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为人下

3 灭门(上)


第三章
    又看了会儿车骖抖个不停的模样,安泰帝才摆摆手:“好了好了,爱卿一片赤诚,朕明白了。起来说话。”
    车骖颤巍巍地起身,仍垂着头。
    “今日朕要与两位爱卿说的话,出了朕的口,只能入你们的耳,若有旁人得知,朕唯你们是问。”
    “是。”
    “如朕所言,朕将不久于人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太子。”
    “请陛下宽心,我等定当全力辅佐太子……”
    “对你二人,朕信赖有加。就怕这朝中,有人未必跟你们一样。而太子年纪又小,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陛下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与其把这错综复杂的难题留给太子,不如趁着朕还有一口气,将它解决。”
    “陛下!”车离叩首:“前朝之事,微臣一个小小太医,实在不便参与。恳请陛下容臣先行告退,留丞相大人与陛下商议。以丞相大人的雄才大略,想必也无需微臣添乱。”
    安泰帝本想驳回他所请,车骖却抢先进言:“车太医所言有理,一来他参与朝政,名不正言不顺,二来他从未入朝,朝里的大事小情他也不太清楚,不如……”
    “唔”,安泰帝沉吟片刻,应允道:“好吧。车太医你先退下。”
    出了大殿,一名太监随即跟上车离:“小奴送太医出宫。”
    “有劳公公。”
    行至僻静处,那太监四下环顾,见周围无人,才小声开口:“大人,您为何不留下听陛下说些什么?”
    “小安子”,车离悠悠然地抄起手:“你没听过以退为进么?我要是把那些话都听完了,我叔父岂不是对我更加忌惮?到时候处处提防,日夜派人监视,我与犯人无异,哪里做得成事?”
    “可您这一走,陛下与丞相的密谋再也无法知晓,又有何事能做呢?”
    “谁说我不知?听陛下口风,十有八九是要铲除岑家。”
    “啊?!那我们要不要……”
    “消息自然是要传的,但不在此时。以我叔父狠辣的行事手段,仅凭我们几个,可保不住岑家上下所有人。”
    “那怎么办?”
    “欲成大事,必定要有所牺牲。眼下不便详述”,见宫门在望,车离说:“你就记住,按我说的做即可。”
    “是!”
    出了宫门,车离不快不慢地走在石板路上,抬眼望天,只见弯月如钩。他将手笼进袖内,自言自语,“弯月也这么亮,跟满月倒没什么区别了。”
    长乐大殿内,车骖轻声问:“陛下,容臣斗胆,妄揣圣意。这错综复杂的难题,指的可是岑家?”
    “嗯”,安泰帝面色阴沉:“岑家根基庞大,握有兵权,纵然他们父子几人没有二心,也难保手下人为求荣华富贵,怂恿他们行大逆不道之事。”
    “陛下所言极是。”
    “因此,朕决心先下手为强。但岑德举、岑云仁、岑云义三人都在阳城,必须将他们召回才好行事。眼下,契丹大军压境,如何叫他们回来?不可强令,万一他们起疑……”
    “这个么”,车骖眼神狠戾:“若要永绝后患,岑家势必得一个不留。陛下也是这意思吧?”
    “正是。”
    “那不妨给他们造出个天衣无缝的理由来。”
    “你是说……”
    “请陛下派最为信任的亲兵,打扮成土匪山贼模样,血洗岑府,将府内之人杀个一干二净。再下旨给岑德举,告知他一家老小都被杀吅害,到时,他们父子三人敢不回来奔丧!”
    “好计!”安泰帝拍手:“但岑德举历来先国后家,如果战事吃紧,恐怕连奔丧这由头都无法让他立刻返回。”
    “我军在阳城集结多日,以逸待劳,以岑家父子的本事,首战必能告捷。臣所说血洗一事,可等边关传回捷报后再进行。”
    “好!丞相思虑周全,朕心甚慰。”
    “谢陛下褒奖!”
    车骖退出大殿后,仰望空中残月,想到死对头岑家不日也将像这残月般凋零,不由得志得意满。更有甚者,等安泰帝殡了天,再无人庇佑车离,自己终于能将这枚眼中钉除之而后快,到那时无所顾忌,可不能让他像他爹死得那样便宜……车骖面上浮出一抹扭曲的笑容。
    数旬后,安泰帝病势不止没有加重,似乎还稍有起色,大约是竭力强撑兼车离等太医用吅药得当的缘故。一晚,太监奏报,称车骖、车辕前来觐见,安泰帝心下一喜,急忙传召。二人进殿后面带喜色,下跪道贺,果真是边关大捷。岑德举上表朝吅廷,称契丹在阳城外集结,首战便被大齐军击杀、俘虏三万余人,随后齐军出城追击,将契丹军逼退数十里,想来至少一两个月内无力再来犯。
    安泰帝听完奏折,连声说好,传了口谕,令兵部侍郎车辕督促论吅功行赏,随后便叫所有人退下,只留车骖叙话。
    当晚,正在甘露宫祈福的皇贵妃岑云贤忽然接到太监传来的口谕,说安泰帝稍后会摆驾来此,叫她速做准备。云贤吃了一惊——自皇帝病重后,已有许久没宠幸过任何妃嫔,而她虽地位尊贵,却并不是皇上最最喜欢的那个。见她发愣,她从岑家带来的贴身侍婢红儿眼珠一转,凑到她耳边说:“主吅子,奴婢听说大将军在阳城打了胜仗,皇上想是因此想起您吧。”
    这解释倒是说得通。云贤站起身,忽觉一阵心惊肉跳、天旋地转,但此时容不得她多想,她赶忙定定神,吩咐侍女来为她梳洗。安泰帝到来后,却没和她说半句前朝之事,只匆匆斥退旁人,而后便搂吅抱着她,撕扯她衣衫,事间也毫无温存,神色阴沉,与其说荣宠不如说发泄。云贤不明就里,也不敢多问,只能默默承受。
    就在那时,一队骑兵趁夜出宫,再经北门出长安,疾驰向城外密林。半个时辰后,一班身着布衣、头戴方巾、脸蒙黑布的人马从林中冲出,所骑马匹的鞍辎也换成了寻常集市上能购得之物。
    这队人奔袭百里后,停在一座大宅前。宅子占地百亩,在夜色中更显宏大,正门上高悬的“岑府”牌匾,字是先帝手书,遒劲有力。
    “是这里吗?”领头者问左右。
    “回阁领,正是!”
    “钱忠!”被称为“阁领”的人十分不满:“临行前再三叮嘱,你怎么当成耳旁风?!早说了没有阁领,都叫老大!”
    “是!老大!”
    “好了。行动!”
    十来人听令后翻身下马,一半冲到岑府正面的外墙下,另一半绕往宅后。墙下的几人甩起飞爪钩住墙头,而后拽紧钩绳,三下五除二翻吅墙而过,一阵兵器碰撞声后,岑府大门被从内打开,蒙面人招呼道:“老大,这边巡夜的护卫已被我们杀光!”
    “好!听我号令,大家冲将进去,见人便杀,勿留活口!”
    “是!”
    一干人等冲入府中,挥刀大肆砍杀,岑家的护卫们难有还手之力,转瞬间便被他们突破前院,进到内堂。
    此时,三堂内一名二十来岁的男子领着几人,要往正中的一间大屋去,却见屋门骤开,一个满头白发、气度雍容的老太拄着拐杖走出来。男子赶忙迎上前去:“祖母,山贼来袭,我护送您从后门离开!”
    “云礼!”老太喝住他:“你怎敢说出这等胡话!是想欺我老眼昏花么?!”
    “孙儿不敢!但……”
    “够了!想必这就是高人曾说的天大的灾吅祸,今天这宅里的岑家人,一个也不能跑,只有我们全数死在这儿,外面的那父子几人将来才能有所图。云礼,你这就按祖母早前交代你的去做吧,祖母领着你母亲、两个妹妹和几位嫂子、侄子侄女,在这儿等你。”
    “是!”云礼转身离开,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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