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含来家里的意思她也看明白了,只要君景年肯松口,两个人的事就不难成。
君敏接到电话的时候,东京正在下暴雨,瓢泼一般。她和风痕被隔在一家小酒馆里,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看到玻璃窗被大雨剧烈冲刷,一切都那样模糊。
听筒里的声音也是嗡嗡的,君敏的声音大了一点儿:“你说阴雨含么?”
顾媗乐呵呵的说:“就是她,能看出来她喜欢你哥,你有机会劝一劝景年……”
君敏凌厉的将她的话打断:“嫁给我哥?她不配!”
顾媗问她:“为什么?”
君敏一抬眸,陆炎板着脸看窗外,他的脸部线条本来就清析凌厉,稍微板起来,就感觉到严肃,任人看不懂的模样。
君敏只说:“这事回去再说吧。”切断电话说:“我妈打来的。”
陆炎沉默着没搭腔。
看来他在想心事,君敏收起电话不再说话。
大雨下了一个多小时才停下,出来的时候路面积水。一直没到脚裸处。竟然打不到车,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到一辆。
陆炎已经不耐烦:“走回去吧。”
其实离酒店没有多远。
君敏站在那里一脸迟疑。
陆炎微微眯起眸子:“你不走?”
君敏说:“我这双鞋子是新款,花了上万块呢,才穿一次,泡过水还怎么穿。”
陆炎好整以暇:“然后呢?”
君敏笑着:“你背我吧。”
“你做梦。”
事实证明,君敏不仅喜欢做梦,还容易陷在梦魇中无法自拔,更是叫也叫不醒。她站在那里不动弹,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乌溜溜的看着他。
陆炎问她:“如果我不背你,你打算站到什么时候?”
君敏干脆的说:“站到你心软为止。”
不管多久。
好决绝。
陆炎就知道她会如此,以前他也是个不易妥协的人,可是近来他越发的反常态。心里惊惧,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去想。可是茫然的时间久了,心情就很容易郁闷。太阴郁了,眉头紧锁,连君敏都看得出。
陆炎弯下腰,凉凉道:“上来。”
君敏脱掉鞋子拎在手里,一下跳到他的背上去。
陆炎的身体微微前倾,最后直起腰。冷冷说:“我还不如你的一双鞋子。”
“这是两码事。”
君敏将下巴垫到他的肩膀上,呼吸暖暖的,拂在他的耳畔,痒痒的,让风痕的耳根无端的发起热来。
其实他最不喜欢像她这样的大小姐了。最早的时候他只是一个穷小子,体味世间百态,一点儿娇气都容不得,必须咬紧牙关。那种打碎牙齿和血吞的感觉,背上的这个女人怎么可能知道。所以她不会像苏明月那样了解他。她总是肆意而为,轻而易举将他的世界搞得乱七八糟,明知道她任性,而他却这样纵容她。
君敏从日本回来的时候,钟宝意已经去过周晨家了。
看来很不愉快,钟宝意竟然动起了分手的念头,实在兴师动众。
君敏连行李都顾不上整理,一回来就匆匆忙忙的约她见面。
音乐舒缓的咖啡厅里,君敏好奇的问她:“到底怎么个糟糕法?是他的父母看你均不满意?”
钟宝意的脸色不好看,整个人消沉不已。
感慨:“我没想到周晨的家境原来这么好,跟我的家庭条件差太多了,他父母看着我不是很满意,这些我都能理解。”
君敏松一口气:“既然能理解,干嘛还说分手。”
钟宝意话语很轻:“去他家那天,他的妹妹也带着男朋友回去了,而她的男朋友是段智敏。”
冤家路窄!连君敏都要无话可说了。一直以来她都觉得钟宝意和段智敏是一场孽缘。可是世界上不如意的男女那样多,受了伤后各奔东西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可是,段智敏是钟宝意好不容易爱上的人,分开的时候也像是从她身上连血带肉撕扯下去的……
君敏端着杯子轻轻的抿:“很多情侣分手了,一辈子都很难再遇上,即便别有用心,刻意而为。冤家路窄只是小说上才会频繁出现的情节,偶然得太刻意了。不过你和段智敏这个就挺狗血。”
大江南北,怎么就撞上了呢?还是蠢蠢欲动的进一家门,简直是作死。
“但真的是遇上了,你说怎么办?”
她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努力忘记,那么辛苦,没想到摧毁起来却这样容易。
“凭什么你让步?”君敏目不转睛的盯紧她:“是他背信弃义,结果要你落荒而逃,你是软骨头么?”
钟宝意咬紧了唇。
“可是,这种事周晨知道了会尴尬,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我自己一定也很不舒服。怎么想,都觉得没办法相处。”
君敏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不舒服是吗?那就学着怎么苦中作乐。为了一个丢弃你的男人再去丢弃另一个,里里外外就是两个,你觉得什么人有资格一而再的让你不幸?”他给不了的,却还要害得别人也没办法给,这是什么道理?“受害者的退让和软弱有的时候并不会换来被告的良知和感恩,反倒促使他得寸进尺,变本加利。钟宝意,就算你不为自己扳回一局,烦请也别助纣为虐。”
君敏有的时候说话刻薄,却句句说在点上。
钟宝意鼻骨发酸,无声的望向窗外。
段智敏对周文呵护有佳,她都看在眼里。那些温情熟悉得让她悲怜又难过,看着他的时候心口窒息,呼吸困难。只觉得再多的努力有功亏一篑的危险。她是急切的想要逃开,就算没有那些尴尬,她也怕自己无力承受。
钟宝意想,她好不容易才从万丈深渊中爬出来,真的怕极了那样的难过。
君敏告诉她:“逃避不是办法。如果哪一天你眼睁睁的看着段智敏,可以心平气和的说话,不动声色的微笑,那时候你才是真的从地府里爬出来了。”
轻而易举就被拉回去,算什么超脱?
难道还要勇敢前行?
钟宝意握着杯子的手有一点发颤。她说:“敏敏,让我再想一想,我的心里好乱。”
君敏拿上包:“那我不打扰你,你静静的想一下吧。”
越是踌躇不定的时候,越需要冷静的思考,有的时候别人说再多也只是徒劳。
陆炎一回公司,邓林白跟他汇报工作。顺带将要签署的文件放到他的办公桌上。
“陆总,这几份文件需要你签字。”
陆炎拿起笔,先问:“苏月明代言的广告这几天进展如何?”
“很顺利,一切都在原计划中进行,估计比预期的效果还要好上一些。”
陆炎沉吟。
下午出去的时候,在公司大堂看到了张丽。
便约他:“陆总,这些天跟贵集团的合作很愉快,天创工作人员对明月照顾有佳,实在太感激了。明月想请陆总吃饭,表达谢意,不知道陆总是否有时间?”
她是苏明月的经纪人,很多事情就替她做主了。
陆炎若有所思地挑了下眉,竟然应了下来。
“明天晚上吧。”
张丽连连点头:“好,那就订下了。”
苏明月听到后沉下脸:“为什么要请他吃饭呢?”
张丽说:“理应感激一下的,也不是说不过去。这些天我们本来就很得天创的照顾,而且对你时间上的迁就,明显看出用心了,我们总不能不识好歹。而且,要请只能是你,我一个小经纪人,如何请得起陆总,身价上总要给人家几分尊重的吧。再者来日方长,会处事一点儿没什么坏处。”
说了许多,苏明月最后总算答应下来。
用餐地点就订在“洞庭”,听起来古香古色,其实是A城最高级的一家西餐厅。餐厅氤氲的灯光破碎在脸上,有一种极其凄楚的效果,让眼前的女人看起来楚楚动人。
陆炎知道她喜欢吃什么,眼前就是她最喜欢吃的。
苏明月低着头,有一点儿辨别不出味道,更多的是酸触。或许太熟悉了,所以味道是记在脑子里的,精力都用来回想了,反倒偿不出味道。只在心里告诉自己,这里的灯光什么样,牛排的味道如何,之所以这样美味,是因为从国外空运来的特殊肉质……这些都是风信告诉过她的。
那时候的她小鸡啄米一般不停点头,喃喃:“原来是这样。”
风信隔着桌子伸手过来抚摸她的发顶。
“傻样。”
……
往事不堪回首。自从风信去世,她就再没来过这里。是张丽帮忙订的这家餐厅,过来的时候还有些不想进来,看着门前的灯光发呆。最后他走过来:“只看牌子是填不饱肚子的,进去吧。”
他就那样潇洒从容的从她身边走过去,空气中迷漫着淡淡的香气,也是清澈而干净的。
苏明月望着他的背景愣神,竟有片刻的恍惚,分不清今夕何夕。
席间两人很少说话,却出乎意料的自在。
苏明月本以为一起吃饭会尴尬,毕竟一点儿谈不上熟悉。不过,并没有。眼前的这个人莫明其妙的感觉舒服,用餐的时候即便没人说话,氛围却没因此僵下来。
陆炎不着痕迹的打量她,还能坐在一起吃饭,真是奢侈的好时光。
来这里用餐的人实行的是会员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乌七八糟的人不会有机会进来。经过资格审查后的结果,就是每一位客人的素质都很高。大家平静用餐,会充分尊重别人的权利和隐私。
所以,当女人尖锐的笑声传出时,就显得格外突兀。张扬倒不至于,只是隔着一面屏幕,风痕这一桌可以清析的听到。
君敏靠到椅背上,觉得好笑,就真的笑出来。
“你的意思,是她离开,一切就会天下太平?”
段智敏皱了下眉头:“除了这个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我想这种复杂的关系,她一定也感觉尴尬,其实我倒是无所谓。”
君敏谩讽的笑嫣一下抹去,靠着椅背冷言冷语:“既然你想不出办法,我来帮你想,一是你离开,二是将一切都烂在肚子里,当过往从来没有发生过。否则鱼死网破,这辈子谁都别想好过。”
段智敏一口咬定:“你在威胁我?!”他不是个傻子,君敏仗势欺人,他怎可能听不出。
“你值得我这样做么?”君敏尖锐的眯起眸子:“我不过是在警告你。”
“你凭什么?”
“什么都不凭,说白了我只是不把你放在眼里。你这种穷小子实在没有什么可取之处,连当一块绊脚石都不配,所以请不要站在别人的路上碍眼。”
她的话凌厉而刻薄。
段智敏哼笑,果然是个嚣张跋扈的大小姐,明目张胆的肆无忌惮。
“朱门酒肉臭,果然,走出来的女人都这样瞧不起人。”
君敏眼梢轻弯,划过一丝笑。
“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就是如此,不太瞧得上你们这些穷小子,最讨厌你们的穷酸相。不要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你进不进得来,还是一回事。”
这样的女人实在不讨喜,每一句难听的话都刺激着人的神精感官,一个字一个字像子弹一样打到人的心坎上。
这样恶毒的女人,怎么配拥有幸福。
“你别忘记了,如果不是你,我和钟宝意也不会分手。她一定还不知道你做过什么,所以我们分开怨不得我。说到底,我们爱情的悲剧是你一手造成的。”
君敏并不受他的威胁:“你说我暗中给你钱,让你离开她那件事么?”笑了声,不过就是提醒他:“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短,既然知道我不是善类,最好懂得安份,免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等我让你吐出来的时候,就不是那些钱了,连你的心肝肺一起。”
劝过他好自为知之后,拿上包离开。
陆炎俊眉微蹙,之前只是握着高脚杯的手指用力,最后指腹发冷,竟然凉遍四肢。
苏明月也听到了。
安静的坐在那里,由心生起一丝悲凉。抬起头说:“这种地方就该是你们这些上等人来的地方,是属于富人的王国。其实在我走红之前,是个穷到可以吃饱饭就不错的人,这种地方简直望尘莫及。”
不论是正贫穷的人,还是贫瘠过的人,“穷酸”到什么时候都仿佛是身上无法抹煞的污点。对于那些自尊心强的人来说,什么时候听到,都会异常敏感。抛却那些,还是要被说成是挤身进来的,很久的时间都感觉和这个耀眼又畸形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们眼高于顶,拿鼻孔看人。
真是让人倒尽胃口。
陆炎扔下手里的餐具,发出“叮”的一声脆的响。
“这种地方我也厌恶至极,不喜欢,以后再也不来了。”
拉上她离开。
苏明月怔了下,不等反应,手腕已经被他攥紧手中,一路拉着离开。
坐到车里的时候有一点儿忐忑。
“是不是我之前说错什么话了?”
陆炎看了她一眼,十分简短的说了句:“没有。”
信号灯一变,车子“刷”地射出去。
其实有违和感,他开车的样子很严肃,脸部线条又绷得有一点儿紧,轮廓显得更深邃。开的是迈巴赫,挺中规中距的车子,没想到他却喜欢开快开。
以前风信就喜欢开快车,不过他的车都是性能极强的跑车。
苏明月握紧了安全带,收回偷偷打量的目光。她真是疯了,看到这个人的时候竟然又想到风信。
老远处又是信号灯,陆炎极速踩下刹车。车子稳稳停下来,握着方向盘的虎口发白。一侧首,眯了下眼,这个女人是他日思夜想的人,终于坐到他的身边来。像以前无数次那样,而他之前恍惚的愣神,竟像是忘记了。才想起来要送她回去的,而他心烦意乱,却不知道想的什么。
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我送你回去吧。”
苏明月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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