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在雨季之后

[5]
    楚可可发现她跟林念说是一回事，当着郑博远他那张无公害的脸说是另外一回事。曾经的铁石心肠在今天竟然一次又一次因为不好意思而吞下一直准备在牙齿后面的拒绝。她脸上熟稔地挂着聆听的微笑，但实际上她并没有专心在听郑博远说的话。她脑子里面不停地在打架、犹豫。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楚可可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回去的路上。她在心里面给自己下了最后的通牒，回去的路上就跟他说。打定主意后，她心里面终于安定了。于是，她把注意力都放到郑博远正在跟她说的话上面。
    “我小时候其实挺害羞的。”他说完这句话，楚可可默默在心里面腹诽：你现在也挺害羞的。郑博远当然不知道楚可可完美的微笑背后的吐槽，他接着往下说：“我记得有一次老师安排我和一个女生一起做科学实验，我整节课都不敢跟她说话。”
    “害羞到了这种程度？”适度的几句话表示她正在听并且对他说的话题比较感兴趣，鼓励他往下说下去。
    “其实我也没有想到我长大以后就变得胆大了。”郑博远说到这儿流露出了一点不好意思的羞涩的笑意，“我小时候还很担心，要是长大以后遇到喜欢的女孩子不敢跟她说话怎么办……”
    又在暗示。楚可可已经记不清郑博远今晚这是第几次跟她暗示，她对于他而言是特殊的、是和其他女生不一样的。如果她还是那种懵懂的小女生，大概心里面此时此刻早就充满粉红的小泡泡了，但是她却不是。
    她连自己的某个论坛ID都改成了：听老阿姨讲过去的故事。
    她忽然之间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
    这顿晚饭吃到大约晚上八点才结束。他们走在人潮拥挤的太平街上，周围有很多很多的情侣。霓虹灯与红色灯笼在这条有着上百年历史的老街上交相辉映。最近流行的歌曲也伴随着店面的变化从中文歌换到英文歌。这样一个扑面而来满满生活气息的晚上，楚可可忽然之间忍不住想，如果这个时候，她身边的人是洛驿峰该有多好。
    洛驿峰有多么好呢？他们之间不过短短见过几次面，每一次的交流仅限于拍摄。但是，当她站在他的镜头前面，却会意外地觉得安心和放松。她记得他修长手指弯曲的样子，她也记得他低下眼睑时眼窝处微微皱起来的一小道痕迹。就好像忽然之间，世界上多了一个她漫不经心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关注的人。
    “郑博远……”楚可可觉得自己不能够再拖下去了。
    “嗯？”郑博远转过头看向她。
    就在这个时候，她刚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忽然一个身影从她身边掠过，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她手中的拎包就被那个人给抢走了。楚可可还没有反应过来，身边的郑博远就朝那个人冲过去。楚可可着急地跟上去，大喊：“城管打人啦！城管打人啦！”
    这是她在微博上学会的一招。如果你遭遇抢劫，喊救命帮忙是不会有用的。但是如果你喊城管打人了，会迅速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层层人墙，把四面八方堵得水泄不通。
    而事实证明，效果的确很好。
    很快，郑博远就在围观群众的帮助下，擒获了那个人。
    保安很快赶过来。郑博远把那个抢劫犯交给保安，拿着拎包还给楚可可。楚可可心有余悸地说：“谢谢。”
    其实她本来想说：“何必呢，要是那个抢劫犯狗急跳墙跟你动真格的怎么办？”
    但是想想，这句话太亲密太暧昧了。于是她便选择了闭口。
    “你之前叫我，是想要跟我说什么呢？”郑博远问道。
    此时此刻，楚可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句话了。
    [6]
    “人家为了你都奋不顾身地去抓抢劫犯了，你竟然还想着要怎么样跟他说‘不好意思，我不喜欢你，我们还是别在一起了’，你简直比后妈还恶毒。”林念从楚可可那儿听说了今晚发生的事情之后，吐槽道。
    正坐在凳子上洗脚的程思思也帮腔，“就是，人家那么帅，对你还那么好，你说你怎么这么冷酷无情呢？”
    冷酷无情都出来了。
    楚可可也不知道，自己只是随便跟林念说了几句，却引来了寝室其他人对她的大吐槽。
    “楚可可太挑剔了啦。”
    “就是，肯定是这样。”
    “要是我是楚可可，一早就答应他了。”
    ……
    楚可可无奈地合上书。寝室里现在的氛围肯定是无法再看得进书了，她看着寝室里这群义正言辞的女生们，叹了一口气，说：“我要睡觉了。”
    寝室里沉默了一下，短暂的沉默过后，又迅速地恢复刚才叽叽喳喳的状态。
    放在枕头下面的手机嗡嗡响了一下。楚可可从枕头下面拿出来看了一眼，是郑博远发过来的。她连内容都还没有看就叹了一口气。叹完这口气后，她才点进去。
    郑博远：你睡了吗？
    ——就当做没有看见吧。
    林念做完ppt，也爬上床。她跪在两张床中间，问楚可可：“你睡了吗？”
    “没。”楚可可回答说。
    “你上来这三十分钟都干嘛了？”林念说道。
    “发呆。”楚可可抬头看了林念一眼，说：“你今天下午上课的时候出去干什么去了，那么久？”
    林念一滞，说：“去见一个人。”
    “谁啊？”楚可可一听这话，眼睛蹭的一亮，眼巴巴地问道。
    “你不认识啦。”林念说。
    她觉得还是暂时不要把她和于彤的事情说出来比较好。毕竟，自己和家教的小孩恋爱了不是一件多么值得称道的事情。
    “对了。”林念说道：“你猜今天发生了一件什么事？”
    “你上厕所尿裤子了？”楚可可煞有其事地问道。
    林念目视楚可可三秒，决定这次原谅她，当做没有听到，说道：“晚上章晗露约我出去了。”
    “哈？”楚可可眼中露出疑惑。
    “她给我两千块钱，让我把你每天的行程告诉她。”林念说。
    “她可真够大方的。”楚可可说：“我还真没有想到我每天的行程竟然都值两千块呢。”
    “一个月两千。”林念说。
    [7]
    楚可可虽然不知道章晗露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她觉得很有必要在当下就把事情捋清楚。
    太多次的经验告诉她，如果现在不把麻烦解决掉。以后麻烦就会自己长出脚来，进化成更高形态来找她。
    她和章晗露约在下课后见面。
    “要我陪你吗？”林念知道等会儿楚可可要见章晗露。
    楚可可说：“我不喜欢我在杀怪的时候有人来跟我抢怪。”
    林念终于还是没有忍住翻了一个白眼。
    等教室里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楚可可和章晗露走到教学楼里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
    “听说你最近找人跟你透露我的行程。”楚可可开门见山就跟章晗露说道：“我不想了解你这动作背后到底有什么意图，我就简单把我要说的话跟你说就好，你别插嘴，听我说。”
    “章晗露，我和你一起进入学生会，进入同一个部门。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不过从目前看来，无论是你，还是我，都认为这是不幸。不管你怎么想的，我都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争。你做的那些事，就像江寒学长说的，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只是觉得没意思。”楚可可眼睛看向落地窗外因为刚刚下课人流如织的校园，“我们都刚刚大一，以后还要一起相处这么久，何必一开始就撕破脸呢？真实的人生可不像《小时代》里那样，无论撕得多么厉害，最后都会和好——有些人可是会很记仇的。我今天来找你说这些话，无非是想告诉你，我退出学生会，不是因为你赢了，是我根本就没打算跟你争。接下来我的生活也不会跟你有交集，有这精力花来对付我，不如好好去讨好你的部长。”
    说完这一大段话，楚可可深深地看了章晗露一眼，说：“你自己好自为之。”
    章晗露面无表情地目视她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