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精错爱唐僧

五月份的时候，侄子出生了。
    我建议，给他取个名字叫“杨康”。
    我知道，《射雕英雄传》里面的杨康，在长大后就会明白，完颜洪烈不是他的生身父亲。
    刘巧颜坚决反对，因为“杨康”和我们黄家的姓氏连起来就变成了“黄杨康”，非常非常不好听。
    我说：“如果非要和姓氏密切联系，那干脆就叫‘牛党’吧，合起来就是‘黄牛党’了！”
    刘巧颜嗔怪我说：“哪有你这样跟孩子取名字的？”
    最后，因为时令已经进入夏天，前院池塘里的莲花已经含苞欲放，决定给他取名叫“莲生”。
    我想，刘巧颜她忘了，这次和姓氏连起来就变成“黄连生”了，黄连是很苦的，是否也预示着我们的婚姻生活也将会很苦很苦？我未来的“儿子”啊，人都说黄连苦苦到了尽头，是不是，在这以后的日子里，咱父子二人，比黄连还要再苦十分？
    所以，我预计，这个名字保持不了多久。
    果然，第二天上午，我父亲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就立即将它改成了“春生”。黄春生？黄春生？这还基本上算是一个不错的名字。
    每逢星期天，我都要回家看看。有时候赶到下雨天，只好呆在学校里，找人打牌、闲聊、喝闷酒。我发现，如果连续两个星期甚至一个月才回家一次，那每次见到的小孩，都是不一样的，观察记录小孩的成长真是一件很好玩很有意思的事情。说句实话，我的这个侄子真的很好养，胖的像个小罗汉，夜里基本上没有闹过人，我真的很羡慕他每天都能够沉沉的连续睡十一个小时，甚至在夜里让他撒尿时他都闭着眼，头歪在一边，像个泥泥狗一样。有一天清晨，我们起来很久了，发现他还在睡觉。吃过早饭，我到床边打开蚊帐，看看他，发现他已经醒了，自己悄悄的爬出了被窝，正伏在枕头上，仰头看见我，咧开嘴笑了一下，又继续努力的爬，想爬下枕头。
    我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小孩才这么小，才两个月大，就已经有了意识，意识到我是他的父亲了，所以才对着我无声的笑了一下。天哪，生命的奥妙竟然是如此的神秘、如此的出人意料！
    我突然想起了一位哲人说过的话：在这个世界上，青春的红颜，成功者的喜悦，母亲的爱，还有婴儿的微笑，这些东西，都是用金钱，买不来的。
    但是，侄子的降生，无法改变我和刘巧颜同床异梦、貌合神离的事实。暂时的和谐，甚至家庭生活，代替不了爱情。显然远远取代不了！何况，我还有更伤心的事。
    果然，快放暑假的时候，金德川校长给全体教职工开了一场会，告诉大家，今年的招生情况很不理想，目前只招收到了二十六个学生，希望大家在暑假之后做好暂时下岗待业的准备。如果有门路，可以到其他一些兄弟学校去代课，学校照发工资，等待上级安排适当的工作。
    很多人，特别是那些中老年教师，顿时陷入了伤心和沮丧之中。
    当然了，我也很伤心。其实来到这个学校不久，看到大家那种懒懒散散、随遇而安的情景，我就已经料定，在今天这个浮躁的金钱社会，这种状况肯定不会维持太久；只是没有想到，终结的那一天，它竟然来得那么快！我突然想到了我们的大清王朝，那时，我们的海军，号称亚洲第一，世界第二，我们的幸福指数非常非常高，可是突然有一天，日本人打来了，突然一场甲午战争，它就全军覆没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暑假后的第一次全体教职工会议上，金校长就兴高采烈的宣布：在上级领导的决议下，我们学校，要被豫州教育集团收购了，我们这些老师，全部变成了豫州教育集团的员工，身份还是国家教师，但要继续留在这个学校工作。
    说得再明白一点，也就是，我们学校改制了，我们由社会主义进入到了资本主义，学校成了一个“私办公助”的学校。我们这些人，就是上级安排的所谓“公助”的人员，我们除了拿国家的工资之外，还可以拿豫州教育集团的课时费。
    这真是太好了。
    金校长还说，他，将继续被豫州教育集团聘任为校长，但是不久之后，公司将派来一位接收大员，也就是督学，来接收学校财务，并指导学校的工作运转。
    以后，就用不着担心招收学生的事情了，公司会全面负责招生，我们只管教好课就行了。
    此后的日子里，果然，我们看到，我们学校的招生广告那真是铺天盖地，报纸上、电视上甚至偏远乡村的广播里，都能够时时刻刻听到介绍我们学校的情况。那些到白杨镇街上赶集的乡民，几乎每一个人都接到过十几张我们学校的招生传单。大街小巷，贴满了我们学校的招生信息。那些彩页，印制的是那样的精美那样的庞大，远远的就映入了你的眼帘，让你不想看都不行。
    我们的招生广告上承诺：本校是南方“贵而壮”电子产业员工对口培训学校，如果三年之后，你考不上大学，就可以立即到“贵而壮”公司工作，所以完全不用担心你的前途问题。
    至于招收对象，二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均可以来我校报到学习。本校热烈欢迎大家来学校参观咨询，交流访问，指导工作，提出宝贵意见。
    我们的招生广告里并没有强调来上学的学生必须是初中毕业生。
    因为受各种媒体的宣传影响，我们这里的人早就形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在大城市里，工作不好找。而现在，竟然有一个可以直接解决工作问题的学校，那真是太好了，真是奇货可居。所以，尽管我们的学费已经增长到了六百元，尽管各大高中都已经开学了，尽管很多年轻人都已经出去打工了，最后我们还是招了两千多人。我们不禁感慨：河南人真是太多了！老百姓怎么说？老百姓说，在中国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不愁找不到廉价劳动力。
    我们且不管国际背景如何，也不要管本地发展如何，现在，我在这里只好内疚的说，只好底气不足的说，只好很惭愧、忍受着心理上的谴责、没有任何高兴的意思、很平静的说：我们学校一下子招来了两千九百多人，全体教职工，高兴得都快傻了！
    一时间，学校所有的教室，所有的宿舍，都挤满了人，私人食堂又开了五家，市教委又从别的学校调来了几十位老师。我们学校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兴盛过，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可以有这么多的人。老实说，我们很不适应这种繁花似锦的局面，甚至觉得它只是一个梦境而已。
    中秋过后的某一天上午，我们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子，坐着马车来到了我们学校，直奔金校长的办公室而去。也许，她也是市教委刚刚派来的老师。
    中午的时候，我和王谋、回子到街上吃了点饭。我们三个人喝了一斤光屁股仰韶酒。
    一点多钟的时候，我们摇摇晃晃的走回学校，刚刚走进大门，看到上午那个漂亮的女子坐着马车从学校院子里驰出来了。这回看清楚了，那是一辆华丽的橘红色马车，前面套着两匹枣红色的马儿。那赶车的，也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正在专心致志的赶车，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我们这里也不知怎么了，放着汽车不坐，摩托车不骑，总有那么多的人非坐马车不行。现在竟然成了一种风气！真是附庸风雅。
    我走到那女子的对面，猛地一惊：没有想到，她竟然是那样的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