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为人下

22 急转直下


安泰帝不是昏君,只是到了自己病重的时候,必须把年幼的太子托付给大臣。他之所以在车岑两家之间选择车家,是因为岑家手握兵权,威望太高,怕太子压不住。而且前面也提过,虽然岑家忠心耿耿,却也难保他们手下有些人为了自己的目的,怂恿他们□□。说到底掌兵的武将总是比文官的威胁更大,因此从古至今,为巩固皇权,皇帝都会拿武将开刀。安泰帝并非嫉恨岑家,必须要除他们而后快,仅仅是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灭了岑家来确保太子的安全。所以说是皇帝,临终前也和其他父亲一样,不顾一切要保住自己的傻儿子。只是他看人的角度有点问题,不该看谁的威胁小,而应该更多地考量谁的人品好。照此说来,古代选拔人才时把德放在才之上,其实是有道理的。第二十二章
    这边厢车离也得知了内情,全盘告知云智后叹道:“不愧是我叔父,真是好毒的计策。”
    “幸而元深不日内便可抵达关外,对计划无甚影响。但我有一事不明。”
    “哦?说来听听,看与我所想是否一致。”
    “若说行刺当场斩杀那些军中卫士,留我父亲一条性命,是为朝堂对质,堵百官之口,那么人证物证俱实、他也算认了罪了,为何却不立即问斩?还要交刑部再审,难道想捏造些同党?皇帝想速速灭掉岑家,如今坐实了弑君之罪,本就要株连九族,哪儿还能有别的同党?”
    “不错,此事我也甚是疑惑。且据说上朝时我叔父曾力劝皇上将岑大将军腰斩,皇上却驳回了他所请……”
    “看来皇帝与车骖就如何处置我爹起了分歧,真是怪得很。皇帝为何会在这节骨眼上改变初衷?”
    “想来只有一种可能。”
    “嗯。应是发生了某事让皇帝对车骖不再全盘信任。你这叔父,你最是了解,你猜他会怎么做?”
    “为保住权力地位,他什么都做得出。若皇上真对他起疑且这疑心被查证,势必会改立遗诏,这是他绝不愿看到的。因此,他极可能铤而走险。云智,你既是道行极深,可否算上一卦,看情势究竟会怎样变化?”
    “车太医对修道一事着实外行”,云智笑道:“我们不过比寻常人多些本事,却也并非手眼通天。道家行事,讲究顺应天意,各人命数,岂敢乱算。即便算了,也不能明说,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当日那位高人说岑家天大的灾祸和富贵,怕是得了天启,特来传信。至于满街的江湖术士,任意说人前世今生,都是胡言乱语,唯图人钱财而已。卜卦这玩意儿,听来神奇,实则忌讳颇多--位高者不算,亲近者不算,同是修行者不算,否则算者折损阳寿,甚至反噬自身,一命呜呼。我可不想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那我们就只能静观其变,做不得事?”
    “道家讲究无为即为,无论车骖有何阴谋、是否施行,此刻他必然都已控制了内廷,若想去警示皇帝,无异于自投罗网。而一旦皇帝出事,车骖想独揽大权,下一个要除掉的就是遗诏中同为辅政的你。车太医,我观你视府内仆从如同亲人,为万全策,你还是尽早将他们遣散吧,我会助你骗过车骖埋在府外的眼线。至于你我,也当早作打算,以图后计。”
    “敢问有何后计?”
    “我们怕是终要走一趟阳城。”
    车离低头盘算,少顷,道:“好。”
    掌灯时分,一太监进殿,安泰帝叫他近前,耳语几句后,道:“带他来见朕。”
    来人便是“行刺”那晚跪后略微抬头的、江六郎副官钱忠,岑家灭门一案他亦有参与,还曾失口喊过“阁领”,被江六郎训斥。初次独自面圣,他跪在龙榻之下,甚是拘谨。安泰帝屏退左右,和颜悦色道:“你叫钱忠?”
    “回陛下,末将正是钱忠。”
    “好。抬起头来回话。”
    “是。”
    “那天剿杀刺客,你也在场?”
    “是。”
    “朕看你似有些难言之隐啊……”
    “末将……末将没有。”
    “诶,今日朕召你前来,便是想听你说说那日所为何事,你如实道来,朕免你的罪。”
    “这……”
    “朕知你怕得罪上司,但欺君,乃是更大的罪过。”
    “末将……”钱忠汗湿衣衫,权衡良久后叩首道:“陛下,末将确有事挂怀,只不知当不当讲。”
    “讲。”
    “前日深夜,有一穿黑衣、戴斗笠的男子潜入侍卫帐下,径自往江阁领下处走,末将以为他心怀不轨,便悄悄跟上,却见那人到了门口,卸下斗笠,阁领立即放他进门。末将心怀疑虑,便立在墙根处偷听……”
    “你听到些什么?”
    “他二人声音极低,微臣听不分明,只恍惚有遗诏已立等词。”
    “钱忠”,安泰帝胁迫道:“事关者大,你若说出实情,朕便不多追究。但你若有所隐瞒,别怪朕手下无情!”
    “是,是”,钱忠磕头如捣蒜:“他们,他们还说了些……说了……”
    “快说!”
    “那人,那人对阁领说,你是灭门案的经手者,若日后岑家翻过身来,你是何下场?阁领不答,那人又说,岑家必对你恨之入骨,食肉寝皮。当今情势,唯有彻底投靠车丞相,你才有一条活路。阁领说了什么,末将实未听清,只听得那人似乎说过以坐实岑德举罪名为要务,还说皇上,皇上……”
    “朕怎么?!”安泰帝怒声逼问。
    “臣罪该万死!”钱忠额头磕出血丝,抖如筛糠:“他说皇上生死无关紧要!陛下!这都是那黑衣人说的,与末将无半点干系啊!”
    “畜生!一群畜生!”安泰帝高声怒骂。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钱忠边叩头边叠声呼叫。
    “你起来”,安泰帝毕竟做了十几年天子,见惯风浪,临大事自有静气。他暂且压下怒火,稍加思索--若连大内侍卫阁领都已与车骖勾结,那身边的太监、宫女,更不知有多少是车骖埋伏的耳目。他与钱忠这番对谈,极可能立时外泄,而此刻再召禁军统帅胡恪入宫改立遗诏,也必会受阻。唯有兵行险招。念及此,他起身走到一屏风处,从那里取下一个方盒,当着钱忠打开,只见里面是枚圆润光滑的夜明珠,他道:“你对朕如此忠心,定当重赏。朕将此珠赐予你,你要善加保管。”
    “谢陛下!”
    “退下。”
    钱忠走后,安泰帝兀自坐于龙椅,愤然至极,颤抖不停。他急召太监,人来后本想传口谕,却又生生忍住,只淡然问:“朕略感不适,车太医可当值?”
    太监答:“并未。要召他入宫么?”
    “不必”,安泰帝再问:“他明日几时前来?”
    “卯时。”
    “好。他到后便领来见朕。”
    “是。”
    如安泰帝所料,那晚宫内之人秘密前往车府,将他和钱忠的对话一一说出,车骖即刻召两子商量对策,道:“事已败露,皇帝要对咱们动手了。”
    “既如此,我们便先举事。”车轩道。
    “嗯”,车骖颔首:“寅时值守的崔太医是我们的人,叫他将东西下在皇帝药中。再命江六郎封锁内廷,不让旁人进出。”
    车辕疑道:“皇上病情轻重,车离最是有数,且遗诏中他也……”
    “无妨”,车骖道:“那东西虽毒,却不是立时致命,服下后尚可昏迷几个时辰。届时以皇帝病危为名,传车离进宫诊治,将罪责推到他身上,正好斩草除根。”
    “此计甚妙!孩儿这就去办!”
    再说那钱忠,出得大殿走到僻静处,他打开盒子,拿出夜明珠--安泰帝将此物递给他时,曾重重捏了捏他手,他便悟到其中定有玄机。果然,珠子拿掉后那方盒仍分量十足,钱忠用手指在盒内一番摸索,触到机关,一按,盒底弹开,竟是有夹层,而藏在其间的物件--是皇帝玉玺!钱忠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忙将盒子还原,暗忖道:皇上必是要我用此玺扳倒车丞相和江阁领,但他们势力庞大,我怕是连捧出玉玺的机会也没有便会被害。这可如何是好?他左思右想,终于生出一计,将这玉玺带往阳城,交与岑氏兄弟,他们尚有兵权在手,或能与车骖等抗衡。
    岑家灭门时,他也参与其中,如今要去阳城,他难免顾虑,但细加权衡,灭门案他毕竟是奉了圣旨,自己并无过错,岑云仁等若是明理,也不会怪责于他。反倒是向皇上揭发车骖、江六郎密谋这事,一旦车骖掌权,他和家人都必将死无葬身之地。念及此,他打定主意,立即行动,不再回营帐,而是趁着尚未戒严,拿侍卫令牌出城,直奔边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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