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音

28 前尘过往


“这辈子,本君只感谢任莞一件事,就是在你身上施下此咒。”长剑穿过清蘅身体时,胤琩君如是说道。
    这世间有可违有不可违。他生于玉清境,掌六界盛衰,所作所为均为匡扶大道,任莞生性刚烈偏执,行事不问正邪对错单求一时快活,她以情爱为借口制造出搅乱六界的魔头,毁了他对她仅存的敬重,在他想要怨恨她时,她在魔头身上留下死穴的举动挽救了她。
    清蘅冷笑着握住剑刃,身子慢慢后退,边拔边说:“胤琩君,你真是个伪君子。这一剑,就当是我可怜任莞的一片痴心。”
    大司命急了,飞身上前,半道上被白含光和天兵截住,白含光抽出腰间的剑横亘在大司命和那两人之间:“上仙,决战期间还望勿去打扰。”
    身体还未离开剑刃,胤琩君先松了手:“我知道这一剑杀不了你。”两手放空,手上骤然出现一把金色大剑。
    此剑一出,棋盘上的触手瞬间化为灰烬。
    胤琩君道:“此剑名为星阙,与我族同生于上古神火之中,可斩断星辰,魔君清蘅你是阴物,又受邪咒噬心,这一剑足够要你的命。”
    说完,剑锋朝着清蘅的心脏刺来,不偏不倚,清蘅迅速后退,召回玉箫挡下一击,而星阙的剑气远超他想象,竟将他震出几百丈远。
    胤琩君势头正盛,一剑不成,步步杀机。
    星阙对清蘅的威胁太大,心口的疼痛加剧让他根本没有力气还手,只得一味躲避,每逃开一次星阙的剑气离他愈近一分,渐渐的,他疼得连逃跑的力气都使不出来,眼睁睁的看着金色的剑尖飞过来。
    他想他恐怕要死在这里了。
    好在死之前他解除了跟容莞之间的误会,还间接说了喜欢她的话,可他说的那样隐晦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
    如果她听不懂怎么办?他这一死可是要灰飞烟灭的。
    可她那样聪明一定听得出他话中的意思,他之前还告诉过她,她小的时候他经常去昆仑的雪山看她,时间一久本来对他没什么好感的灌鸟族都把他当上宾看待了。
    还有那一年塞北大雪,他在城楼上看她绝望的冲进铁甲军队,于心不忍,用从灌鸟族泠音仙姬那儿借来的满月箭射进她胸腔,助她忘记忧愁,无大恸大伤逍遥一世。
    他们本该就此别过,再逢时也可当是陌路,他却跨不过心头的那根线——最看不得她身陷囹圄。
    中元节,她没被百鬼缠生就好了。
    当初没有走上那座雪白的山就好了。
    容姮来紫宸宫的时候拒而不见就好了。
    可如果所有美好的相逢都被他规避开了,身体里这颗受尽恶咒啃咬的心就永远体会不到欢愉的滋味。
    北风呼啸而过,耀眼的金色晃得人睁不开眼,恍惚间他被什么东西护在羽翼之下。
    随即是破空的惨叫和少司命的呼喊。
    阿莞。
    争执不下的大司命和白含光因这叫声停了下来,各仙岛洲主、八境上神大大小小的神仙齐齐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叹声。
    他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橙黄,那柄斩星之剑深深埋进她的身体里,她痛苦地在人形和真身间交替变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几番轮替回归成人形。
    后续的剑气接连迸发,灌进她体内,震得她衣衫尽毁发髻飞散,很快她支撑不住倾然倒下。
    下方是白小九驻守的幽冥之门。
    下坠时容莞双眼聚成一线看他,双唇无声的蠕动:“我在蓬莱等你。”
    他飞过去抓她,只轻触到了指尖,再想向下身子被大司命紧紧按住,大司命在他耳边吼道:“你现在下去是找死!”
    他一掌击开大司命,不管不顾的跳了下去。
    白含光难以置信的看着容莞下坠的方向,他想跳下去抓她上来质问她为什么离开白龙宫,为什么替十恶不赦的紫宸宫魔君挡下致命一剑,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不肯好好听他这个兄长的话?
    所有的为什么提醒他带容莞来这是非地的祸首就站在他面前,他双眼愤怒的找到司命,瞪视过去。
    司命吓得躲到大司命身后,大气不敢出。
    胤琩君望着下方的虚无,默默无言,转身。
    十万天兵张弓引箭,蜂巢一般射往容莞和清蘅下坠的方向。
    大司命忍无可忍的飞至胤琩君面前,怒气冲冲:“他们已无生还机会,你为何还要做到如此田地?少渊,你这么做到底是不是在报复任莞毁你声誉坏你修为?如果是,那我早就说我来承担你失去的声誉和修为,清蘅虽出自紫宸宫,但毕竟是你亲子!”
    “子晏。”胤琩君抬头叫道,“我过去现在乃至将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六界昌荣。”
    说完挥袖便走。
    走出几步,身后大司命道:“少渊,我不是你心怀六界,所以偏居一隅,我去找他们两个,是生是死,我都请求你不要再逼迫清蘅,放他一条生路。”
    帝君未给予回应,继续前行。
    容莞从九霄台坠落的过程中,脑子里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起先魔君与胤琩君棋台交战的画面挥之不去,慢慢的,是魔君枯如死灰的面庞,牵着她的心一扯一扯,使得她双脚不听使唤的奔向他,她怕跑得太慢追不上他消逝的速度,迫不及待的现出原形。
    她只是不想看他绝望的等待死亡,却没料到世间有一把剑刺入人的血肉,能让这个人疼得如同经脉俱裂,连起码的抬手伸臂都做不了。
    伤口的位置露出一个银色的物什,渐渐拔出脱离她的身体,是支羽部为白狐毛的银箭。
    怅然若失悲苦交加的情绪随着箭矢离体重新塑造了她的喜怒哀乐,那一年在雪山醒来如同一个没有记忆的新生儿,天地茫茫,活着的只有她一个,第一次月圆的时候她感觉到了自己之外的气息,她找啊找等啊等,气息的主人却一直没有现身。
    于是每回月将圆时那股气息就会出现,次数多了,竟让产生异样的熟悉,仿佛她没出生前这个气息就在她身旁陪伴,可是无论她怎么找怎么等,她的世界里也只有她。
    她决定不再等,义无反顾的走下雪山,雪山下的光景叫“人间”。
    “人间”美的窒息,她来不及欣赏,踏过重山、雪原、荒漠、城池……去寻找一个从没见过的人,她不知疲倦的找,阅尽千帆,被同情过被斥责过,停留,启程,物换星移,沧海桑田,遥远如昨。
    直到塞外城墙上的惊鸿一瞥,雪血相溶,他一箭射穿她的胸膛停止了她的步伐。
    眼泪宣泄而出,伤口疼得她口不能言,牙齿“咯咯咯”的撞击打颤,在压抑肉体的痛苦与寻求情感出口间挣扎。
    万幸的是,她没有让自己等了又等,找了又找的那个死亡。
    如若能再见到他,她要抱紧他好好感受他的存在,感谢他一箭带走她的悲苦,责备他埋藏了她跨越几千年的执念。
    清蘅大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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