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散荏苒

第四日下午，拍摄时间，外场B组。
    楚流风紧紧盯着场内的沈流云，生怕摩托车越野镜头有危险，好在一天下来都很平安。
    当天晚上，沈流云像有意识般散步到了前一日与楚流风相见的地方，不意外地看见楚流风拿着牛奶等着她。
    沈流云不敢抬头看楚流风：“昨天我情绪混乱，说了不该说的话，希望你能当做没听到。我认为你是个好人，如果你能做到，我会将你当做朋友看待。”
    楚流风开怀一笑，将一罐牛奶递给沈流云：“那么我现在有这样的荣幸能和沈流云小姐成为朋友吗？”
    沈流云有些哀伤：“和我当朋友就那么高兴吗？可惜我一个人很久了，就连信赖也忘记了，和我成为朋友的意思，即是要划清界限。”
    “为什么要划清界限？”楚流风由喜转悲。
    “你是个有魅力的人，能吸引别人对你好奇，也能让人安心卸下防备。我从来没像昨天那样混乱过，因为你的脸。但我不能够混乱，我必须有着坚定不移地信念才能继续下去。”沈流云不敢抬眼。
    “我是问你，为什么你对朋友的概念是划清界限？”
    面对楚流风的咆哮，沈流云抬头呆望着他。
    楚流风心疼地安抚：“即使我不行，李辉、乔乔、陈淼、高亦非，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可以成为一生一世的心灵依赖。”
    ——什么才能够一生一世在一起呢？
    ——亲人吧，血缘注定了他们一生一世的羁绊。流云，当我妹妹吧，当年的约定我们来实现，我会替他们照顾你。
    脑中一对男女对话的回音让沈流云退后一步，下意识捂住耳朵摇头：“这次换成朋友了吗？真可笑！”
    楚流风情不自禁地轻轻将沈流云搂在怀里，这个有些熟悉得怀抱让沈流云十分贪恋。
    沈流云靠在楚流风胸前闷声道：“这两天我抛弃了艺人的自觉，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她感受这个怀抱，“不要问我为什么，再让我放纵自己混乱一会儿。”
    楚流风百感交集，他做梦都想着这样的场景，可现在这场景并不属于他，而是属于Vincent的。
    “你是谁，是不是认识我？”那熟悉感又让沈流云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
    楚流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些：“你现在人气大涨，我和你又是同一公司的，怎么会不认识你？”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让我如此恐慌！别说是粉丝，我一点也感觉不到。你的眼神中没有热切、疯狂、激动和喜悦，看着我时只有心疼、诚挚和怜悯。你，爱上我了吗？”
    楚流风大骇，强自镇定，想着如何说出反驳的话，却一时语塞。
    “对不起，我一时口不择言了。”
    楚流风暗自松了口气：“没关系。”
    “昨天为何要和我说那些话？”
    “因为我感受到你心里的忧伤。如果有什么人，什么事被你的执念困在记忆里，我想帮你走出记忆。”
    沈流云突然挣脱了楚流风的怀抱，恼恨道：“你凭什么自以为是地以为了解我，又凭什么走进我的内心！你假设自己有了伤心的事可以去原谅，可我们怎么会一样，别自作主张！还记得昨天你最后说的话吗？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不可能！这么多年我的心境一直在变化，唯一没变的就是一直支持着我的执着！”
    “为什么要悲伤地生活呢？你身边有很多值得信赖的人，如果实在不能原谅，那就埋葬他吧。”
    “到此为止！我希望你永远忘记这个话题！”
    楚流风看着又变得冰冷的沈流云，心中隐隐作痛。
    外景拍摄第二日。
    “魏导，厂商那边说他们要加钱修改创意，要增加一个场景，脚本在这。”
    “他们真会折腾，怎么不在拍完后再将脚本拿来！下半段要改成男女飙车？行，真行！又是哪个男艺人想上位了？”
    大家看导演发了火，面面相觑，副导只好前来打圆场。
    “虽然是新人，但他也是沈流云那部电影的男主演，我想他们无非是想趁着这部电影的声势犹在时为商品打出知名度。”
    “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再去找一辆车！那个谁谁谁快点就位，知不知道这里一天多少钱！”
    “卡卡卡！那个谁谁谁，你专业点行不行？别总盯着沈流云！把你骑车的野性展现出来，你一个男子汉，还不如沈流云吗？”
    向荣脸憋得通红，小声道：“报告导演，我叫向荣。魏导，其实我，其实我不怎么会骑摩托车，所以骑不快。”
    魏导气得将脚本摔在地上，怒道：“那你来做什么！”
    向荣没想到导演会毫不留情地骂自己，一时慌不择路：“这，那，那实在不行就用替身吧。”
    魏导怒极反笑，吼道：“副导，马上去找替身！”
    “导演，不如考虑一下我，我叫Vincent，是灵染公司的艺人。”
    楚流风从容地站在大家面前，面带笑意地看着导演。
    魏导收了怒气，看了眼楚流风，点点头：“形象不错，当替身有些可惜，不知演技如何？”
    “导演可以试试。”
    “你去道具组那边，让他们给你换服装，脚本在这。”
    就在换人风波持续时，拍摄现场外也出了点小插曲。
    “现在是拍摄时间，外人不能进入。”保安小刘板起了脸。
    Michael背着背包，一脸认真地对保安小刘说道：“我叫Michael，我要找楚流风，我和他是很要好的朋友。”
    小刘惊讶于眼前这个外国人中文说得如此流利。
    “对不起，这里没有这个人。”
    “不可能，他说在这里工作啊！”
    “抱歉，真的没有这个人。”
    “拜托你再帮我查查，他是灵染公司的。”
    这时风尘仆仆赶到这里的乔乔看到了这一幕，乔乔一听灵染公司，本着对外国友人要友好的态度，好管闲事的脾气又发作了，她立即将Michael拉到一边。
    “我就是灵染公司的，你找谁？”
    “太好了！就是你们公司新来的艺人，叫楚流风。”
    乔乔仔细回忆，摇头：“没有这么个人，我们公司最近新来的只有一个叫Vincent的。”
    一提起这个Vincent，乔乔又一次咬牙切齿。
    Michael眼睛一亮，兴奋道：“对对对！就是Vincent！他中文名就叫楚流风。请你帮我找他，我们在美国是最好的朋友。”
    乔乔正憋着一肚子气，听到此话，眼珠一转，心中暗自琢磨：和他那种人是最好的朋友，那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人！既然楚流风惹了我，不如耍耍他的朋友。
    Michael见乔乔听到楚流风名字时露出诡异笑容，顿时觉得头皮发麻，惊叹于乔乔的善变。
    “你找他啊，他不在这里，已经回S市了。”
    Michael大失所望：“怎么会呢？明明说是会工作几天的，难道我还是来晚了？本来还想给他一个惊喜的。”
    乔乔见Michael懊恼的神色，心中偷笑。
    “无论如何谢谢你，我还是回S市找他吧。”
    乔乔见Michael如此淳朴，生出一丝愧疚来，不过一想到那个杀千刀的楚流风，心中立即平衡了。
    楚流风在化妆间化妆时，看到在身旁补妆的沈流云，沈流云也从镜中看到了楚流风。
    楚流风见沈流云眼带疑问，微微一笑：“我争取到了这支广告男模特的替身，合作愉快。”
    不同于车里的幽暗，夜色的保护，近距离看着楚流风的笑意，听他说话的语气，虽然在浓妆的遮盖下，沈流云的心还是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很强烈，现在的沈流云比任何时候都觉得楚流风异常熟悉，熟悉得有些怅然若失，心中涌出一阵酸涩，泪从眼角流了出来。
    沈流云快速拭去，按捺住心中的澎湃，淡淡开了口：“恭喜你，刚回国就有机会一展所长。”
    “谢谢。”
    沈流云抑制住心口的失落，呆呆地盯着脚本，直到导演派人来喊。
    “卡！流云，注意状态，不要走神！”
    “抱歉。”
    沈流云脸一热，刚刚一直在想楚流风的事，看着他一改花美男的气质，将男性的不羁、野性的阳刚美展露无遗，竟有些移不开眼睛。
    “很好，Vincent休息，最后一个镜头，流云该你了。”
    楚流风对沈流云露出鼓励的笑容，回到现场脱了防护服坐在摩托车上惬意地欣赏沈流云。
    沈流云骑着车飞驰而行，冷傲决绝的表情更加增添了魅力。
    “卡！收工，大家辛苦了！”
    随着导演的肯定，大家一声欢呼，各自收拾起东西。
    沈流云从高地飞驰而下，要想慢慢减速，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乔乔的声音。
    “死流风，居然敢骗我，害我差点被开除！我终于找到你了，纳命来！”乔乔气势汹汹地冲向楚流风。
    楚流风目瞪口呆地看着乔乔，不知她是如何得知自己名字的。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沈流云竟将乔乔的称呼听成是“沈流风”，全身血液顿时直奔心脏，忘记自己还在摩托车上。回头看着乔乔冲向那个叫Vincent的神秘男子。这一幕，沈流云觉得心快要裂开似的，完全听不到身边人的叫喊。
    “流云你做什么！刹车，刹车！流云，你要撞到棚子了！”
    楚流风听到喊声，对上沈流云强烈灼热的目光，看着她的境地，心中大骇，急忙骑上摩托车全速追赶她。
    沈流云意识还没完全清醒，她的世界只剩下楚流风焦急而急速地向自己奔来，她面部表情渐渐柔和，似乎疑惑楚流风那一开一合想要表达什么的焚心模样。
    哐！一声巨响，在楚流风追上沈流云的一刹那，他飞身将她扑倒，二人一起随车撞入棚中！棚不堪剧烈地撞击，应声倒塌！
    “快！120，快救人！”
    导演一声大吼，将众人从震惊中拉回到现实，大家开始手忙脚乱地救人。
    倒塌的棚内，楚流风头痛欲裂，意识渐渐剥离。他保持自己仅有的意识，用后背撑起重物，紧紧将沈流云护在身下。
    楚流风从胸腔里勉强挤出一句模糊的话：“如果我错了，请你原谅我！然后，然后——”
    也不知沈流云是否听清，此时沈流云泪流满面，痴痴地看着楚流风。看到这样的沈流云，楚流风硬生生紧咬嘴唇让自己保持清醒。
    楚流风心口微一窒息，急道：“是不是伤到哪里了，哪里疼？”
    沈流云久久失语，缓缓抬起手抚摸着楚流风的还在流血的头部，哭着问道：“你的中文名字是，沈流风吗？”
    被沈流云的悲伤所感，楚流风闭上眼睛答道：“我叫楚流风。”
    沈流云似乎不能接受这个答案，摇着头喊道：“你是不是S市人，是不是以前就认识我！”
    “流云，你冷静点！”
    “难道你失忆了？”沈流云好像终于找到答案一般，几近崩溃。
    楚流风再睁眼时，坚定无比：“我没有失过忆，我是楚流风。”
    沈流云的心狠狠地揪痛起来，原本偌大的希望让她的心又一次跌入暗淡。沈流云松开手，失神落魄地躺在地上，用手捂住脸庞。
    Z市R医院。
    “病人，你刚拍完片子，不要乱跑！病人，小心伤口！”
    护士追着一身纱布的楚流风，跟着来到沈流云的病房。
    “乔乔，流云怎么还没醒？”
    乔乔泪痕未干，见楚流风满身伤痕，一下子又哭了出来：“他们都说是我大吵大闹让你们分神出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好了，别哭了，别听他们乱说，不是你的错。今天流云状态不好，可能是睡眠不足导致一时恍惚了吧。”楚流风扯谎安慰乔乔。
    可乔乔还是大哭不止，喊道：“他们说流云姐有轻微的脑震荡，要观察观察，之前打了些镇定剂，所以还没醒。你们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出大事了！”
    楚流风无奈，将乔乔拉入怀中轻声哄着：“你吵到流云了，别哭了，你看，我们都没事。”
    乔乔扎入这个温暖的胸怀，止住了眼泪，抽泣道：“真的？”
    楚流风点了点头。
    “乔乔，你怎么知道我中文名字的？”
    “你的朋友来找你，他说的。”乔乔不知不觉间声音就变小了。
    “那他人呢？”
    “应该，应该在S市等你了吧。”乔乔将脸埋得深了些。
    楚流风自语：“不应该是John，那就是Michael了。居然偷偷来到中国，只会添乱的家伙！”
    乔乔缓过来后，奇道：“按说你伤的比流云姐重，怎么比她醒得还早？真是奇了！”
    楚流风点了点乔乔的后脑勺：“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真不晓得你是什么做的。对了，你怎么来了？”
    一听这话，乔乔一把推开楚流风，怒道：“你还敢提！要不是李辉姐，我还不知道你骗了我！是李辉姐让我来找你们，照顾你们的生活。李辉姐真没说错，流云才刚遇到你就受了伤！”
    “哎呀！你轻点，我的伤口！”
    乔乔见楚流风确实疼得出了冷汗，暗自吐了吐舌头。
    护士看闹得差不多了，示意他们各归各位。
    沈流云醒来时，刚好看到了乔乔在楚流风怀里，竟觉得十分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