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散荏苒

中国Z市拍摄现场。
    “先生，这里是拍摄现场，不便随意出入。”保安小刘客气阻止。
    “我是灵染公司的，我给流云送点东西。”说完，楚流风给小刘示意工作证。
    “原来是自己人，怪不得长这么帅。流云小姐在内场F组，你走过四个岔路口然后右拐。”
    “谢谢。”
    楚流风刻意放慢脚步，心中砰砰作响，不似来时那般潇洒，冲动的狂热变成了近乡情更怯的忐忑。
    进到内场，楚流风远远地看着在内景骑在摩托车上拍造型照的沈流云，那样冰冷孤高，很是心痛。
    ——记忆中的你总是带着腼腆的笑容，那笑容足以消除我一切的负面情绪。现在这样的你，可是因为我？
    “卡！很好，上午先到这，下午继续。”
    工作人员开始收拾工具，后勤人员负责将盒饭发给大家。
    楚流风回过神，看着沈流云回到车上休息，他犹豫再三，上前敲了敲沈流云的车门，沈流云的助理陈淼开了门。
    陈淼刚看到楚流风时不禁一愣，眼前这个浓妆艳抹的魅惑男子自己从没见过，她预感到危险的气息在靠近。
    陈淼防备性地看着楚流风：“流云正在休息，不接受访问和拍照，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我姓陈，是她的助理。”
    “陈小姐你好，我叫Vincent，是流云小姐的超级粉丝，我给流云带了些午餐。”
    “我会拿给流云的，只是她现在正在休息，不能给你签名。”
    陈淼钻回车里：“流云，外面来了个叫Vincent的大帅哥，自称是你的超级粉丝，来给你送饭的，真不知他是怎么混进来的。不过流云，你不去看看吗，真的很帅！”
    “帮我谢谢他。”车里带着耳机的沈流云眼皮也不抬，继续小憩。
    陈淼面露可惜，自语：“要不是在这个圈子磨练了一段时间，说不定真会被帅哥迷得失去理智。”说完，出去表达谢意后便关上车门。
    楚流风见陈淼关上车门，没有再谈的意思，也不多言，就站在面包车不远处墙角，默默地注视着她们。
    当晚，楚流风致电Michael。
    “Michael是我，流风，这是我的新号码。我在S市一切平安，准备在这里定居，我即将和灵染公司签约，现在我在Z市A影视城工作。汇报完毕，这下你放心了吧？”
    “还说第一时间联系我？你是不是想急死我！”
    “老大，我需要时间去找公司，找宿舍，找网线，还要工作。拜托，你还是多交几个朋友吧。”
    “你是不是找打！”
    “开玩笑的，为了将功补过，我搜集了所有关于赵依迪的资料，已经发到你的邮箱。”
    “太上道了！好了，国际长途太贵，放过你了，我去看资料。”
    “典型的见色忘友啊！好吧，拜拜。”
    自这日后，Michael就失去了联系。
    一连三天，楚流风都在送饭及默默坚守在沈流云身旁。
    “他还站在外面吗？”沈流云清冷的声音响起。
    “是啊。流云，你就知道睡觉，也不看看那个大帅哥，其他的群众演员都以为是大明星来了，忙着和他合影呢。不过他真奇怪，每天精心打扮自己，还按三餐送来不同的食物，却不多说，就站在旁边注视着我们。我很怀疑你这支广告都拍完了，他也羞于和你讨要签名，这样的粉丝虽然偶尔会有，但这么帅的真不多见。”陈淼搔搔头。
    沈流云盯着那些已经在垃圾袋中的食物，心中莫名烦躁。
    “扔掉是很可惜，但这是公司的规定，工作时间不能食用公司以外的东西。你不要内疚，一会儿回赠个有你签名的礼物给他好了。”
    “我没有内疚，粉丝的心意对我来说是多余的。”
    “不要这么冷漠嘛，再这么下去你就不会有朋友了。”
    “无所谓。”沈流云幽幽叹道：“让他上车。”
    陈淼睁大眼睛奇道：“你从来不会和粉丝有过深的接触！”
    沈流云冷淡道：“他的眉眼轮廓、举手投足的气质很像一个我认识的人，我心绪不宁，别多问了。”
    “外面风大，你到车里来吧。”
    对于陈淼的邀请，楚流风既意外又兴奋。
    仔细打量楚流风，沈流云眼神闪烁，内心震动不已。
    “我是流云小姐的超级粉丝，如果不介意，可以交个朋友吗？”
    陈淼小声嘀咕：“还以为性格内敛，没想到这么积极开放。”
    “不是粉丝吧。”沈流云回神，直直地盯着楚流风。
    沈流云笃定的语气让楚流风心中惊跳，心虚地默不作声。
    “你对现场很熟悉，表现镇定，眼睛不畏惧镁光灯，应该是艺人。”
    “流云小姐真犀利。”楚流风心中长吁了一口气，恢复自信，“确实，我在美国做过几年艺人。其实，我已经在和灵染公司的李辉小姐商谈签约事宜，相信我们很快就能成为伙伴了。”
    陈淼插嘴：“你要来我们公司？该不会是为了追偶像吧？”
    楚流风但笑不语。
    “Vincent当艺人时是否整过容？”沈流云心有挂碍，芒刺在心。
    “我承认我很帅，流云小姐真直接，我的脸动过点儿刀。”
    沈流云不似刚刚热切，很是失落。
    “Vincent是哪里人，多大了，家中还有什么亲人？”
    “地道的中国人，长大后在美国居住并工作，不久前刚回国。今年26岁，还有一个哥哥，但失联很久了。”
    “你有一个失联的哥哥？你们是双胞胎吗，你能否联系上他？”
    “不是双胞胎，我并不了解他，我和我哥的情况有点复杂。流云小姐似乎对我很好奇，不过我不介意告诉你我的隐私。”
    沈流云的急切被浇熄，心中愈发烦乱，她目光移到别处：“抱歉。”
    一阵沉默。沈流云见楚流风一直在盯着自己，在密闭的空间中觉得不自在，心中一直不安。
    “你怎么会送那些食物给我？”
    “你是想问我怎么会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吧？因为是超级粉丝，所以调查过。”楚流风瞥了一眼垃圾袋，笑容依旧。
    陈淼兴奋道：“流云，你真喜欢那些东西？那Vincent的调查手段真高明！流云在公司这么多年，无论对什么都没有表露出特殊喜好，我们都以为她很‘随便’呢。所以当初李辉姐在填写流云官网资料时踌躇了好久呢，结果还是什么都没写。”
    楚流风掩饰不住自己惊讶神色，懊恼自己一时失算。
    看了楚流风的表情，沈流云也困惑了。
    ——为什么他总是露出这样的表情？每当看到他的脸，我心中为何总是会慌乱，悸动？
    沈流云目光转急：“你认为我哪里好，好到让你成为超级粉丝？”
    楚流风沉吟：“很真实。见到本人才发现性格和传说中一样，简单、冷淡、孤单。大约因为这样，让人感到心疼吧。”
    “你和其他人很不一样。你，真的是粉丝吗？”
    “或许因为我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了解这里的生存环境，所以和其他粉丝不一样。”
    “我一直都是配角，也没有代表作，一点名气都没有，别说是超级粉丝，就连普通粉丝都很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我的？”
    “流云小姐好像对我的好意有所怀疑，似乎总在查问和试探？我并无恶意，就和普通粉丝一样，希望和自己的偶像成为朋友。”
    沈流云复杂地看着楚流风，相顾无言。
    “你怎么知道流云在这里？”陈淼对于这个充满神奇色彩，新来的帅哥还是有很多好奇的。
    “我替乔乔来探班。顺便提醒你，庆功宴马上就要开始，不要让流云太辛苦。”楚流风认真嘱咐。
    “乔乔怎么可能会让一个新人来探班呢，更何况对象是流云？难不成是你用了美男计？我就知道那个丫头不可靠！”
    楚流风哂笑：“看来美男计还有点用。”
    陈淼警告道：“不许学那些现实和奸诈的艺人搞小动作，不许借流云炒作，检点行为，别让好事之徒有机可乘！”
    “那可不一定。”楚流风笑得更加无辜。
    “……”
    陈淼无语，她以为这种对话，一般来说官方的应付还是有的。
    若李辉看见现在的楚流风，绝对不会说他是个内心苍白，笑容里没有感情的人。
    半夜时分，因白天对话而失眠的楚流风在场地散心，刚走出来，就看到了同样失眠的沈流云，楚流风回去拿了一罐热过的牛奶。
    “睡不着？喝点牛奶吧。”
    沈流云有些诧异地看着牛奶，既不接过，也不语言。
    “今天看到你车上的垃圾袋，应该是公司不允许吧？”
    “你都猜到了？不对，你也是我们公司的艺人，不会不知道。难道说，即使知道还是做了无用功吗？”
    “不全然无用，起码你邀请我到你的车上了。”
    “我承认，你搭讪的手段确实高明。你这样的人我以前没遇到过，总是理直气壮做着别人不能理解的事。”
    “你对人一直都这么冷淡吗？”楚流风将牛奶硬塞到沈流云手里，故意板起脸：“你这冷情冷性可不是好习惯，来，拿着。”
    沈流云倒是没将牛奶还给楚流风，但摇了摇头：“我早就没这个习惯了，你不要再做无谓的事。”
    “你好像不开心，是不是在这个行业生存很艰辛？”
    “你在外国长大，开放豁达，在中国，或说在我这里，我不习惯和一个不熟识的人说心里话，何况是个能调查出我喜好和习惯的人。”
    楚流风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能调查出你的喜好呢。”
    “没有意义。不是我想要的答案，任何事情对我来说都一样，没有必要去关心。”沈流云目光沉重地看着手中的牛奶。
    楚流风心中一痛：“流云，活得轻松点，我相信总有那样一个人能让你感到安心，让其他事情变得有意义。”
    沈流云听楚流风的口气越来越熟稔，心绪愈加烦乱：“不要随便进入我的世界，不要随意关心我，我接受不起。”
    “流云，对不起。”楚流风想穿越时光，将这句话传达给沈流云。
    “这三个字不应该由你来说。”但从你口中听到，我的心在隐隐作痛，所以别再说了。
    “你这张脸让我无法拒绝，你到底想要什么，说吧。”
    “若是请你将我当做朋友倾听我的话，敞开心扉，你会答应吗？”
    看着楚流风真诚急切的眼神，本想拒绝的话没能说出口。
    “我曾经和你有过一样的神情，那是发现要好的朋友欺骗了我。但我不会像你一样默默忍受，暗自伤心，我会揍他，然后和他绝交。”
    沈流云眼神松动：“如果是你，会真的绝交吗？”
    “不会。男人就是这样，不打架不成长，揍完人也该出气了。我会先听理由，看是否能谅解。”
    “你说得真轻松，或许欺骗的事不重要吧。可惜，那个人没有给我打他的机会就逃走了。”沈流云落寞道。
    楚流风心一拧，装作没听到沈流云的话：“如果是我，我会想他为什么会伤害我，既然是朋友，也许是善意的谎言，为了我好不得不说谎。”
    沈流云有些伤感：“善意的谎言？如果能互相谅解，那真好。可惜现实不是你这样的假设，无论是怨恨还是原谅，都需要巨大的勇气。Vincent，你曾经也付出过这样的勇气吗？”
    “没有。不过我想，我需要的不是勇气，而是时间冷却。”
    “冷却？需要多久，几年才够，十年吗？”脱口而出的沈流云看着楚流风悲悯的眼神才发觉自己失态了。
    楚流风知道沈流云痛苦，自己也感同身受，他不想再让她回忆有伤痕的过去，打算结束对话，但沈流云却在继续。
    “如果是你，无论多久，都能原谅过往吗？如果是你，无论多久，都会等待被原谅吗？”
    楚流风看着眼含泪光的沈流云，更加不忍：“不知道。因人而异因事而变吧，也许要看对方对你有多重要。如果这段关系不是对等的，可能只有一个人默默等待，另一个人早已忘记了。”
    沈流云眼底一热，眼泪流了出来：“会忘记吗？如果另一个人已经忘记，那等待的人要怎么办？”
    楚流风目光灼灼地看着沈流云：“学会遗忘，学会快乐。”
    沈流云看着楚流风想要擦掉自己的眼泪，下意识退后一步。楚流风看着自己的眼神让她心乱如麻，大脑一片空白。
    楚流风也发觉自己逾矩了，语带歉意：“能这样交谈我很感激，既然说到这，我就直言不讳了。不难猜出，你似乎在等待一个要原谅的人，但我觉得这是在束缚自己，有时该被遗忘的不是事件，也不是那个人，而是纠缠过去的自己。不要让曾经伤过你心的人留在记忆里，永远遗忘，那才是原谅，是原谅你自己。”
    楚流风怀着心痛想要快刀斩乱麻，因为沈流云过得比他想得还要不快乐，而这个不快乐，肯定是因为他。
    ——看来真的不能奢望。流云，不原谅我也没有关系，只要你能快乐起来，我愿意做任何事。
    沈流云擦掉眼泪：“你们都让我遗忘。你用这张脸说出这些话，我竟觉得自己更可笑了。可遗忘与否，别人不能擅自决定，起码我的执念在此刻没有消失。”
    楚流风大震，语带颤抖：“你还要继续这么愚蠢的行为吗？他在没有你的世界里继续好好生活，你却像个傻瓜一样！”
    “我已经习惯了。还有，如果你将我看作是朋友，就不要去了解我，也不要干涉我。”
    楚流风心中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一样，让他痛苦和焦灼：“那至少先让自己快乐。你听过那样一句台词吗？在等待和追逐的过程中，我最喜欢的是自己的背影。”
    沈流云心跳加速，不知该如何回答，别过脸去，不再言语。
    “回去休息吧，明天你要拍外场，注意安全。”
    看着楚流风的背影，沈流云紧紧握住手中的牛奶。呆呆地站在原地五分钟，终是叹了口气，将牛奶喝了。
    “原来这个习惯还在啊！”沈流云自嘲，“只有性格不像，果然，见到相似的脸就会失控。沈流云，你真的很蠢！相似是种虚幻，眼前这个人不是你软弱的借口，你不要陷得更深，和他划清界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