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音

17 蓬莱夜雨


飞出高前山百里容莞才从阿箫嘴里出来坐到他背上。阿箫飞的很快,风大的让容莞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牢牢伏在他背上等待他慢下速度来。
    这一等就等到阿箫在东海浅滩落地。
    容莞从阿箫背上滑下,阿箫变做人形匆忙鞠躬:“容姑娘,阿箫乃鬼灵所化主人不在不宜进入白龙宫只能送容姑娘到这儿了,容姑娘快去吧。”
    好不容易有了说话机会的容莞岂会就此乖乖去白龙宫,她抓住阿箫胳膊:“阿箫,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去吗?我并非懦弱无能之人,我可以为清蘅大人挡下千军万马。”
    “容姑娘乃是昆仑山正统,怎会是懦弱无能之人?只是您好不容易脱身囹圄切不可再回去,不然不止是阿箫,主人也会自责。”
    容莞力道加重,哀求:“阿箫,我不会扯后腿的,更不会让清蘅大人自责。”
    阿箫握住容莞的手,迟疑:“容姑娘,主人知道您是可以与他并肩而行的人,但是您不能站在他的身旁。”
    “什么……意思?”
    “容姑娘,还记得主人说过只有莲濯圣主和神族胤琩君您绝对不可以跟他们动手吗?”
    “这不是他阻止我的借口吗……”
    “事实上不是,昆仑山金马一族与神族帝系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两族素来通婚,而容姮女君背叛了这约定俗成的规矩,时至今日仍被视为帝族之耻;至于莲濯大人,他对神族尤其是上古遗嗣最为痛恨,落入他手的神族子弟向来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她不能站在他的身旁,不然只会让四面楚歌的他更加的如履薄冰?
    容莞松开了抓住阿箫的手,阿箫连忙安慰道:“容姑娘不用担心,主人是名正言顺的紫宸宫魔君,莲濯大人就是召来六界妖魔也奈何不了他,况且莲濯大人本就对主人疼爱有加。”
    “是吗?莲濯他不会伤害清蘅大人?”
    “不会的。清蘅大人放心不下容姑娘,希望您能一世安好,现在您的家白龙宫就在前方,您快回去吧。”
    “你会看着我去白龙宫是吗?”
    “阿箫看到您安然回家才好让主人安心。”
    “好,我去白龙宫。”
    容莞在阿箫的眼皮底下进入茫茫东海,但她不可能真的去白龙宫,因为白龙宫除了白含光白吟歌兄妹她谁都不认识,去了那儿哪有在敦煌自在。魔君不想她撞上胤琩君和莲濯,她不去招惹他们就是,天大地大,她不去招惹他们,他们总没闲到自己跑上门来要她命吧。
    阿箫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容莞从水里出了来,这次她穿的是紫宸宫衣物从水里出来身上没一处湿的。
    她想不到去哪儿,回敦煌太不甘心,张大嫂和王英兰肯定是要笑她的,白吟歌就更不用说。不回敦煌去高前山又说不过去,去了也只会给魔君添麻烦。
    实在想不出去哪儿了,容莞索性躺在海岸边的礁石上睡下了,天亮再做打算。
    可经过白天一折腾哪里还睡得安稳,眼睛闭着以为自己睡着了,脑子里热闹的很呐,一会儿是西域的风沙一会儿是她抱着魔君说要忘记他,越往后人越多,白含光出来训斥她为什么不去白龙宫,张大嫂咧开大牙笑她跟王大头天生一对,就连司命也跟魔君一起出现说什么他没得罪胤琩君和莲濯魔君可以随便喜欢他。
    海水溅到容莞脸上,容莞惊弓之鸟般坐了起来。
    天还是黑的。
    海水的浪花卷了过来,容莞连忙跳下礁石往高处飞去,伴着海浪激起的声音身后传来不几个男人的对话。
    “一个小公主都带不回来慕容鸢也太没用了,还要我们几个亲自出马。”
    “这么久没消息慕容鸢八成是死了,世子说小公主心善慕容鸢做事又懂分寸,应该不是惹怒小公主被小公主杀了,恐怕是被什么大人物给杀了。”
    “还能是什么大人物,非妖即魔呗。”
    “他一直跟着小公主,若是他被妖魔杀了小公主处境想必也不大好了,你我还是赶紧趁小公主没出事前找到她吧,白龙王大人嘴上不说心里还是牵挂这个侄女的,九公子现今仍下落不明他心里愧疚着呢!”
    “快走吧快走吧!再找不到她世子说不定就丢下大军不去跟帝君汇合了。”
    “别瞎说,世子可是要干一番大事的人,怎么会如此不分轻重。”
    “谁知道呢!”
    两人声音渐渐变小远去,容莞从礁石后探出半颗脑袋来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哪里是两个人啊分明是一支军队啊,怪不得她躺那么远都能把水花溅到她脸上来。
    这样想想白龙宫也是真拿她当个人物了。
    接下来再睡是不可能了,容莞在石缝间的水潭里掬水洗了把脸,准备天亮后先去蓬莱看看。
    蓬莱。
    蓬莱城刚下过一场雨,屋檐上滴着水,落在路面的水坑里。市坊中陆陆续续有人走出来,继续新一天的劳作。容莞来到原来的绿珠楼,灰烬上泥匠木匠正在造屋,走过的百姓偶尔谈论一下绿珠楼昔日盛景以及它遭受的突如其来的灾难。
    时间久了,再离奇的事儿也是要慢慢淡去的,一个绿洲楼烧光了,下一个西施楼很快就能建起来,不管哪朝哪代,乱世或太平盛世,享乐的人永远多过疆场上舍身赴死的。
    感慨过后容莞去了龙王庙,白龙王像不仅衣服换了新的身上还镀了层薄金,这个时辰人声鼎沸,到处都是来参拜或还愿的。
    容莞也烧了柱香,在龙王金身前拜了拜,好歹是自家亲戚,还对她有所惦记,磕个头算谢过了。
    磕完头一回身看到个熟人站在大门口激动的看着她,可人的小脸红扑扑的,胸口一起一伏,看是跑着来的。
    人来人往中阿岚以口型称呼她:“仙人。”
    容莞低咳着左右瞟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样后向阿岚走去。
    走到阿岚跟前,阿岚掩不住的兴奋:“仙人,自您走后阿岚每天来这白龙庙,阿岚知道只要仙人回到蓬莱就一定会来白龙庙。”
    容莞有点受不住她的热情,才半个多月而已说得像是她走了好几年似的。
    “每天来白龙庙是为了等我吗?”
    “嗯!”阿岚使劲点着头。
    “为什么要等我?”
    容莞的随口一问让阿岚兴奋全无,黯然神伤的垂下头,手指一道道缠着帕子,嗫嚅:“仙人,阿岚没地方去,阿岚只能等你。”
    “紫宸宫呢?你不是紫宸宫鬼妓吗?”
    “阿岚回不去了……”她声音低进尘埃,一无之前的可人可爱,容莞向来怜香惜玉便不忍再追问她。
    她心里面上均妥协了,语气不由得变得柔和:“好了,你先告诉我你现在是不是一个人,司命走了吗?七夫人呢?”
    阿岚抬头,眼睛亮晶晶的:“阿岚现在跟七夫人住在一起,离这儿不远,司命大仙在您走后也走了,去了哪儿阿岚就不知道了,仙人您要不要去阿岚那里看看?”
    容莞看着她的眼睛,纯粹的很,还有一点点的依赖,容莞实在不好拒绝她,而且她也想见见七夫人。
    路上阿岚说经了绿珠楼被灭一事七夫人性情大变,最开始的几天不吃不喝不哭不闹,也没提过绿珠楼,她越是这样阿岚越是担心,寸步不离的守着她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七夫人问我是谁救了她,我告诉她是仙人你救的,就那次她表情变了。”
    经她一说,容莞更想见七夫人了。
    阿岚跟七夫人住在一片鲜有人迹的竹林里,阿岚说她到底是个鬼不宜离生人太近,七夫人又刚刚虎口脱险为了不惹上麻烦还是安静些的地方好。
    容莞不置可否。
    见到七夫人的时候她坐在栅栏围成的院子里,一个人发着呆,她穿的是质朴的灰青色布衣,发髻依然梳的是堕髻但比之前简单了许多,髻上只插了最简单的木簪,走近了看连脂粉都没施。
    铅华洗尽就是这么个情形吧。
    从普通少女到美艳的倡馆之主,中间定是极尽坎坷,好不容易熬到现在能给自己和别人的命运做主,却被与她无关的恩怨情仇拖累沦落成不能自食其力的村妇,七夫人遭受的不公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了。
    七夫人听到动静恍惚的抬起头,见到容莞她惊了一下,起身。
    “是你?”
    “我的名字是容莞,你叫我阿莞就行。”
    七夫人落寞的转过身:“名字而已,知道了又如何,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阿岚和七夫人住的是茅屋,容莞没地方去也就暂时住下了,地方简陋却很干净,阿岚虽是个女鬼但很会倒腾凡间五谷,做出来的东西吃着比看着有味道的多。
    七夫人吃的很少,阿岚是鬼不能吃,到最后都让容莞吃了个干净。
    晚上阿岚给容莞铺被褥,说是特意给她准备的,她自己一针一针亲手缝制的,现在天气没前阵子热,考虑到容莞修的是神火之力她就给做薄了些,等天转凉了再给加厚。
    她一边铺被子一边说这些话,令容莞很不好意思,她不过就是暂住几天哪会在这儿过冬,特地为她被褥真是太浪费了。
    “仙人您一定累坏了,快歇息吧。”
    “你怎么知道我累坏了?”容莞打趣道。
    阿岚脸一红,别过脸小声说道:“吃饭的时候阿岚看您像饿了好几天似的……”
    “哦……”那不是饿,那是能吃。
    躺在软乎乎的床上,帐子上似乎熏过安神的香料,味道淡淡的,舒服极了,容莞很快睡着了,初开始她睡的很沉,后半夜耳边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时而隐忍,时而放纵,容莞便睡的跟这哭声一样,沉一会儿,浅一会儿。
    直到左腿被什么东西摸了下她才彻底清醒过来,一起身立马被人给按住,睁开眼睛,是提着烛台的阿岚。
    “仙人阿岚是来跟您说一声,这里除了阿岚没有别的鬼,哭的人是七夫人,她白天不哭不说话是不想让我们担心,晚上才哭,她是个好女人,不是哭自己,是哭绿珠楼里的姑娘。”
    容莞听了听,哭声已经没有了。
    “她睡了吗?”
    “没有,她在外面呢,后面竹林里她给姑娘们立了个衣冠冢。”
    阿岚走后容莞没再睡下去,不多久天亮容莞早早起床出去溜达了一圈,溜到茅屋后方的竹林果然看到一座新坟,有碑无字,碑下是一片灰烬,上面沾着晨露,应是七夫人昨夜烧的纸钱。
    容莞跪下拜了三拜。
    她快拜完的时候上空隐约传来忍禁不俊的笑声,抬头去找,一群麻雀从头顶飞过彻底掩盖住了笑声来源。
    容莞刚得罪了魔族头号当家紫宸宫圣主莲濯,表面上风平浪静的,指不定哪天上街撞上就让对方给剁了,想想莲濯,躲起来笑她的人太不足挂齿了。
    谁知她刚走没几步,笑声的主人就自己跳出来了。
    笑声主人操作一口尖锐的少年人才有的音质,喊道:“女□□,本少爷笑你,你竟敢假装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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