拉着他的手,恳求道:“大哥哥,留下来,一直陪着我,好吗?”白衣的少女站在花树下,身形单薄,美丽的脸因伤心,显得楚楚动人,令人既怜且痛。
    这世间,除了他,再也没有对她好的人了,但上天却如此残忍,连他都要夺走。不知为何,我竟能体会到莫翎轩的心情,想来应该是我也觉得自己是个不幸者吧!这世间不幸者千千万万,我们刚好是其中之一。这就是人的命,有人生来幸福、幸运、富裕,有人生来不幸、困苦、贫穷。这样的命,由不得我们选择,我们能够选择的是我们未来的路。
    上官神色未变,抚着她的头,柔声道:“傻瓜,没有人是永远在一起的,家人是,朋友是。上次是你负我在先,好在这次我并没有负你。”
    我知道在第一世里,云起所爱的人先他离世,最终两人连最后一面也不得见,他们本有誓约,说好琼花树下不见不散,哪知许下誓言的那刻,这话便成了诀别。所以在云起的心里,他一直认为是她有负于他。
    莫翎轩落泪的那刻,我想,云起的心定也不好受,但他却是微微笑着,显得亲切而又温柔,似乎就算此刻天地崩裂,也无需伤心,更无需担忧恐惧。有他在,我们什么也不用怕的。
    上官对哭泣中的她道:“请相信,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永远……”
    这个内容,其实我在云起的笔迹中看过,但我发现我竟会百看不厌。想来这个时候至少上官还在,那便是好的。上官后来也的确做到了自己的承诺,看起来他死了,但他的魂缚在了她脖子上的白狐玉坠上,其实并没有离开。
    我不知道永远到底有多远,但云起和她情定三生,缘结三世,或许说明了永远是没有尽头的,佛说三世,为过去世,现在世与未来世,这自然也是没有尽头的。
    他们让我明白了,世间有真情,但需知,坚持真情不易。
    上官死后,她又回到了琼花树下。
    可树下,为何只她一人了?花虽美,但树有根,不能随人而走。
    她抚着树身,心道:“我也要离开了,我打算走遍大江南北,我要去流浪了,希望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一天,我会找到你,记得等我。”这番话,她是说给他听的,也不管他是否听得到。万一他听见,说不定会来找她,她如此想。
    那段日子,她从北方走到南方。其间发生了许多事,比如为民除害,比如月老牵线……
    在一座边陲小城中,城中人深受洪涝之苦。原来是一头蛟在作恶。
    城中百姓并无能力对付恶蛟,被逼无奈,只得求高人相助。莫翎轩刚好路过,看见了张贴在城内的告示。她对贴告示的士兵说,她能杀了恶蛟。
    他们一看她是个瘦弱的女人,纷纷说她身为女人就该去绣花,去嫁人,躲在深闺中,不该在外走动。
    可见当时的人瞧不起女人,女人也是最没有地位的。与时代想悖,与民风相抗,是最不明智的做法,这就好比一头牛义无反顾地去撞一面墙,墙没倒,自己反而被撞个鲜血淋淋。她不能做与当时民风相悖的事,但可以巧妙地坚持自己的意志。既不违背自己的内心,也不使人生厌。
    于是她绑起长发,换上男儿装,背负一把青锋剑,去斗那恶蛟。白狐向来有变身的能力,根本没人怀疑她其实是个女子。她,无疑是美丽的,美得倾城,美得妖娆,美得绝代,即便已是男儿身,也是极美的。走在城中,总能令无数男女神魂颠倒。
    她原名莫翎萱,但这名字太过女气,于是她自己为自己改名,将原本的“萱”字改成了“轩”。可见她是个极有个性,又很有想法的女人。
    那年,已是上官离世的第四年。
    她为了保护自己,不断增强自己的法力,这时,寻常妖类已不是她的对手,现今,她傲视风云,她无所畏惧。
    那年,她也已与姥姥白念真相认,但她不愿一直留在青丘山,便下山去了。于凡界,寻找他的身影,于凡界,寻找她活在世上的意义。
    蛟兽,非蛇非龙,体型庞大,头上长着一个角,居于深河底,施法引发洪涝,害死无数无辜百姓,只是因为它喜欢,它以一己之私残害百姓,却根本没发现自己的错误。
    莫翎轩自然最看不惯这样的做法。
    这种视人命如草芥,不顾他人,只顾自己喜好的自私做法,最让人觉得可恶。蛟兽狂妄,说自己很快便要成龙,这些死去的人就当献祭给它这个未来的龙神。
    莫翎轩呸了一口,区区一只妖兽,还妄想成为龙神。若龙神就是这个德行,估计这凡世的天子们都要泣泪,大吼一声不干了,因为他们万万不会想到自己祭拜的龙就是长这个样子。
    当蛟完全从水中冒出身子时,我极力仰头,才能看到它的头。我没想到它的整个身子竟比十几层的高楼大厦还要高,身躯大到十多个成人才勉强抱得住,在它面前,人显得格外渺小。
    所有人在见到它全貌时,纷纷退后,或是吓得腿软,唯有莫翎轩未有一丝怯懦。她轻点脚尖,手持青锋剑,飞身向它身上刺去,划过它的肚子,继而冲向它的喉咙,它的双眼,速度极快。
    蛟兽大怒,拍水扬起滔天巨浪,将她卷于巨浪中。她被巨浪携入水中,我一想糟糕,但在她入水的那刻,我明显见她镇定地持剑念诀,并没有一丝慌张。
    她如一把势无可挡的利剑,突然从巨浪中蹿出,直向它的双眼刺去。蛟的全身犹如铜墙铁壁,唯有一双眼睛是最为薄弱的地方,但这些地方都并不致命。我想她应该还没找到蛟的死穴,所以选择先攻击它的双眼。
    蛟失了双眼,更加愤怒,却全是胡乱攻击。莫翎轩轻巧避过,划破它的肚皮,腥的血流入河中,染红了整条河。看似胜券在握,但她刺穿了它的喉咙,它也未死,我想这种局面其实对她并不利。
    蛟只有一处死穴,没有找到这处死穴,它根本不会死,但莫翎轩是肉身,若是遭到刺喉等等攻击,却都是致命的。
    眼见蛟的巨尾便要缠住她,她突然微微一笑,冷冷道:“哦,原来是那里啊!”我还在想在蛟的死穴在哪里,蛟的巨尾便已经缠住她单薄的身体。
    明明眼前形势如此危急,她却冷哼一声:“如此肮脏的尾巴也配碰我吗?”说着,青锋剑脱离她的手,受她意念而动,毫不留情地斩断了它的巨尾。在失了束缚的那刻,她飞身上前,接过飞于半空的剑,轻轻一挥,将身边的巨浪都打了回去,然后剑锋一转,直刺它的头颅——双眼中间的那个位置。
    蛟被刺中那个位置,长吟一声,很快便不再动弹,生气渐渐退去,它重重地倒了下去,扬起滔天巨浪,最后完全沉入了深河中。想必不久之后,它的躯体就会被鱼虫食用殆尽。
    再庞大的动物,再可怕的怪物,死后也不过是成为他人的养料,或是大地上的尘土。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都化为虚无。
    我注意到,杀害恶蛟的全过程,莫翎轩连眼睛都没眨过。能做到这种程度,我想上官离开的那些年,她一定经历了很多常人无法想象的艰难险阻,人自然就成长了很多,而这些,却是命运逼着她不得不成长。
    恶蛟已除,百姓想感谢她,她早已不知去向。她不是个生来的善人,而是个被上官感化的恶人。人世间给她带来过种种不幸,她不会忘记。她行善,不曾有害人之心,只是因为她想着若有一天她有难,人们会看在她帮助过他们,而来帮助她。
    那么,助人真的就会获得回报吗?
    我相信,可以。我的爸爸不是什么有钱人,老实说可以说是个穷人,年轻时又赌博又砸东西,在这个拼爹的时代,我没有任何优势,有时真的会埋怨他们为什么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问我,什么都我要靠我,然而,我们家却很幸福,我甚至以我的父亲为荣,更原谅了他年轻时候的种种。因为我的爸爸,在路上遇到有需要帮助的人,总会帮助他们。也许这也是爸爸在赎罪吧!帮助他人的同时也是在帮自己啊!
    莫翎轩不曾想自己杀蛟的全过程,其实已被月上老人见到,他前来,是为了找她。
    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月老不是常替人牵红线的么,特意来找莫翎轩,是做什么?
    樟树林里,月老叫住她:“莫仙姑且慢。”
    莫翎轩驻足,回头看着月老,淡淡道:“月老,你说错了,我不是什么仙姑,我只是一只狐妖。”
    月老的形象深入人心,想必见到他的人,没人认不出他来,莫翎轩能够一眼认出眼前人的身份,并不奇怪。
    月老捋须,笑道:“很快就会成仙了不是吗?”
    “成仙好吗?”
    “看我这样子,你觉得不好吗?”
    莫翎轩若有所思,月老是仙,所以每天必须要为他人牵线,若做的不好,还要被玉帝责罚,而她为妖,却来去自由,无拘无束,没有人能管得了她。那么是为妖好,还是成仙好呢?然,一直太过自由,人生岂不是又太过放纵了呢?真是矛盾的人生啊!
    想来月老认为成仙好那便是好的。她回答:“嗯,也许成仙的确不错。”
    月老欣然:“莫姑娘,有一事,我猜你一定很想知道。”
    “哦,愿闻其详。”
    “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上官钰泽的男人?”
    “嗯。”
    “你可知道他的前世是天界的容宇帝君,而他也仅为帝君的其中一魂而已?”
    莫翎轩毫无表情地接道:“现在知道了。”
    月老继续道:“帝君的其他两魂将在两千年后投为人身,你若想见他,去余杭找即可。”
    莫翎轩轻笑:“你就这么肯定我会去找他?”
    月老拿出姻缘册,翻出其中一页道:“这上面有你和他未来世的名字,你们注定要在那世成为夫妻的。”
    “哦,仙和人也可以成亲吗?”
    “可以,玉帝准许的,便是可以的。”
    “原来都是玉帝说得算?!”
    “莫姑娘,你需明白,帝君成为凡人,名义上是玉帝将其贬谪,但实为让帝君历劫,待厉劫归来,他还是要为神的。帝君之前一向负责惩治犯错的上仙,还有安排新上任仙人的职位,守卫苍生更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这些职务没有帝君,普通仙人实难胜任。仙界不能没有神,不能没有帝君,我们需要姑娘你的帮助。”
    “我?我小小一只狐妖,你们帝君要历劫,又与我何干?”
    月老加重语气道:“此为情劫,这一世,姑娘只需跟他成婚,我们会让他看破红尘的,不会妨碍姑娘什么。”
    “看破红尘?为何要这样?”我想莫翎轩是对上官有情的,所以她很关心关于他的事,自然关心他的前世和未来世。
    “因为他是神。”
    “神难道就这么可悲,连自己所爱也不能拥有吗?”
    “是,神有他的职责,要为人做出表率,人生不能全由自己做主。修道得道必须断欲去贪,若帝君对情太过执着,则会给那些想成仙将成仙的人做出一个不好的表率,那么这些人最后还如何成仙呐!”
    “那玉帝不是娶了王母,还有了孩子,难道这是一个好的表率?”
    “这不同,王母是众人推举出来的,是受人认可的,国不能一日无君,也不能永远无后。天界的后宫之主主掌众多女仙,还要辅佐玉帝,承担着母仪天下的重责。”
    莫翎轩听完,思索了片刻。
    我在这片刻的沉静中想着,云起没有和莫翎轩在一起,应该是大家从来没有认可他们,关键是没人认可她,更何况她的前世还是魔神之后,上天怎会允许她成为神后。神啊,其实也总被下面的人束缚着,他人不认可的事,便是错事。
    云起和莫翎轩在一起,便是极大的错事。
    莫翎轩问:“既然帝君要断欲绝爱,那么为何还要让我在这一世与他成婚?”
    “因为这一世,他是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成亲便是无可厚非的事。但莫姑娘,你需知,成亲并非成全,你还应该知道,你的命全是玉帝给的。你的前一世,魂魄损伤严重,玉帝用了各种方法给你补魂,你才有了这一世。对于玉帝的恩情,你是不是该做出一些回报呢?”
    莫翎轩淡淡一笑,无奈地说:“原来我的命是你们给的,那么我做什么,是不是都要由你们说了算?!”
    “莫姑娘,不管你怎么想,不管其中的过程如何,我们都不在乎,我们只要最后的结局是帝君看破红尘,重返天庭便好,我来此,全是为天帝传达旨意,希望你将我的话听进去。”
    莫翎轩苦笑,问:“为什么要选择我?”
    “因为缘分。”
    我想缘分真是种很奇怪的东西,有时拼命求它,它怎么也不来,不强求它时,它自来。人生也和缘分一样,就是奇怪的,对吗?
    我知道云起的第二世是叫温子扬,而他的第一世是天界的容宇帝君姜黎,因隐瞒莫翎轩前世的真实身份,才被贬为凡人。
    我也知道莫翎轩这一苦笑背后的含义。上苍用一纸,决定了她和他的命运,看似成全,而后却又出手阻拦,所以才有了后面的魔神复活,原来他们的人生早已被人写好,他们只是被操纵的傀儡,亦步亦趋地前行。
    我曾在云起的笔记里看到,莫翎轩曾当着他的面将那张姻缘纸烧毁,注定了他们那世无法成为夫妻。我想我可以理解她当时的心情还有行为,既然上天早已将他们的结局写好,那么成亲仅是一个过程,好让最后的结果不这么难看。成亲看似幸福,看似圆满,最后却仍是不幸,那么这样表面的幸福,不要也罢。
    但我觉得莫翎轩真傻,若是我,即便知道最后的结局为不幸,但为了能与他多片刻幸福,我都愿意。我会这么想,全因为我不信命。当命运非要我低头时,我会执拗的抬头,即便最后伤痕累累,满身是血,我的魂魄也不再完整,我的心都不愿向它低头。
    当年,温子扬与魔神同归于尽,这应该也是上苍写好的结局,上苍知道云起肯定不会那么自私,肯定会舍身为民,所以魔神复活,它根本没做出任何举措,更没帮助云起去对付魔神。
    它让云起独自承担,这是为了让他懂得为神必须肩负的责任。
    而莫翎轩最后牺牲自己救了云起,那是因为她认命了。
    这样的结果,其实不能全怪她,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她不得不认命。
    难道要让她在知道明明可以救他的情况下,放手让他再次离开吗?上官离开时,她年纪小,不能救他,但温子扬死时,她已有足够的能力。她不能让这种事重演一遍。
    想来上苍总是看不得人幸福的,只有人不幸了,人才会更多地向上苍祈福,它因这些祈福而存在,没有祈福便没有它,所以它不能让人幸福。
    上苍看透了她的心思,知道她会为他牺牲自己。她用自己的死成全了他,这正是上苍要的结果。
    但上苍算漏了一点,它没想到温子扬会为了寻找莫翎轩,成为邪神,再不肯返回天庭。云起他,正是当年的温子扬。
    这一刻,我真不知自己还该不该相信上苍,不知还该不该向它祈愿。它不会让我们得到我们想要的幸福,只会让我们在最后认命而已。
    两千年后,余杭改名为了临安。期间经历了无数个朝代,无数个君王。
    我在临安的街头,再次看见她。
    此时的她,玉冠束发,手持折扇,俊逸非凡,美得令人心惊。诋毁她的人将她说成“妖孽”,但她并不太在意。人生在世,总不能因为他人的闲言碎语而否定自己。再难听,再不堪入耳的话,只要它不是事实,终有被澄清的一天,犯不着跟那些在背后嚼舌头的人计较。
    我站在她所在的街道上看着她,突然视线中又多了一辆马车。马车从我身旁经过,刚好一阵微风拂过,车帘子被风吹开,坐在里面的人清晰地落入我的眼眸中,那张无比干净,棱角分明的脸暴露在我的眼前,那是我第二次见到云起的古装扮相。
    他的长发随风飘扬,他的眼神看向窗外,显得寂寞而又哀伤,手撑在眉心,不知在思索什么。
    云起,当年的你,为何会露出那样的神情?难道在遇到她前,你的人生都是空白?你认为自己的人生很空虚吗?
    我听到马车夫问他:“少爷,去哪里?”
    他淡淡的声音传来:“去诗香楼。”
    我知道他要去的是一家青楼,这一世的他叫做温子扬,是个花花公子,但这看似花心的背后,其实他真正只爱过一个人,那个人占据了他全部的生命。他选择继续活下去,人生的意义已变成了一生守护。守护这个词意义很重,有的人一生只是为了守护家庭,说明他将家人看的很重,有的人是为了守护朋友,说明他将友谊看的很重,而我们想守护的无疑都是我们最爱的人。
    当马车经过我时,莫翎轩已向右边的那个街道行去。
    我的前面是个十字路口,我看莫翎轩走了,马车又一直往前行驶,不做任何停留,心想这样他们一定不能相遇,这便是错过了。我知道他们的故事是个悲剧,所以我想成全他们,在这封信里,我想改变他们的结局。
    云起曾改变过《两生花》那个故事的结局,我想我也可以改变这信中的故事。它不是过去,不是历史,我想,仅是改变信里的内容,并不会改变历史,更不会妨碍任何人。所以我可以大胆地去做。
    由于马车是在满是人的大街上行驶,所以跑得并不快。我立即追到它前面去,在十字路口前,想也不想地挡在了它的面面。我立在那里,才想到要是我真能改变这个故事,那首先我要成为故事中真实存在的人。我想,云起赠予我的手链表应该会有这个力量,如果没有,马车也只会从我身上穿过,我不会有事。
    最后,马车停在我的面前,马车夫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叔,有些不耐烦地问我:“小姑娘,不要命了,挡在这里做什么?”
    我做可怜状,道:“大叔,你行行好,我家离这里老远老远,我走不回去,你能不能载我一程?”
    大叔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我估计他是见我穿得奇怪,所以不太信我。我又说:“人贩子绑了我,说要把我卖给老头当童养媳,我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你看为了逃命,我衣服都破成这样了。”今天,我穿着有破洞的个性牛仔裤。
    大叔挠着脑袋,觉得不可思议地说:“人贩子还绑你这么大的人?”
    我绞尽脑汁想着更好的理由,却实在想不出来,马车里的人突然出声道:“让她进来吧!”语气冰冷。
    我从没想到云起也曾有这么冷漠的时候。
    大叔问:“少爷,这样好吗,您不是要先去诗香楼吗?”
    云起淡淡的声音再次传来:“不去了……”顿了顿,又道:“先让她进来,我还想要她描述一下人贩子的模样,这光天化日下,敢在临安城里闹事,想是不要命了,我倒很想见识下这样的人物。”
    我:“……”
    虽然我人是顺利地被接上了他的马车,但反而陷入了一个更大的麻烦中。这一世的云起,似乎太过无聊了,竟想去剿灭人贩子帮。他要我形容下抓我的人的模样,可我本就没被人抓,所以只能给他扯些有的没的。由于我最熟悉的是我爸妈的模样,结果我将我爸妈的模样中和了下,讲给他听。
    我想他要是真能找到我形容的人物,我便佩服他到五体投地。
    他听完,淡淡说了句:“你好像是在形容你自己。”
    我一听,思绪全乱了,说起来,我是将我爸妈的模样中和了一下,而我是他们的亲生女儿,遗传了他们两人各自一半的特征,那么的确是在形容我自己。我马上又补充一句:“不是不是,那人有胡子,你看我没有胡子。”
    他看也不看我,叹了一句:“原来是长了胡子的你。”
    我:“……”
    这时,马车夫问我:“姑娘,你家在哪里,我们现在将你送回去。”
    我这才想起我来此的真正目的,我道:“先往右走。”
    我想这样,云起一定能与莫翎轩相遇。但我实在是高估了古人的智商,我说往右,大叔竟将我带往了左。我欲哭无泪,不知如何形容我当时抓狂的心情,对云起埋怨道:“我让大叔往右,为何他往左啊?”
    云起双手交叉于胸,无动于衷地对我说道:“我的这位师傅听不懂左右,常将左右弄混,东南西北,倒是弄得比谁都清楚。”
    我一想,原来如此,又想着,难道古人都喜欢东南西北这种方位计法?如果现实中,我向一个人问路,他告诉我往南边走或是北边走,我一定会在心里咒死他。因为我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嘛!
    无可奈何,我只能以自己为中心,根据“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的理论来确定我要去的方向。那么现在我要他倒转回去,就该说南。所以我对大叔说:“大叔,我要去南边。”
    大叔干脆地回了句:“好嘞。”说完,看见前方左边有个路口,便转了过去。我心说,我说南边,不是在后面么,怎么又变成左了!
    我向云起问道:“我只是想让你家师傅倒转个头,他为何又往左拐了?”
    “他去你说的那个南城门的方向,有错吗?”
    仔细一想,发现原来竟是我弄错了。方向这一词,根本不能以自己为坐标,“上北下南”的定律只有你在确定一个正确的方向的时候才有用。这时,我不仅对古人的智商感到着急,也对自己的智商感到捉急。当时,我还根本不知道古人是以东为左,以西为右。我若知道,事情估计会更加复杂。
    由于车夫拐了很多个弯,我已被他完全绕晕,之前莫翎轩所在的位置已经全记不得了。想来他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相遇。
    我心情沮丧,道:“我家不在城南,实话跟你说,这里并没有我的家,我有几个好朋友,但现在却和他们分开了,我寻着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现在,我根本没有任何去处……要不是你让我上车,也许我今天就要露宿街头,虽然你让我上了车,但最后我还是有可能要露宿街头的……”
    也许是我说的比较伤感,抬头时,刚好对上云起的双眼,他看着我,眼中似乎饱含同情。他对我说:“那不如……”
    我带着哭腔道:“不如什么?”
    “不如去我家吧!”
    不得不说,云起是个大大的好人。
    我连忙向他道了无数个谢,就怕他突然反悔。
    云起对车夫道:“回山庄。”
    我心想,幸好此世的云起并没有无视我,他若对我十分冷漠,想来我都不知该怎么办。
    回云起家的时候,我一直注视着窗外。我没想到在这时,我竟又遇到了莫翎轩。我立马叫住云起,指着莫翎轩,激动道:“云起,你看,你看,是她。”
    云起在我的指示下,明显也看见了她。
    我叫得大声,也将走在路上的莫翎轩吸引了过来。莫翎轩向马车投来了目光,她看见了我,自然也看见了待在车上的云起。
    可就那么不经意的一瞥,很快,云起就撇过脸去,莫翎轩也移开了目光。我心想,怎么回事,他们不是前世的恋人么,为何一点反应也没有。我知道莫翎轩一定对云起有感觉,但为何云起会一点反应也没有。
    仔细一想,我便明白了。因为当时的莫翎轩穿着男装,云起误以为她是男子,怎会对她有感觉呢!
    马车继续向前行驶,渐渐再也看不见莫翎轩的身影。
    云起突然问我:“你刚才叫我什么?”
    我装糊涂道:“什么什么?”
    “你刚才叫我‘云起’,‘云起’是谁?”
    我不敢看他,因为我早已发现我刚才的确说漏嘴了。这一世的他,叫做温子扬,我却叫他云起。他怎么能够理解?
    我笑说:“你一定听错了,看你都这把年纪了,耳朵还这么不好使,真该好好锻炼一下听力了!”
    他嘴角的笑意渐浓,好久不曾见他如此笑了。他道:“我是该锻炼一下听力,但你是不是该适当提高一下智商?”
    我:“……”
    我清楚地记得,这一世的云起很好欺负,特别是在莫翎轩的面前。可为何我竟欺负不到他,难道真的只有莫翎轩才有本事降服他?
    云起那世的家叫做独剑山庄。山庄素来以高超的剑术闻名天下,附带做些例如开钱庄的生意。
    他的父亲是个极为严肃的男人。我第一眼看见他父亲温以南,甚至有些怕他。好在云起的父亲并没有讨厌我,他只是觉得我是个奇怪的女人,估计他是看我穿着奇怪,言行奇怪,自然没将我当一般女子看待。
    我想我能与人和乐相处,那是因为我很爱笑,想来笑真能消除两个陌生人之间的隔阂。
    但云起与父亲处得并不好,他父亲认为他骄傲自大,不知天高地厚,只知流连烟花之地,简直就是一个混世魔王。我了解的云起,其实并非如此,想来这些都是他父亲的误见。但若没有这些误见,他父亲也不会将他送去三无店。
    三无店是莫翎轩开的店,专门与妖魔鬼怪打交道。莫翎轩的沉静与温子扬的不沉稳形成了鲜明对比,当年的他们就是如此。
    故事总是那么富有戏剧性,待温子扬学会沉稳,成为现在的云起,莫翎轩却已不在。
    我到了独剑山庄,云起立即命人送我去更换衣服。
    我现在穿着现代的装束,的确不适合出现在现在的世界。婢女们拉我到一个雅间,拿着各种化妆用具,头钗玉簪等精美首饰,还有各种好看衣服走到我面前,问我想穿哪件衣服。
    我不太会选衣服,一般黑色和白色最好搭配,想来选这两种颜色总没有错。又由于我那些亲爱的室友们常常穿黑色衣服,我对黑色都有些审美疲劳,甚至觉得穿成全身黑就跟巫婆一样,所以最终选了件白色。
    妆化到一半,我一看没有镜子,问:“你们这里怎么没有铜镜?”
    其中为我梳妆的一个女子对我道:“铜镜是有的,姑娘,你且等一下。”说着,她吩咐身边的一个丫鬟去拿。
    我耐心地等着,待婢女们将铜镜拿来,她们也已为我化好了妆容。
    之前我没有拒绝她们为我化妆,是我很想知道自己穿着古装扮作古人的样子。
    就在我拿到铜镜时,手中的铜镜却一把被人夺走,我还没照一下镜子,看一下我古装的模样,云起手中拿着我的铜镜,表情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便随手将铜镜丢给了身边的婢女,命她们退下。
    云起淡淡地对我说:“就是一个丑丫头,不必照镜子了。”
    我以手捂面:“……”
    现实中的云起从不会这么跟我说话,他永远无比温柔,待我极好,但这一世的云起,是个混世魔王。我全不能将现实中对云起的态度来同样看待眼前的人。
    由于我知道这一世的云起是如何和莫翎轩相遇的,所以我知道要让云起去三无店,必须要用药。下什么药呢?化功散。
    信里的三天后……
    我跑到他父亲面前,拿出我的三寸不烂金舌,将莫翎轩夸得天上有人间无,总之云起没有的优点,莫翎轩都有,云起有的缺点,莫翎轩都没有。让莫翎轩来教导云起,没有比她更适合的人了。
    温以南似乎有些被我说动,问我:“那依你之见,该如何让他去三无店。要知道,我这儿子,我管不了。他不想做的,我逼了,也没用。”
    我想每个父亲其实都很为儿子的前途担忧,这一世的云起虽有做生意的头脑,并且剑术超群,但太有主见,为人心高气傲,温以南是怕他一直保持这个心态,最后会得罪人,难成大器。当然我自认为这都是温父的片面之见。
    云起去青楼,入红尘,关心女性,全是他为人的体现。温父不懂他,认为他不务正业,云起与父亲的意见不合,自然便被说成了心高气傲。这其实全是错误的见解。
    我对温父道:“我觉得我们可以下药,温伯伯,你不是怕治不住他么,如果他的武功尽数被封,你将他绑去三无店,他肯定不得不去。”
    我觉得自己真是聪明,竟会想到这个方法惩治这一世的云起。但这不能全怪我,这一世的云起得罪我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想来也该给他点教训。
    温父想了想,道:“下药这方法,我也有想过,但谁去下药,谁去送药呢?姑娘,这件事,你想得太简单了,子扬他不会随便吃我们安排的东西。他吃东西前,都会检查一下食物是否有问题的。”
    我诧异道:“化功散不是无色无味的吗?”既然无色无味,又如何会被发现?
    温父笑我想的太简单:“是无色无味,但谁去送这下过药的食物,却是个难题啊!子扬他不会轻易相信人。”
    我说:“你儿子肯定有他信任的人吧!”
    “有一个,不过是我的管家,叫做齐木。但子扬知道他是我的人,不会吃他给的东西。”
    我听着他的话,满脑子思考着解决方案。温父突然不说话,对着我上下打量,突然问我:“昨天,子扬是不是带你去游湖了?”
    这是我在信里的第三天,至于现实生活,估计并没过去多少时间。
    昨日,云起的确带我游了湖。但这只是表面上好听,带我游湖,多亲切的词啊!其实,他哪里是带我游湖,简直就是把我往水里扔。要不是我学会游泳了,否则肯定会被他淹死。
    这游湖的起因是这样的:
    云起以为我无家可归,看我可怜,将我收留在了庄内,由于庄内秉承不留闲人的一贯原则,他亲自给我安了个职位,竟是让我做他的贴身丫鬟。贴身丫鬟的职责便是要伺候主子更衣沐浴,还要侍奉主子上床入睡……
    这几天,这些活,我都干过。侍奉主子上床入睡的意思只是要为他铺好床而已,但这一世的云起着实可恶,还要我帮他暖床,待我帮他暖好床,他还要将我赶出温暖的被窝。
    为了不被赶出被窝,我就每每装睡,任性地霸占他的床,装着装着便成了真睡,如此一来,他也赶不走我了。可第二天,我往往还是睡在自己的床上,也不知是谁将我送回来的。
    云起说我这几天干得不错,要犒劳我一番,便带我去游湖。
    想起昨日的事,我的脸不禁一红。
    西湖周边,我都已经游览过好几回,但昨日在船上,我竟还是被西湖上美丽的湖光山色吸引了去。
    那天,我站在船头,正欣赏着美景,突然身后伸出一只纤长的手,那只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我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极力甩开那只手,哪知道身后早已无路可退,因事发突然,谁都没有准备,扑通一声,我便掉落水中。
    我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喊道:“救命,救命……”
    我想这一世的云起不至于这么没良心,要对我见死不救。
    正等着他来救我,他竟站在船头,对我说道:“有力气喊‘救命’,还不如花点力气,快点游上来吧!”
    我心说,云起,算你有种。我一生气,结果真呛到了水。鼻子被水呛住,那滋味真不好受。
    我难受地说不出话来,突然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游泳,胡乱扑腾了两下,渐渐就使不上劲了。这时,一双有力的手突然揽住了我的脖子。当时情况危急,我也顾不了什么,两只手便紧紧地抓住游至我身边的人。
    有人下水救我,最后的结局自然是虚惊一场,有惊无险。
    但等我重新上了船,呛出了吸入肺部的水,难受感渐渐过去,我才发现,我竟还牢牢地抓着身边的人。而身边的人到底是谁呢?
    我一抬头,见到他冰冷如寒潭的脸,想自己定是闯祸了。这一着急,又忘了将手收回。
    他淡淡的声音传来:“本来是想跟你说,站在船头容易掉下水,哪知你还真掉下去了!”说着,他突然笑了起来,“从没见过比你更有趣的女人。”
    云起说我有趣,我很有趣么,这是夸我,还是骂我?我自认为那是夸我了,想来谁不喜欢听好话,我自然大大地喜欢听好话。
    由于我们的衣服都已湿透,必须要回山庄换衣服,便没有再在湖上逗留,立马赶回了独剑山庄。一路上,云起几乎都抱着我,怕我着凉,还用他的暖手捂着我的凉手。我的心里充满了受宠若惊的感动,仿佛置身云端,不知身在何处。
    一些丫鬟小声地说:“少爷怎会对一个才见了两天的女人这么好?”
    另一些丫鬟回答:“这你还不知道么,少爷的多情是出了名的,过不了多久,少爷的身边就会再换一个女人的。”
    ……
    她们以为我全没听见,其实我全都听见了。我想这一世的云起会对我好,是因为这一世的他是个花花公子,是个多情种,他对很多女性都很好,我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温父这时又问我:“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这才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回答道:“是,昨日,少爷的确带我去游湖了,但这能说明什么呢?”
    温父微微一笑,我大概已经从他的表情中猜出了他的心思。只是我不知道这到底可不可行。
    这日,云起带我去了庄内的祠堂。祠堂内供奉着温家各位列祖列宗的牌位,其中自然也有云起死去的母亲。他来此只是为了祭拜母亲,而我来,只是因为我是他的贴身丫鬟,要时刻陪在他的身边。
    这一世的云起,很小便没了母亲,父亲误解他,他没有母亲的疼爱和保护,想来童年定也不会很幸福。
    云起跟我说,他的母亲是个极其温柔的人,在世的时候,非常疼爱他,他还记得小时候母亲给他煮的红豆粥,味道极好,但母亲去世后,他再也吃不到母亲煮出来的那种味道,也从没吃到过比他母亲煮得更好的红豆粥。渐渐地,每每见到红豆粥,他都没有兴趣食用。
    我拍了拍他的肩,对他道:“你等下在房间里等着我,等我一下啊!”说完,我跑出了祠堂。
    云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喂,你去哪里?”
    我回头笑了下:“你等我就是了。”说着,又亟亟地向前跑去。我想:云起定是思念他母亲煮的红豆粥了,虽然我的厨艺不大好,但为了他,我愿意去试一试,只希望能煮得比他母亲更好或是能煮出他母亲的那种味道。
    但希望总与现实有着极大的反差。
    为了煮出一碗令人满意的红豆粥,我花了很多时间,自认为煮的不好,便又推翻重新煮,煮了很多遍,才煮出一碗差强人意的红豆粥。这就好像爱因斯坦小时候做板凳一样,做了好几把凳子,最后才做出一把尚且看得过去的。虽然这一把仍然不好看,却比前两把要好太多。
    如果云起吃了我手中的红豆粥,说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难吃的了,我大可将之前煮的红豆粥统统拿出来,然后告诉他:“喏,这些比你喝的那碗更难吃,你要试一试吗?”
    我将勉强能够下咽的红豆粥端到云起房间时,他坐在窗边,手中执卷,看得认真。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的全身仿佛被一层圣洁的佛光笼罩。
    我迈进他的房间,他听见响动,转头淡淡地看着我,我向他跑去,跑得太急,险些将红豆粥打翻,他扶了我一把,道:“你去了这么久,就为了弄这玩意?”
    我点了点头,有些语无伦次:“嗯,虽然还是煮得不大好……”
    对于他这样一位吃过各种精美食物的少公子来说,我煮的红豆粥卖相实在不好,所以他形容我的红豆粥为“这玩意”,其实并没有错。
    他听我说完,又去看手里的书,似乎对我煮的红豆粥没什么兴趣。
    我想若是他不吃,我可以自己吃,只是之前花的心思都白费了。正当我转身要收走红豆粥时,他突然道:“谁让你拿走的,现在放到桌子上。”
    我转头看着他,兴奋道:“你吃吗?”
    不知是不是被他看出了端倪,他道:“不过你先试一口。”
    我立即道:“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在粥里下药,万一有毒,吃死了,怎么办?”
    我鄙夷地说:“你还怕死?”
    “怕,当然怕,特别是心中有牵挂的时候,特别怕死。”
    我想他说的牵挂是莫翎轩吧,可那时他还没真正与莫翎轩相遇,怎会心有牵挂?我想不明白,便不再想。我道:“我吃过,你还会吃?”
    他干脆地说:“当然不会,所以你吃好,记得再去拿个勺子。”
    我:“……”
    吃下一口粥,我向他证明这粥里无毒,他大概是看我没有口吐白沫而死,才放我离开去拿干净的勺子。
    我跑到一半,心说好在粥里放的化功散对我这个不会武功的人没有作用,否则一定会被云起起疑。现在,只差一个勺子,我便成功了,我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放弃。
    这就是我和温父之前说好的计划,他让我给云起下药,然后只要云起吃了带有化功散的食物,他们便会帮我将云起绑到三无店里。
    如此一来,我和温父其实是达到了双赢。
    等我拿着勺子重回云起的房间,却发现他的房间外围了一群人。这些人自然都是庄内的人,还是温以南最信任的几位徒弟。
    我问他们:“发生了什么?”
    他们纷纷给我让出一条路,说:“你自己看。”
    我探进身子去看,只见房内只有温以南还有云起。云起看到我,冷笑一声道:“原来你也是我爹的人。”
    什么叫也?什么叫他爹的人?
    我上前,理直气壮地对他道:“我不是你爹的人,但他们要抓你,却全是我的主意,是我想将你绑去三无店的……”说着,眼角不禁瞥到桌上那碗看起来完全未动的红豆粥,气势渐渐弱了下来。
    他没有食用化功散,他的武功没有被封,我们能抓到他吗?
    他冷冷道:“三无店,莫翎轩,凭什么让我去那里,凭什么让我去见他?”
    我想温父一定将该说的话都与云起说了,我对此不知道如何解释,难道要我对他说,莫翎轩其实是女子,是你一生最爱的女子,我让你们相见,是想成全你们。我想:若我真这么说,他一定不能理解,还以为我是个疯子。
    我说:“莫翎轩人很好,和她在一起,你可以学到很多……”
    我的话未说完,温父已向云起出招,想以最快的方法制服云起。
    在这一世,云起对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唯有莫翎轩,唯有她可以束缚住他。因为她束缚住了他的心!
    我希望云起不要反抗,可是他不会听。他将手中剑掷于门栏上,令其他人一时无法进门,又接了温父一掌,立马翻窗逃了出去,很快消失了踪影。
    我想我们失败了,他不可能去三无店了!
    温父却没有像我这般气馁,吩咐手下人道:“他跑不远,封住庄门,在庄子里搜,必须将这不肖子找出来。”
    温父认为云起不听他的话,便是不肖,其实我并不同意。但我不想将这话说出口,因为云起现在一定不会再信任我,我只能取得温父的信任,才能找到云起。我问温父:“温伯伯,你怎么知道他跑不远?你看,他并没有喝我的粥啊!”我指了指桌上的红豆粥。
    温父摇头:“不,他喝了,我们是跟在你身后,看到他喝了,才动手的。”
    我诧异:“怎么会?”
    温父没回答我,只是冷哼了一声:“喝下此药,十二时辰内都不得运功,他刚才强行运功接我一掌,想必伤得不轻,怎么可能跑得远!哎,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若直接听我的,又如何会闹成现在这个局面。其实我并不想伤他啊!”
    我心说,温伯伯,你是不想伤害云起,但你想让云起听你的话,又可曾听过云起内心的声音。
    父亲们若真的爱孩子,不该先给孩子灌输自己的思想,而是该听一听孩子们的话。太过一意孤行的父亲,并不是个好父亲!温父也许是个好庄主,却未必是个好父亲。
    我知道云起受了伤,便也加入了搜寻队伍。
    他如今不能运功疗伤,负伤行走,肯定走不远,想必很快便会被我们找到。可我们找了整个下午,都没找到他,当日暮低垂时,我看着远天留在天际的最后一抹云彩,心里似乎有一处柔软被它触动,带着这种感觉,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也许他会在那里。
    庄中的祠堂,向来是没人敢乱闯的,向来也只有温家人可以进入。这次没有云起给我带路,祠堂院外大门紧锁,我看着高高的院墙,渐生一种望洋兴叹之感。
    可我是个现代人,现代人有什么想不到,有什么做不到的。区区一面墙也敢拦住我,没门!
    于是我开始去搬院外竹林里的石块,最终将这些石块累成两三个台阶,台阶逐级升高。由于这些石块并不稳当,所以我只有一次机会,否则石块倒了,我又要重新累。
    本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原则,我踩着“台阶”,抓住了墙头,两手用力,首先将一只脚跨过了墙头。这便是成功一半了,我慢慢将另一只脚也迈过来。这样,我便坐在了院墙上。
    我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我距离地面的高度,大约是2米半的距离,心想这样跳下去,应该不会死。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我便跳了下去。结果人的确没事,就是脚心巨疼。
    我走向祠堂时,根本没想过之后我该如何出去。我当时只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云起。
    我希望他明白,我没有欺骗他,没有背叛他,我没有站在他父亲那边,我做这一切,只是想让他与莫翎轩相遇。
    推开祠堂的门,里面竟然一片漆黑,门外的日光照进来,屋内才有了些许光亮。云起早晨点燃的香烛已完全燃尽,蜡油凝固在炉上,呈现一种恐怖的不规则形状,像老人脸上的褶皱。
    无数的牌位放置在我的眼前,我有种在看鬼片的感觉,仿佛无数个鬼魂正盯着我看。
    从小不喜欢看鬼片和与鬼魂有关的小说,就是因为我是个想象力太过丰富的人,就怕看了太多,自我想象太多,晚上会睡不着觉。我问自己,若身边一片漆黑,我该怎么做。想来还是睡觉最好,眼不见为净。
    所以我闭上了眼睛,但就在我闭上眼睛的那瞬,身后的门砰地关上,我真正地陷入了一片漆黑中。难道祠堂里真有鬼?就在我受了惊吓时,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捂住了我的嘴,另一只手掐住了我的脖子,冷淡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别说话。”
    说话的人身上有着独有的好闻气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是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他对我说:“我还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原来你不过就是个贪慕荣华的女人!”
    我想问他何出此言,但问不出口。后来我才知道,独剑山庄里的人其实都是温父的人,他们都在监视着他,所以庄内的人,他一个都不肯信任。他肯信任我,只是因为我是庄外的人。他现在以为我在为他父亲办事,向他下药,是温父给了我很好的条件,比如金钱,比如地位……
    我因为嘴被捂住,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地摇头,希望他能信任我,我真的不想骗他。
    他误会了我的本意,掐在我脖子上的手稍稍一紧,我立即有种窒息难受的感觉。我想,云起,若你真以为我骗了你,那么我能用我的死,证明我的清白吗?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的手突然松开了,竟是将我紧紧揽入怀中。在一片漆黑的环境中,我唯一能感受到的,是他的心跳,他的体温。
    他问我:“我这么信任你,你为何要骗我,为什么?”
    我险些落泪,说道:“我只是想让你去三无店,去那里,你才会得到你想要的幸福。”我只是想让你幸福!
    他又问我:“你真的要我去?”
    我点头:“是,去三无店,好吗?”
    我想这世上肯定没有比我更蠢的人了,竟然将自己心爱的男人推给另一个女人。可他爱的人是她,不是吗?我可以自私一回吗?
    他最后终是妥协了,淡淡地说道:“好,我答应你,我去。”
    我笑了笑,但估计笑得比哭还难看。
    云起,你有你们的三生三世,而我不过是个局外人,注定被你遗忘。
    去往三无店的途中,我也待在云起所坐的马车上。送我们去三无店的车夫还是那位不分左右的大叔。
    我们一路有说有笑,仿佛不是去那闹鬼的地方,而是在游山玩水,嬉戏玩闹。三无店因处于荒郊野外,人烟稀少,外面又有一个很大的乱葬岗,所以人们都说三无店是个闹鬼的地方。这话并未说错,三无店附近的确常有鬼魂走过,只是鲜有恶鬼。
    想来出现恶鬼,也早被莫翎轩解决了。
    一路上,云起十分沉默。我想这应该是因为他父亲怕他逃走,又将他的几处大穴给封住了,所以他的心里多少有些气愤吧!但我认识的云起,哪有这么小气,怎会对这种小事斤斤计较,所以我问他:“云起,你在想什么?”
    他淡淡看我一眼,却没有回答,反倒问我:“为什么你总叫我云起,当我第一眼看见你,便觉得你应该认识我。”
    此时,我再也不想骗他,对他说:“我叫你云起,的确是因为我认识你。实话跟你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现实世界,而你,还有这里的一切,都是被文字记载在了信上,你们其实都并非真实。你的故事,早在过去发生,结局也已经写好,我来到这里,不是要改变历史,只是要改变信上的故事。而真实的你,活在我的那个世界,在那个世界,你就叫云起……”我不知道我这么说,他到底能不能明白。
    他诧异地看着我,想了想,又看向窗外,笑道:“你编出这样的谎话,你以为我会信吗?历史不可改变,过去也不可改变,用文字记载的故事已经写好,更不可改变。你明白了吗?”
    我摇头:“不是,不是,你改变过,现实中的你,改变过一个故事的结局。”我又想起了那个《两生花》的故事。
    他淡淡一笑,突然趁我没有防备,将我拉入他的怀里,对我柔声说道:“就算你想改变我的结局,那么也不该是你来改变,能够改变结局的人,只有我而已,这是我的人生,我的选择,你改变不了我内心的想法。”
    他说的太过深奥,我听不太懂。古人不是说,只要功夫深,铁锤磨成针吗?那么我无比努力地想改变你的结局,为什么做不到?
    不久后,马车停下了,我想是三无店到了。
    正打算下车,却听见车外一阵惨叫。车夫大叔大喊一声:“有鬼啊,有鬼啊……”
    我拉开车帘,正打算问他,哪里有鬼,这才发现身边的人早已跑光,三无店外的空地上只剩下坐在车上的我和云起两人而已。
    我半蹲在马车上,看到三无店的大门外飘着一个长舌无脸的白衣女鬼。我噗地一笑,心想她一定是戴了面具吧!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鬼!我活在现实世界中,看见过妖,却还没见过鬼呢!
    女鬼突然飘到我的面前,我伸手去抓她的脸,想将她的面具扯落,可入手却发现触感无比真实,那竟是真的人脸。我再也镇定不了,身后一只手将我拉回了车内,云起走了出去,对那女鬼说:“去找你主人出来。”
    女鬼听了这话,一下子又飘到了三无店的大门附近。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那女鬼像极了一个我熟悉的人,可她是谁呢?我想不出来,因为她没有脸,的确很难判断她的身份,但她的身形又很眼熟。
    女鬼经过的地方,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这香味,我总觉得在哪里闻过。
    这时,三无店的大门突然大开,一个白衣公子从门内从容地走了出来。莫翎轩手持折扇,长发飞扬,俊逸潇洒。
    她清冷的声音传来:“素闻独剑山庄的少公子为人高傲,性格多情,可是你吗?”
    云起站在她的面前,轻笑道:“这你都看不出来,还如何当术士?”
    莫翎轩的目光突然从他的身上移到我的身上,她看着我说道:“只是我没想到竟会多情到这般地步,来此处竟还带位貌美的女婢。你父亲将你交给我,可没说要我收她。”她用折扇指了指我。
    我知道莫翎轩是收了温父的钱才打算让云起待在三无店的,温父是希望莫翎轩能够好好教导云起。说起来,他们起初的关系有些像女师男徒,后来渐渐成了朋友,最后他们的感情才从友谊发展成了爱情。
    云起看着我,对她道:“如果我非要将她留下,你打算怎么做?”
    莫翎轩冷冷道:“那她非死不可。”说着,手中的折扇变成了一把青锋剑,青锋剑直直地飞向了我。
    就在她的剑快到我面前时,一双手突然揽住我,将我带离了马车。
    我被云起带着,到了马车的另一边空地上。
    莫翎轩的剑没有刺到我,不过劈中了马车。在她强大的剑气下,马车四分五裂。我想:若那一剑真的砍中我,想必我会和这马车一样,身首异处。
    莫翎轩手持青锋剑,看着云起,轻笑一声:“哦,都忘了,你的武功尽数被封。但你竟然还敢强行运功。”
    我看着云起,发现他额上的刘海沾了汗水,想必是他强行运功的结果。他紧握我的双手,我心想,我是何德何能,竟能让你在这一世对我这么好。
    莫翎轩继续道:“我可不想被人说成趁人之危,但你父亲给了我酬劳,我不能不对你负责。只是我的原则是只留一人。现在你们有两人,那么,你们两人选择留下一个就好。”
    云起强硬道:“我们都不会留下。”
    莫翎轩不管他的想法,拿出一颗丹药,说道:“我这里有颗九曲回魂丹,吃下此丹,便必须听从我的命令。但你们放心,我不会下过分的命令,我要你们之一服下此药,只是以防你们突然逃走罢了。”走到云起面前,又道:“我估计你是不想留下了,那还是让这位姑娘留下来,陪我好了。”说着,将一颗黑色的丹药递到我的面前。
    我心说,若云起真不愿留在三无店,真的逼他不得,毕竟,成全向来不是逼迫而成的。
    正当我要去接那丹药时,云起却抢了过去,对莫翎轩道:“我替她吃,你不要为难她。”
    我还来不及阻止,他已经替我吃下了丹药。
    莫翎轩对他说道:“我不想为难任何人,既然你留下了,便让她回去吧!你应该知道她不属于这个世界。”说着,命令云起与她一同进三无店。
    云起吃下丹药,不得不听从她的命令。
    就在他要离开我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这只是一个故事,莫翎轩说的没错,我不是这个故事里的人,那么我说什么,现实中的云起肯定都不会知道。
    我突然大着胆子,从云起的身后抱住了他,对他道:“云起,我喜欢你,从在现实中,初遇你起,我就喜欢你了。不仅仅是因为你对我好,还是因为一种感觉,一种莫名的感觉。你和她有着三生三世,我和你也有一世,不是吗?”
    云起站在原地,并未言语,他背对着我,我不知道他当时的表情,我只知道莫翎轩正手持折扇,淡淡微笑。我心说,这番话有这么让人觉得好笑么,我说的是真心,为何她要笑呢?
    云起最终也没对我说什么,而是松开我的手,走进了三无店里,离开了我。
    我这时才注意到刚才的无脸女鬼变幻了模样,原来她正是小梅,她身上的幽香是梅花的清香。
    莫翎轩是最后一个进三无店的。她看着我道:“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两人其实很像呢!”
    我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我怎会跟她很像,除了我们同样喜欢云起,好像其他什么都不像。她是青丘白狐,有着那样强大的法力,有着那样美丽的容颜。而我只是一个凡人,一个普通人而已啊!
    在我的撮合下,云起去了三无店,和莫翎轩相遇。我成全了他们,最终却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该走往何处。
    故事里的日子向来过得格外快,我一直走,一直走,不知已是几天过去。唯一庆幸的是,我并不饿。想来这也正常,在现实生活,才过去一两个小时,怎么会饿呢!
    我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越走越偏,连被人跟踪了也不知道。像我这样一个安全意识淡薄的人,想来在社会上的确危险,也难怪现今女大学生频频出事。
    几个长相猥琐的男人将我逼到一处巷角。此时天色已暗,此处又寂静无人,即便我喊了,也是没有用的。
    他们不断向我靠近,嘴里猥琐地说着:“小娘子,来,到爷这儿来,爷保证不为难你。”
    我曾经和小幺聊过这个话题,若我遇到这种情况,会如何?现今真遇到了,我还和当初的想法一样。想来想法这种东西是最难改变的。
    我呸了一口,心说即便是死,也是不会屈从他们的,我这么的不配合,看他们拿我怎么办。
    当他们靠近我时,我捡起身边一切能够防身的东西,拼命向他们砸去,在这时,我想:若我之前学了些防身术,想必不会像现在这么狼狈。
    他们总共有三个人,而我却只有一个人。他们作为男子,力气也比我大很多,我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我哭我喊,可是好像都没有什么用。
    我突然想到,我并非是这个世界的人,想必我是可以回去的。可我低头一看我的左手腕,才发现云起赠予我的手链表竟然没有了。这便说明了,我回不去了。
    现在,我哪里还顾得及手链表到底丢在了哪里,只想快点从这三个丧心病狂的人的手里逃脱。
    我从没想到,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竟会强迫你做你不愿的事。他们这样的人,真是可恶!
    在这种情况下,是坚决不能怕的,怕了的话,他们便得逞了。
    我大骂:“变态,混蛋,社会的败类……”
    然后其中一个男子直接给了我一个响亮的巴掌。
    他们开始撕扯我的衣服,我想这样下去还不如当场死在这里算了。我狠狠咬住其中一个男子的手臂,那个男子一阵吃痛,重重地推了我一把,将我推倒在地。
    摔在地上,怎可能不疼?但我当时已经完全不怕疼了,因为我已经连死都不怕了。我心说,云起,我今日是要死在这里了,你若知道,会有一点点的伤心吗?
    不会了,你已经跟莫翎轩在一起,怎么可能会想到我呢?
    正当我闭眼,打算等死的时候,我的耳畔传来一阵风声,然后是一阵激烈的打斗。打斗声结束后,一个男子冰冷的声音传来:“滚,趁我没反悔前,都给我滚。”
    之后,我又听到了一阵杂乱无序的脚步声,还有人连连对我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我压根没有理会这样的“对不起”,因为他们当初要对我做那样的事时,可曾把我当个人看,可曾尊重过我的意志。没有,他们没有。他们都是群王八蛋!
    我想爬起来,却没有力气,刚才的挣扎和反抗差不多已经用光了我所有的力气。我想我定是被人救了,但若我没有这么幸运,而是被凌*辱了,我想只要我还活着,定要这群人家破人亡,不得好死。
    我向来是个偏激的人,我的偏激,只会发泄在那些恶人身上,而我也终将成为恶人。
    这时,一双温暖的手轻柔地扶起我,我抬头,看到那张熟悉无比的脸以及他关切的眼神,我的所有委屈再也无法克制,我想对他说,云起若你没有来,我还如何有脸见你。
    他将我揽在怀里,对我说:“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我心说,不晚的。可我当时只懂得哭,哪里还说的出话来。云起,若没有你,我也不可能再活下去了!可他怎么会知道我有危险,我擦干泪水,睁大眼睛看着他,想听他的回答。
    他捏着我的下巴,却说道:“这个世上,除了我,谁都不准欺负你。”
    我揉了揉眼睛,破涕而笑道:“那这个世上,我可不可以欺负你。”
    “……”
    “你不说话,便当你承认了。”说完,我才发现我们的身旁还有一个人。
    她,正是莫翎轩。
    我终于明白,为何云起会知道我遇难,那是因为莫翎轩告诉了他这一切,他才能及时赶来。想来她是仙女,又怎会预测不到我有危难呢?
    我这条命算是她救的,我很感激她。
    但其实,我之前很嫉妒她,恨不得她立即消失,然而这时,我知道她是个好人,好人就不该死去,不该消失。若社会上,没有这些好人,我们的世界将会多么冷漠啊!
    现在,我虽然还是嫉妒莫翎轩,但更希望她能得到幸福。想来,好人就该幸福!
    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来,对云起和莫翎轩道:“我已经知道我该做什么了,云起,莫翎轩,谢谢你们!”
    在这个故事里,我拥有云起赠我的手链表的力量,虽然手链表不知丢在了哪里,但力量仍然存在。有了这个力量,我便是主宰这个故事的神。而我这个神,不过是个普通人,之所以能够与他人不同,那是因为我爱的真。
    曾经读到一篇文章,大概说的是喜欢比爱高级,现实生活中爱这一词随处可见,已不再有本质意义。我其实并不认同,写这个文章的人认为他人说爱,只是随口一说,绝不会当真。但绝对不是所有人都如此。我希望大家不要总以自我的想法去评判所有人,不要总将所有人都想得那么可恶。
    我不会随意说“爱”这一词,但遇到真正喜欢的人,我会说;当被人疼爱的时候,我会说;当独自一人站在街角,饥寒交迫时,有好心人给了我一个热气腾腾的番薯时,我会说。
    有些感情,光是喜欢是不够的。在人生的最后一刻,我们常常会对亲人用爱这一词,但喜欢这一字的程度不够,不能表达我们想表达的含义,所以爱才比喜欢更高级,更深刻。
    我向来是个缺爱的人,当云起、小梅,抑或是离殇,对我比对朋友还好,我怎么会不被他们感动,怎么会不说这个“爱”字。我将这个字藏在心底,体现在行动上,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是个会感恩的人,你们对我的好,我心里清楚。
    当我真正使用云起赠予我的力量时,我甚至可以听见这个故事里所有人的心声。
    我选择去往幽都,那个时候,莫翎轩已换回了女儿装,云起也已经爱上了她,但他们中间出现了一个第三者,因这第三者的存在,他们之间竟是磨难重重。我想去解开他们之间的矛盾。
    幽都之中,我没想到竟会看见莫翎轩与姜寒站在一起,他们俩四目相对,其中似乎含有某种情愫。我知道莫翎轩对姜寒含有的只是感激,感激他从怪物土伯的手中救下她。而姜寒呢?
    我在之前提过,云起的第一世曾经杀了姜寒最心爱的女人。而姜寒最心爱的女人,其实和莫翎轩有些相像,所以姜寒对她,只是对死去的心爱之人的那种情愫。
    若不是我能读懂他们的心思,想必会误解他俩现在的关系。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我这个能力,那世的云起还是个凡人,自然没有。
    所以云起看见的是,莫翎轩和姜寒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他误解了他们俩的关系。
    我听见他对她说:“莫翎轩,除了我,我不允许你喜欢上任何人。”这自然是他的心里话,他并未说出口,但我心知。
    云起误会,莫翎轩不做解释,这本来都不是事,却就是因为这样,他们分开了。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劝导他们。想来我的确不会劝人,所以只能静静地看着。
    莫翎轩离开后,云起因吃醋而愤怒,情绪显得尤为低落,又因他对那所谓的第三者根本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所以他一人行走在幽都的黑森林里,借此排解烦忧。而我就静静地坐在黑森林里的一个石块上,什么也没做。他一直往前走,往前走,我也不避闪,一百步,五十步,十步……距离越来越近了,结果我们就这样再次相逢。
    他诧异道:“是你!”
    我笑笑说:“对啊,是我!我又来了。”
    其实我不是又来了,而是我一直在看着你们啊!
    他问我:“这次,你又想做什么?”
    我说:“我什么也不打算做了,就想带你走走。”我不希望看到他不开心的模样。到底我不是神,不能改变结局,就像不能改变他们的心一样。想来就算是神,也未必能够改变呀!否则,云起也不会在世上,花了千千万万年,也无法得偿所愿。
    好在这一世的云起并没有拒绝我,而是接受了我的意见,随我在黑森林里走走。
    那是个夜晚,跟云起救我的那个夜晚一样,只是我感觉今夜的月色很美。想必与自己喜欢的人漫步在星空下,是一件格外浪漫的事情吧!连漆黑的森林都变得格外可爱了呢!
    我指着星空,对云起说:“云起,星星真美!”
    他淡淡地应了我一声,我看他眉头紧锁,似乎是在想心事,便问他:“你在想什么?”
    他看着我,淡淡一笑:“我在想,若你这么喜欢星星,那么我可以让你在秋季的夜里,天天看见星星。”
    我惊异道:“真的?”
    “如果你来临安,我便带你去看。”
    他说完,我心里却有些许失落,因为我和这一世的云起到底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所以我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我本想成全他和莫翎轩,而现在,我只是想了解他的过去。看到他时常被莫翎轩欺负时,我心里便会暗暗地想,也许每一个男神在成为男神前,都做过一些无比幼稚的事。
    连我也曾做过幼稚的事,想必从幼稚到成熟,是每一个人都要经历的。
    我说:“我等你带我去看星星。”
    那一夜,我们躺在山坡上看星星,四周只有虫鸣,只有蛙叫。
    我想,若我现在有台相机,我一定会将今夜的景色拍下来,然后做成明信片,将其好好收藏。
    和所爱的人在一起,不一定要去很远的地方看风景,有他在,哪里不是风景!我的心很小,只想和所爱的人守着我们共同的那块园地。而这块园地,处处都有美景,只是看你能不能够发现。
    正当我陶醉在这样的夜色里,前方的树林里突然亮起一束耀眼的白光。
    云起问我:“要不要去看看?”
    我点头,嗯了一声。
    跟着云起,我的心格外平静,即便白光处有什么危险,我都一点也不害怕。那束白光吸引着我们,然后我们向它寻去。
    最终,我们在白光的起源处停下。
    我们的面前有个半人高的石块,石块上插着一把奇异的白剑。而那白光正是从这把剑上散发出来的。
    那把剑,我看见过很多回。我知道那是云起为神时,随身佩戴的名为“长宁”的神剑。当年容宇帝君被贬为凡人,这把剑也遗落人间,原来是落在了幽都。
    我对云起道:“云起,那是你的剑,你是它的主人,它这是在呼唤你呢!”
    我那时并不知其实这把剑象征着责任——对天下的责任。容宇帝君曾说过要用这把剑护天下一世长宁。可就算我当时知道,我还是会让他去取剑的。
    他是天神,守护天下,是他的责任,他本不该一直惦记着儿女情长的。
    这世上,唯有他是长宁剑的主人,也只有他一人能将长宁剑从石中取出。可他第一次并没有成功,我对他说:“云起,你想想这世上,你最想守护什么。你曾经给这把剑起名时,你说要护天下一世长宁,而现在,你也应该知道这剑名的真实含义,还有这剑的作用。”
    他眼里含着悲凉,对我说道:“我并非要守卫天下,我只想守护心爱的人,若连心爱的人都无法守住,还谈什么家国天下!”
    我问:“可以两全吗?这事可以两全吗?你守护天下的同时,也可以守护着她。”
    他思索了片刻,然后他再去取剑,便轻而易举地将剑从石中拔出。我因早已想到这样的结局,所以并未吃惊。想来他并没有忘记自己身上必须肩负的责任。
    他用剑在坚硬的石块上刻下了几个字。我上前一看,只见那上面写着的是“不负天下不负卿”。
    可世上哪里有双全法?
    云起,我懂你的心思,可命运必须要让你舍弃一个。想来莫翎轩的第一世是魔神后裔,而你为天神,神与魔注定无法在一起,可你为何还要如此执着?
    我向云起问道:“云起,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你还愿意遇到莫翎轩吗?”
    云起没有回答我,只淡淡地说道:“人生哪有那么多重来!”
    “如果不爱,是不是不会痛苦?”
    “不爱,那是无欲无求,四大皆空,皆空是什么,什么都没有,这还是人吗?”
    我叹了口气:“云起,其实你的第一世是神啊!你不是普通人,神和人总是有区别的。最大的不同,应该就是你身上肩负的东西要比我们重。云起,放手吧!”我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本来是来此成全他和莫翎轩的,现在却在这里劝他不爱,劝他放手。
    “一旦选择了,便不会轻言放弃,不会轻易放手。你说,若一个人一直有他想要坚持的梦想,他为此付出了很多,他会放手吗?放手后,他的人生还剩下什么?”
    我想,没有梦想的人,没有追求的人,人生自然是空虚的。云起是要告诉我,他的人生没有莫翎轩,也将变得空虚吗?
    他对我说:“我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我希望她也是。”
    云起,我不会放手,即便你有你爱的人,我也不肯放手。我会等,等到你爱的人出现,我才肯离去的。做出这样的决定,已经不再是为了情爱,而是在和命运做抗争。
    命运要你重返天庭,再度为神,守卫苍生,命运要我死,要我与你分离,要我们一次次忘记对方。可我不肯认命!想必你也如此。
    云起念起剑诀,长宁神剑一下子变大,变成了可让我们两人立足的长度和大小。虽然当时他为神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此时,他已经从莫翎轩那里学得了一些法术,比如御剑飞行。
    他让我站在前头,就怕我站立不稳会摔下去,他站在后面,还可以关照到我。
    此时,夜将尽,晨曦微露,天际露出一片鱼肚白,渐渐地,旭日东升。
    我们的身下是无边无际的江河,从上头看,下面一片银白色,仿佛鱼鳞的颜色。我的面前是无垠的天空,如血的朝阳,红色和白色的云朵仿佛从中间被人切分开来,下面是红云,上面都是白云。
    我们在此看云起云落,云卷云舒。
    长宁剑越飞越高,我有些恐高,总觉得自己会不小心摔下去。其实我很怕死,不是怕对不起自己,而是怕对不起那些关心我的人。如果我死了,他们该多伤心呢!
    但我知道云起在我身后,我无需怕的,一旦我掉落下去,他一定会抓住我。我认识他这么多年,所以很肯定这点。即便我与他素未平生,他也不会看着我这么死去。
    我问他:“为什么带我来看日出?”
    他道:“难道你不喜欢吗?”
    我点头,如实道:“我很喜欢。”
    如此美的景色,有谁会不喜欢呢?
    美丽的日出,总无端令人觉得生活又充满了希望!它象征着新的一天,象征着新的生命,好像人一样鲜活。
    我曾经去过宁波的保国寺,保国寺里有座望日亭,亭外记载了这么几句诗句“五夜峰头望日出,平明海底看曦腾”、“为看日月又联壁,五夜风霜特来此”。此时,我甚至不必去五夜峰头,也能看见日月并升、两轮同轨的奇景。
    我还记得保国寺大雄宝殿内的大柱上,写着“往事依稀渺若烟”一句。由于寺庙里的句子多由繁体字书写,我看不太懂,所以其余几句都不记得,唯独记得这句话。我想好一句“往事依稀渺若烟”!想必往事只能像烟般散去,想抓也抓不住,只能由着它们消失,所以它们对我们来说,也许并非那么重要。
    现实生活中,我和云起都好好地活着,并不曾失去对方,所以我想我应该把握住现在,而非沉湎于过去。
    迎着风,我张开了双手,像一只获得自由的飞鸟,体验了一回泰塔尼克号上的女主。她于船头,迎风而立,我于剑首,半空而立,面对的是同一片天空,同一片大地。
    风吹起我的长发,我的白裙子,我心说,那时的我一定是美的,想必不会输给莫翎轩。从前,我总不觉得自己美,也很自卑,看着他人成双入对,自己形单形只,总有些莫名的失落。但我不是有云起吗?即便他爱着另一个人,但我想默默地爱着一个人,其实也是件幸福的事。心中有个盼头,人生才不至于空虚!再说,云起向来对我很好。若我以后真有了男朋友,他也未必会有云起对我的这般好。
    我其实很想问一问云起,他为何要对我这么好。当高中同学疏离我时,他为何要靠近我?当我被人欺凌时,他为何要来救我?当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时,他为何要带我来看这样的美景?
    有你在,我的人生并非全是不幸。
    我转过身问他:“云起,你为何会对我这么好?”
    他望着我的眼,眼眸如水,深情并缱绻道:“爱一个人会有理由吗?”然后他俯身,在我的唇上落下一个令人猝不及防的吻。
    他一手揽住我的腰,一手捧着我的脸,吻着我的唇,湿润、炙热而又那么真实。
    他的眉眼如画,他的气质淡然,他是我此生永远触摸不及的神。而此时,他就这么鲜活地站在我的面前,说爱不需要理由。我的头脑一片混乱,他这话是说他爱我么,他对我的好是出于爱么!
    我想不通,他不是有他的三生三世么,为何会爱上我这个普通人?
    待他松开我,长宁剑刚好降落到了一座高山上,山上青草依依,树林茂密,生机盎然。
    我知道吻我的只是故事里的云起,并非是现实生活中的云起,现实和虚幻,我分得很清楚。想来我应该是个现实的人,知道现实更加重要。所以故事里的云起会说爱我,但现实中,他未必会这样做。
    云起收好剑,我正要跟上去,突然发现右脚踩到了什么,发出“嘚嘚”的响声,我低头一看,那竟然正是我之前丢失的手链表。我很奇怪它怎会遗落于此,但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将它捡起重新戴好,再往前看,寻找云起时,我发现我眼前的景象竟然变了。
    我不再身处幽都,而是在学校的丹桂园中。
    一看信纸,原来信的尽头就是云起和莫翎轩在幽都的过往。想来是莫翎轩的姥姥认为后面的事,云起都已知晓,所以不必全写。
    我收拾好东西,正要离去,转身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慵懒地靠着一棵桂花树,他于斑驳的树影间,长身玉立,我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我心想,云起,从我看信到看完信的全过程,你都在这里吗?还是我看完信,你才到的呢?
    他走上前来,对我说:“吃饭去吧!”
    他会这么说,只是我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一声。我捂着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走在校园里,同学们纷纷向我们看来,虽然与云起走在一起,每次都会发生这种情况,但我还是不太习惯。因为我总会听见别人说帅哥配丑女之类的说辞。
    在云起身边,我的确是个丑丫头,但在生活中,我并不丑。每当听见那样的言辞,我总想冲上去,去质问那些姑娘,你比我好看多少!
    谁不想好看,谁不想在自己所爱的人面前露出最可爱的一面,可长相真是天生的,长得坏,该怪谁?长得坏,人就不用活了吗?
    我从不觉得自己丑,只是从未有人认可我,想来他人认为我是怎样的,我才是怎样的,我能为此做出一点点的抗议吗?
    当所有人认为我和云起并不般配时,我该为自己的幸福去拼搏一下吗?
    云起对我说:“晚上,你再来一趟丹桂园,我有东西给你看。”
    我说:“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他轻点我的额头:“你看了便知道了,希望你会喜欢。”
    我心说,你带我看的东西,有什么是我不喜欢的。
    吃完饭后,云起就神神秘秘地走开了。晚上,我早早地赶到了丹桂园,那时,云起还未到。我心想他到底会给我看什么。想着,天色慢慢地完全暗了下来。
    今夜无星亦无月,唯一的光亮,来自于学校里的路灯。可校园的路灯向来昏暗,根本不够照明。我好像堕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我和云起一直都在违抗天意,所以注定只能拥有黑暗。
    在焦急的等待中,我突然看见身旁有无数的星星从地面上飞起,点点的星光渐渐变得越来越多,最终照亮了整个丹桂园。那星光其实是一只只萤火虫,营造出眼前这样壮观的美丽,竟就是这一只只极度渺小的虫子。可见一只微弱的小昆虫都有制造美的能力。
    我听见了同学们惊羡的叫声,他们喊道:“好美啊,我们的学校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萤火虫!大家快过来看啊!”
    我知道这样的美景最终定会被人打扰,但在之前,我还有足够的时间用来欣赏它。
    这时,我看见了云起缓缓地走到我面前,他表情淡淡,猜不出他此时的心情。我问:“这些萤火虫都是你抓来的吗?”
    “是。”
    我又问:“总共有多少只?”
    “刚好一万只。”
    “为什么要给我看萤火虫?”记得小时候,我家前面的田野,无人打理,所以常常杂草丛生,那里一入秋,便是满田野的萤火虫,但如今,我家前面的土地全部造了新房,哪里还看得到萤火虫的影子。
    他说:“你喜欢便好。”
    我想起,故事里的云起曾说过,只要我去临安,他便会带我去看星星,难道他是想带我看萤火虫吗?可是故事里的云起和现实里的云起,怎会有相同的想法?我到底是穿越到了过去,还是穿越到了故事中,我已经全然分不清楚。
    但可以肯定,不管是现在的云起,还是过去的云起,抑或是书中的云起,他的心从未改变过。
    由于丹桂园里,突然出现无数萤火虫,自然吸引了校园里无数的情侣与闺蜜。这时,我和云起再走在园中,便不再引起他人特意的关注。
    我们看起来像普通情侣般,在园中的草地上坐下,谈天说地,无话不谈。
    我对他说:“云起,如果人生就像今天这般,那一生早已足够了。”
    他诧异地看着我。
    我又说:“因为人生没有遗憾了,这样还不够么?”
    他认同地点了点头。
    然后,我抓着他,固执地问:“云起啊,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快说快说,我想听你说。”
    他看着我,过了许久,才说了“很好”两个字。
    好,这一词太过宽泛,至于好到什么程度,他根本没有说。似乎云起看出了我不满的情绪,他补充道:“笑起来的样子格外好。”
    我想他是说我笑起来的样子好看,所以我立马咧开嘴,冲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看着我的样子,像极了故事里的云起。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突然拉住我,我的身子靠向他,而他竟吻住了我的唇。现实中的云起,竟亲吻了我,这一刻,我停止了呼吸,心跳不禁加速,脸也红了起来。明明无比手忙脚乱,却偷偷睁开眼,看着他的脸,只见他闭着眼睛,神情认真。
    我不忍心打扰他,也享受着这一刻的欢愉,他的舌头温暖湿润,伸入我的嘴巴,越发霸道起来,好像他非要得到我不可,长久都不愿松口。
    我心想,云起他,真的会喜欢我吗?
    他松开我的唇时,仍将我揽在怀里,柔情蜜意地对我说:“I want you.”
    我在大学是学英语的,自然知道这话的含义。欧美人向来不说“I love you”,而是“I want you”的。他这算是向我表白了吗?
    我心说,If you can find a path with no obstacles, it probably doesn’t lend you anywhere(成功的路上必定是充满险阻的).云起,我坚持我的意志,坚持要与你在一起的愿望,即便前路坎坷,我也绝不放弃。这条路,我自认为,是一条奔向幸福的道路。坎坷只会令我无比珍惜这段感情。
    你,也是如此想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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