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为人下

4 灭门(下)


第四章
    岑府三堂内,只听打杀声越来越近,似乎已到门前。云礼匆匆返回,见岑老太身边站着两个妙龄女子,正是他尚未出阁的妹妹岑云良、岑云淑。云礼未曾婚娶,但云仁、云义也未开府,因此家眷都在岑府中。此刻,一众人全站在岑老太身后,都是双眼通红,神态却极为决绝,仿佛门外的声音并不存在。云礼低头,面色哀痛至极,却一言未发,径自走到他们身边,与他们并肩而立。
    顷刻间,门被攻破。十来人在那位老大率领下涌入,瞧见这班老老少少相依相扶,笔直地站在院落中吅央,倒是微微一怔。
    “老身率府内所有岑姓人,在此领死”,岑老太踏前一步,对那老大说:“我等自知必死无疑,只求死个明白。岑家历代从军,战功卓著,这院里的护卫、家丁也都随我儿子、孙子习武,不说以一当十,也绝非区区山贼能对付。老身就问一句,你们可是朝廷派来?!”
    “我们……”
    岑老太的气魄镇住了来者,有一人竟嗫嚅着要说出实情,老大忙出声喝止:“住口!我们就是山贼,什么朝廷不朝廷,不认得!兄弟们,上!”
    眼看几柄钢刀就要朝站在最前面的岑老太头上砍去,云礼急红了眼,朝持刀者撞去,可惜他一丁点武功也不会,这一撞非但没将别人撞开,反而是自己被震得连连后退,跌倒在地,“山贼”们毫不留情,没等他爬起来便就势挥刀,云良大喊着“三哥”,冲去扑在他身上,见这弱质女子以身挡刀,那些人竟下不去手,老大冷哼一声,举起刀冲着云良后颈、背部、大吅腿,连砍三刀,她抽搐几下后,便再也不动了。云礼推开她浸满鲜血的尸首,发狂似的扑向那老大,却被一脚踹翻,接着一刀扎进胸口,当即就断了气。云淑死死护住岑老太,身中数刀仍不肯撒手,待到旁人来拉,才发现她早就没了呼吸。云仁、云义的妻妾、子女更不消说,惨叫吅声都没发出就纷纷被杀。
    偌大院内,除了“山贼”,还站着的就只剩下岑老太一人。她扔开拐杖,挺起胸脯,目光如炬地盯着老大,一句一顿:“回去告诉你主子,岑家世代忠良,竟遭此横祸,天理难容!但你们记住,我家只要尚未灭门,只要还有一人活着,就必会为死者报仇!到时,不管是昏君还是佞臣,一个也别想跑!”
    她说完后,喷吅出一大口血,圆睁着两眼直挺挺地向后倒下。一人上前掰开她嘴,朝老大摇摇头:“好烈的老妇,竟咬舌自尽了。”
    老大闭了闭眼,喃喃自语:“若不是有天大的冤屈,怎会在临死前说出这种话……但这笔账要记也别记在我们身上吧,我们不过是奉旨办事,身不由己”,他说着冲岑老太的尸身作了个揖,才下令:“将他们祖孙几个搬在一处,再去把这府里值钱的东西全拿上。多检查一遍有无活口。”
    “是!”
    不多时,被派下去的人陆续返回,报称无人漏网,几个企图从后门突围的家丁,也被尽数斩杀。金银、珠宝、字画等财物全部装上了马,老大点点头:“泼油!点火!”
    整队人撤到府外,点数后,老大望着冲天大火熊熊燃烧,神情复杂。少顷,他敛容道:“已近卯时,我们速速回去,依旧到那林中把衣服鞋帽、马匹鞍辎换回来,换下的这些带回宫处理。”
    “是!”
    这夜岑府上下百余口丧命,府内残尸遍地,更被火烧得焦黑,其状惨不忍睹。只是没人注意到,一片混乱中,曾有一枚响箭从后堂门楼上射向府后深山,落在一间茅草屋前。草屋里立刻走出个山民模样的壮实汉子,解下那箭上拴着的一方绢布,转身进屋。
    “大哥”,他将绢布交到另一人手中,恨恨地说:“那帮禽兽,果然动手了。”
    “樵二,老夫人正是料到有今天,才让我们住在这里。”
    “我知道。你听这声儿,老夫人、三少爷、二小姐、三小姐怕是都……”
    “哭什么哭!”樵大呵斥道:“这是哭的时候吗?!还不快去收拾行装,即刻上路!”
    片刻后,兄弟二人跪在屋前的空地上,朝岑府的方向拜了拜,起身。“大哥”,樵二一抱拳:“我这就快马加鞭,直抵钟山,上清心观将四少爷平安带回!”
    “好!我也立即动身,前往关外,将事情始末告知老爷!你我兄弟一场,在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保重!”
    “大哥保重!”
    安泰帝半躺在榻上,听完回报后,长出一口气,对一旁的车骖说:“拟旨,召岑德举父子三人回朝。”
    “臣遵旨!”车骖拱手退开,一丝笑容自转身后便再难掩饰。当天稍晚时候,他出宫,招来亲信,耳语道:“你找几个可靠之人,秘密查访,看岑家是否还有男丁流落在外,一旦发现,就地杀死!另外,传话给我们在宫中的眼线,盯住我那个侄子,他有任何异动都要立刻报给我听!”
    “是!”
    在太医院当值的车离,忽然觉得眼皮簌簌跳动,面前的典籍一字也看不清,他正要起身到院里走走,一名太监便进来递茶。他将茶碗放在桌上,打发人退下后,揭开碗盖,见盖子内沾着三片茶叶,不由得蹙眉,向旁人交代几句后,他迅速出门,走向西茅。
    暗角的墙侧传出细微之声,细辨之下,是小安子。
    “大人……”那声音哀痛而沙哑。
    “我借如厕外出,时间有限,捡要紧的说。”车离咬牙低语。
    “昨夜岑府被血洗,阖家老小,无一人幸免。”
    “果然……”车离悲叹一声,“你快找人传话给岑大将军,叫他无论如何不要交出兵权,更别回来奔丧。”
    “是!”
    “我虽然刻意避开此事,但我叔父生性多疑且对我极为忌惮,必会对我严加监视,你我不能再互通消息,就按此前商定的,各自行事吧。”
    当日晚间,太监到甘露殿宣旨,云贤忙领着侍女、宫人跪接,那太监语调毫无起伏地念道:“昨夜镇夷大将军、兵部尚书岑德举府中遭山贼侵袭,阖家罹难。朕已命人严查凶手,望爱妃节哀顺变。朕下旨令岑德举、岑云仁、岑云义速速从阳城返回……”云贤两耳轰鸣,后面的字一个也听不清。她想起昨晚安泰帝的反常之举,似乎明白了什么。在悲痛和惊惧中,她跪着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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