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音

14 凤骨燃香


慕容鸢如约带她去了紫宸宫。
    东海七万里,神仙居最中,紫宸宫在其东,慕容鸢是这么说的。同样坐落于仙岛之上,比起宫殿来说紫宸宫更像一座城,连白龙宫在规模上都要比它小一些,可惜紫宸宫过了最鼎盛的时候,偌大的城池有一半是闲置的,且居人为男子。
    紫宸宫比意料中好闯的多,守卫不仅少还很不经打,不用容莞出手两个东海夜叉就能把他们给解决了,这样过了几重门,慕容鸢突然堵着容莞不让过了。
    “你是看这守备松懈有人要瓮中捉鳖么?”
    慕容鸢连连摇头:“公主长居西域不清楚紫宸宫的事无可厚非,紫宸宫圣主莲濯性情乖戾不喜聚众,他在时紫宸宫人必不可过百,如今看来他很可能在这里。”
    “他不会在的。”
    “公主三思,那莲濯乃上古魔神,仙神两界只有帝君是他对手,他要是发现我们在紫宸宫一定不会留下活口,属下命丧此地死不足惜但公主不可,世子殿下还在等着公主。”
    容莞看着慕容鸢凝重的一张脸,眉心轻皱了皱。目光转向他身后耸入云端的楼阙,白雾下若隐若现的窗子里,她仿佛看到有依稀的人影,那人仿佛也在看她。
    “他有通天的本事又是上古魔神,真在这里不会放任我们到现在,慕容鸢,我就冒这一次险,不管清蘅大人有何反应我都会跟你去见含光哥哥,不让你为难也不让含光哥哥担心。”
    “公主此话当真?”
    “不读圣贤书,亦闻圣贤事。我虽不是君子,也知一诺千金。”
    一句一诺千金让慕容鸢没再说半句阻止的话。
    进入那座白雾中的楼阁,紫宸宫的生气就彻底绝迹了。空旷的楼内徒有四壁,唯一的装饰和摆设只有一重重的轻纱幕帐,帐上充溢着熏香的气味,引人着迷。再往内走,地上莫名升腾出水雾来,缭绕向上,为浓郁的熏香注入了股寒气。
    这个地方跟容莞想象中的紫宸宫差太多了,所谓魔宫不该到处是缺胳膊少腿的鬼啊妖啊的吗?现如今看来,这个地方不但没一个有碍观瞻的魔物,还有着非一般仙岛能睥睨的神仙气。
    也正配得上魔君清蘅的气韵。
    “慕容鸢,紫宸宫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的吗?”容莞随口一问,过了许久都没得来慕容鸢的回应,她疑惑的回头,看到慕容鸢和两个夜叉面容呆滞的立在水雾中,她连忙跑过去,边跑边叫慕容鸢的名字,慕容鸢就犹如枯木般毫无动静。
    “慕容鸢?慕容鸢?”容莞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慕容鸢没有反应,容莞又在两个夜叉面前晃了晃,同样如此。
    就在这时,周围的景物急剧变动,物换星移,慕容鸢和夜叉也跟着不见了,原先无一物的楼阁瞬间变成了华贵的内寝。
    而她前方的主人席上坐着的人正是魔君清蘅。他黑发未束,泄在肩膀两侧直垂到席上,身上是华丽的玄色衣,宽大的袖一只放在面前的案上,一只垂放在身前。他也正看着她,似乎看了很久。
    “你还是来了。”他静静说道。
    “你知道我会来?”容莞向他走去。
    “我不想你来,却知道你一定会来,阿莞,天下之大,何必执着于我一人。”说话间,清蘅起身走到案前。两人四目相对。
    她看到他幽深眼眸里的自己,完完整整,让她莫名的心安和欢喜。
    容莞从脖子里掏出魔君赠她的鹳鸟白翎,抬头:“大人您说过戴上它就不会被厉鬼所惑,方才那三个人突然就跟入了魔障似的我却安然无恙,是否是这灌翎庇佑?”
    “阿莞,你想说什么?”
    “你其实一直在等我,却为何让我不要执着于你?”
    魔君叹了口气:“阿莞,你没跟那三个人一起入了幻境的确是这灌翎功劳,但并非我有意为之,紫宸宫由莲濯一手营建,少有守卫多神兽幻境皆是由着他的喜好,当初赠你灌翎并未想到有朝一日你会在紫宸宫用上它,一定要追究的话这灌翎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青丘与昆仑山同属西方一脉,容姮女君与青丘灌鸟族向来亲厚,我当年游历到青丘获灌鸟王墨辛赠翎凭的是容姮女君的情分,我把它给你不过是应了灌鸟族的心意。”
    听了他的话容莞脸上许久才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清蘅大人我明白了,你不必再说了。”
    他却不然:“若女君还在世,你的如意郎君想必也是灌鸟族的某位公子。”
    “清蘅大人我这一世尚算逍遥快活,几千年光景能看开的就一定会看开,看不开的也终有一天会看开,大人既已解释的如此清晰容莞也不便一再相逼,来之前我跟慕容鸢许下诺言只冒这一次险,我不信神魔有别更不信门楣高低,我只信你,你不让我信,我就不信。”
    说完容莞转身向外走去:“清蘅大人,我不再找你就是了,那三个人是我硬逼着来的望您慈悲放了他们……”
    容莞自顾自的说着,身后突然刮过一阵劲风她被魔君抓进了怀里,人还没反应过来已被魔君带着穿过内寝来到一座冒着冰冷寒气的大池子前。
    “清蘅大……”
    她想说的是他弄疼她了。
    魔君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一把把她扔进了池子里,肌肤触碰到寒进五脏六腑的池水容莞冻得直打激灵,全身发着颤不顾一切的往上爬,谁知容莞脑袋刚冒出水面就被魔君强行摁了下去,魔君与她脸隔着水,焦急说道:“不要出来!不然连你也走不了!”
    见容莞安分的沉进水底,魔君立即脚下生风飞回正堂,脚刚一落地莲濯就越过重重帘幕走了进来,边走边大声叫着清蘅的名字。
    看到清蘅人就站在他面前,莲濯如获至宝的笑开:“原来你在这儿啊?”目光转到他微湿的黑发和衣襟上,莲濯眸光一变:“你身上是湿的,刚沐浴过?难道那咒又发作了?”
    清蘅侧身面无表情的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发。
    “你出去吧,我累了。”
    “果然是那咒发作了?清蘅不是我说你,你最近越来越不听劝了,我早跟你说过杀了胤琩君你就不必再受这份罪你偏不听,现在他人就在蓬莱,你不杀我去杀。”
    “要不要杀他是我的事,你先出去。”清蘅愠怒道。
    他的一怒很有效果,莲濯立马做小伏低起来,迁就的笑:“你是不是因为我差点杀了少司命生气了?好了好了,我承认我是因为大司命迁怒于他,但谁让你跟大司命比跟我还亲厚?我答应你下次不去找他们师兄弟麻烦就是了。”
    说着他手伸向清蘅却被狠狠推开:“我再说最后一遍给我出去,不然我杀了你。”
    修眉下的墨玉瞳仁杀气张扬,莲濯下意识的后退,一脚踩空了阶梯。
    “好好,你不要生我的气,我出去就是了,你好好休息。”
    待莲濯的身影消失在门廊尽头,清蘅快如流光的飞到寒池边“噗通”跳了下去捞出冻得不省人事的容莞,跳出水面的刹那他顺手扯下飘荡在池边的帘子先将她裹了住。
    内寝之内,香炉里燃着奇香,清蘅一面探着容莞的鼻息一边不断的往炉里加大香量,不一会儿房间里连个席子都沾满了香料味。
    半死不活的容莞竟就被这香给熏醒了。
    “你别动,那池水的寒性十座昆仑雪山也比不上,你修习的神火之力最是惧寒,泡了那池水没十天半个月是无法恢复的。”清蘅在她要起身时制止了她,并把香炉往她跟前移了移,容莞熏得难受下意识的歪过头蒙上被子,偏被子刚举到一半也让清蘅给拦了下来。
    “这香是凤凰骨制成的,最适宜解这池水的寒气,你忍一忍。”
    逐渐清醒过来的容莞苍白的嘴唇冻得直打哆嗦,盯着他吸了大半天气硬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那凤凰骨香显然不是一般的宝贝,祛除体寒的同时连带容莞的衣发一也起熏干了,只有额上反复冒着的冷汗是由魔君亲手用锦帕擦拭的。
    “我把你扔进寒池也是无奈为之,整座紫宸宫只有那池水盖得住你的气息,方才莲濯进来我要是不把你扔进去他很快就能发现你。”
    容莞的手无力的攥着他的衣角,欲言又止。
    魔君看了看她的手,轻轻拿开:“有什么话身体好了再说。”
    在这之后,容莞迷迷糊糊的度过了几日,时不时体验一把玄冰附体的寒冷,每每这时魔君就会不断加大香料剂量,一次她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床头床尾摆满了各色大大小小的香炉吓得她立马闭上了眼睛。
    再清醒一些的时候,她偶尔听到不远处有浅浅的□□,压抑、痛苦,像是受着某种极刑,她循着声音挪动,一动打翻了床边的香炉,香炉哐当哐当的互相撞击滚在了地上,凤凰骨屑一室充盈。
    魔君闻声而来:“怎么了?身上又冷了?”
    容莞担心他,喉咙里仍是发不出声音,只死死拽着他的袖口。
    他在容莞床边坐下:“再过五日,再过五日就能祛除你身上的寒性,忍一忍,五日后就不要闻这香了。”
    容莞摇摇头,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一个字:“你……”
    “我很好。”他说道。
    又过了两日,天破晓,容莞突然醒了过来。
    四肢活动自如,发声自如,打架……也应该自如。
    她赤脚跳下床,一路小跑的叫着魔君的名字,经过那个大池子时发现了看着池水发呆的魔君,他穿着整齐,冠玉束发,一如往常她看到的神仙模样。
    她刚想叫他,魔君先说话了:“你醒了。”
    “嗯。”
    他抬头朝她走来:“你现在虽是能走动了,也要再呆三日,三日后我送你回敦煌。”
    “容莞赖清蘅大人照料数日怎敢再劳清蘅大人费心相送,而且我还要去一趟蓬莱,暂不回敦煌。”
    一来一往,生疏有别。
    “也好。”
    也好。
    “对了,那三个人现在何处?”
    “在莲濯那儿。”
    “什么?”容莞心惊肉跳起来,“怎么会在莲濯那儿?那他们岂不是死定了?”
    “那幻境本就是莲濯做的,他们迷失在里面莲濯自然会发现,我若为他们说情连累的只有你。”
    容莞腿一软瘫坐在池边:“他们是不是死了?”
    魔君蹲下身将她打横抱起,走下寒池台阶:“不要在这个地方发呆,掉下去怎么办?那三个人不过白龙宫一粟粒,他们的主人也不见得如你这般可怜他们。”
    “可是,要来这里的人是我,可是,他们死了。”
    “他们不为你而死,也会为白龙宫而死,为你死就是为白龙宫而死,这是他们的命。”
    容莞打了个颤,身体又是一阵冰凉,魔君停下脚步,叹了口气:“终究是个孩子,五千多年还不够你看开生死。”
    他把容莞轻轻放到床上:“罢了,你以后不要再莽撞行事就是了。”
    剩下的三日,魔君教了容莞理精顺气之法,期间莲濯来过几次均被魔君拒在了门外,两人之间的关系没有容莞以为的好,准确的说,魔君对莲濯是十分冷淡的,莲濯的表现则是一厢情愿。
    按理说两人在紫宸宫的地位应是不相上下的,论起辈分资历来莲濯不知要比清蘅高出多少辈,怎么反而是他一直迁就清蘅呢?
    魔君给容莞定的最后一日期限莲濯照常来找魔君,莲濯一如往常的寒暄,魔君这次连理都没理他。
    于是,莲濯终于开始埋怨了:“清蘅你究竟要生气到何时?少司命现在可是比谁都活蹦乱跳,还有那疯女人的七魄,我特意给你抢来的,你就一点儿不心动吗?”
    魔君没有心动,容莞心,动了。
    莲濯抢来的某个疯女人的七魄不是谢玖还会是谁?
    端坐在她对面,与她一同闭目理气的魔君伸手挡住她转向门外的目光:“别乱动,还不是时候。”
    容莞重新闭上眼睛。
    “清蘅,我刚刚把那三个东海鱼精给杀了,可惜他们不是胤琩君派来的。”
    容莞气息一乱,发丝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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