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音

30 幽冥厉鬼


不等白小九同意,她自顾自的说着:“我醒来的时候是在雪山,空无一物,银妆千里,那时我不知何为六界,何为鬼神,只觉得我睡着的时候发生一些事,来过一个人,我决定等那个人,可他似乎躲着不肯见我,我便开始找他,山上山下的找。”
    “山上等了千年找了千年都没能找到他,我下了雪山,离开雪山才知道原来这世上除了我还有别人,原来人会老会死,原来这大千世界除了雪还有别的光景。我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流落到大漠,可第一次站在沙丘上看到太阳西沉的情景我一直记得,很美很美,就因着景致我留在了西边。”
    “几千年以后我遇见了心上人,那天晚上他踩着月光向我走来,那身白衣就像我第一次醒来看到的第一朵雪花,孤独、安静,白小九你知道吗?边陲之地战乱不绝名将辈出,我心中的盖世英雄却只有他一个。”
    从没想过今生能见到亲生父亲,更没想过会向父亲讲诉自己经历过的时光和喜欢的人,她说,他听,于是他参与了她千年来的悲欢离合。
    原来,这就是因祸得福的喜悦。
    “臭东西,你也是个痴人。”
    “嗯,我跟你一样。”
    白小九忽的移动身子,冗长的身体扫断无数的枯枝败叶,他攀在一处巨石上漠然的看着她,正色道:“小丫头当年我来此处守门答应过胤琩君日后不管谁闯幽冥都不让他活着出去,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来到此处的人,你与我颇有缘分又同是痴人,我若杀你于心不忍,不杀你即是违背与胤琩君的誓约。”说着他看向容莞身后:“你后面便是幽冥门,可进不可出,我现在杀了你,你也是进到那里面,不如你以肉身进去,是生是死看你造化。”
    容莞捡起一根被白小九扫断的枯枝,支撑着站起,微笑:“白小九,你其实是只心地善良的龙。”
    “哼!你别胡说坏我名声。”
    她格格发笑,走出几步,回头:“等天下太平了,我接你出去可好?”
    “我不会出去的。”而且她也不能再来了。
    “我想容姮她希望你出去。”
    她慢慢走向那扇门,衣衫褴褛,行动迟缓,沾满泥泞的长发上附着一根白色翎毛。
    容姮与青丘灌鸟族交好,她身上有灌翎毛,还是灌鸟族鲜少赠人的白翎,所以她初落下时,他没杀她。
    “臭东西。”
    容莞转身。
    “你五行属火,神力纯阳,好自为之吧。”因为容姮,他再给她一线生机,剩下的,全看造化。
    “嗯,知道了,对了,我不叫臭东西,我叫容莞。”
    与容姮同一姓氏。
    幽冥大门劣迹斑斑,瘴气腐蚀了大门最初的颜色,苔藓由门两边的神兽石像开始爬满了触目能及的地方。
    她伸手,不费吹灰之力的推来。
    果真是可进不可出。
    门内,疯言鬼语,咿咿呀呀,浊气冲天,她的到访吸引了各方死灵,或飘在空中对她伸舌头流口水,或伏在脚下对她□□的脚腕跃跃欲试。
    她不恼也不怕,一步步向前,天生对神人存有畏惧的死灵不敢拦她只在她周身徘徊,伺机而动。
    死灵越积越多,多到足够吞噬她的神气,那些原先只敢在近处看她的大着胆子向前,急不可耐的伸出獠牙。
    她一手挥开:“你们想吃我?”
    伴随着刺耳的叫声和不断外溢的口水,死灵个个兴奋的点着头,成千上万,前赴后继的冲向她。
    容莞抬起手:“可是我不能被你们吃掉,我对一个人许了诺要在蓬莱等他,你们知道蓬莱在哪儿吗?那里是人间泰平阶。”
    她咬开被白小九的龙鳞刮破的伤口,用力一挤,鲜血如珠。
    以血为墨,她隔空写下一卷道家伏魔咒,泛着金光的伏魔咒随着她手的动作依次排列开,跃动,聚集成圈将她包围在内。最先冲向她的死灵撞上伏魔咒瞬间化为齑粉,同伴的阵亡丝毫没减弱死灵们对她血肉的垂涎,一波又一波,绝望而热切。
    容莞只得不停咬破手指,不停加深伏魔咒的字迹。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上天入地偷些仙家秘籍而不是游手好闲的乱翻往来商客的志怪奇闻,落得现在重伤没处治还被成千上万的小喽啰逼得走投无路。
    不知第几次写下伏魔咒,也不知还要写多久,前行中视野一片混沌,撕裂的尖叫声似乎引来了什么人,容莞激动的跑向他们,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奔跑中她被一滩浓稠的液体滑到,手撑在地上黏腻腻的,然后是什么东西缠住她的四肢慢慢上爬,她使出全力抽动手脚,束缚越是□□。伏魔咒没了鲜血的滋养由浓转淡,结界摇摇欲坠。这时脚下蓦地冒出一只孩童的脑袋,朝她阴骛的笑。
    死灵用力一拉容莞随之跌入地底,下坠中数千只爪子攀着她上爬,吸附在她身体各处怎么拍也拍不走。
    张开的獠牙近在咫尺,有些已经触碰到□□的肌肤,容莞感觉自己疯了,意识全无,一声痛苦的嘶吼过后,她漆黑的瞳孔转为赤金,体内似烧着一簇巨大的火焰,喷薄而出,转化成与瞳孔同色的龙鳞遍布全身,灼热滚烫。
    附着在她身上的死灵被烧的焦黑,一层接一层,只有最外层的侥幸的逃开,屁滚尿流的向上爬。
    伴着死灵的惨叫她的身子极速下坠,她干涩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看到的是窒息的昏黄。
    生命仿佛走到了尽头,躯体、四肢、发肤到五脏六腑,像千斤压顶桎梏住她全部的感官。徘徊在水中的死灵终不再跃跃欲试争先恐后的逃离她,随她摧毁或分解自己。
    连鬼都怕她,她现在的样子肯定丑到家了。
    心里还剩下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不能死在这里,蓬莱、敦煌、雪山,她都要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下坠转为漂移,湿热的粘稠物充满口鼻,浑浑噩噩间容莞听到一声惊呼:
    “哎呦喂,这不是跟司命那老不死的混在一起的丫头么,怎的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看来是碰上熟人了。
    容莞这才放心的闭上双眼。
    接下来,身体就像在业火中炙烤了三天三夜,仅存的意识成了沙漠里最后一条溪流,岌岌可危而又无比的顽强。这一时刻她只想回到千年前的那座雪山,安静孤独的不老不死,又想再重回月下大漠,任一曲箫音吹散濒死的干涸。
    然后,真的有箫音潜入,抚平业火骚动。
    那箫音与月下大漠那人吹奏的是如此的相似。
    醒来,冥火交错,冥火之外人仰马翻,都是作兵卒打扮铁索束腰步履匆匆的,一白须童颜男子连奔带跑的走来,在她上方扯了根锁链又跑了走。
    几步之外男子转身,后知后觉道:“你醒啦?呀!你怎么躺在这儿啊?”
    容莞不明所以:“我怎么躺在这儿应该是我问你吧?”
    男子摩挲下巴,一番推理:“本座让女差给你换完衣服送你去休息,她们却把你扔在这儿,嗯,一定是她们太忙了顾不得照料你,嗯,我手下果然尽忠职守。”
    容莞看看随便盖在身上的衣服,抬头:“我怎么觉得我是被人随便一扔在这儿的?”
    男子胡须一吹跳了起来:“随便一扔就不错了!你神力尽出,还是上古神火之力,我泰山府纯阴之地谁敢碰你!”
    容莞被他反驳得说不出话来,可随便一扔也没什么啊,干吗要找借口呢?
    她套上衣服,小心问:“那我怎么来到这儿了?我不是在幽冥界吗?”
    男子听了这个问题更是跳脚:“你还问我!幽冥乃我泰山府辖地,你在里面大开杀戒我泰山府君怎会不知,本座遣人去带你出来,不曾想你这惹是生非的丫头被水鬼拖进了忘川河,要不是本座侠肝义胆救了你,你现在还不知在哪儿呢?!”
    然而事实却是,小的们在幽冥累死累活,泰山府君和洛阳城隍在忘川河边这边风景独好的喝酒划拳,一具类似浮尸的东西自脚下飘过。
    城隍:“那水上怎么有个人啊?”
    泰山府君:“有人就有人呗,咱们继续继续!”
    城隍:“好像快不行了。”
    泰山府君:“哎呀,没事没事,肯定是哪个小鬼游泳游岔气了,别管他,咱们赶紧继续。”
    城隍惊呼:“哎呦喂,这不是跟司命那老不死的混在一起的丫头么,怎的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
    容莞自是不知,她想的是另外一个问题,既然闯入幽冥会被泰山府发现,那白小九是有意放她一条生路吗?
    “小丫头,本座现在忙得很,幽冥的门被人给毁了,死灵倾巢而出,小的们魂勾不过来本座不仅要亲自出马还要想办法把幽冥里那人弄走,你既然醒了就自便吧!”
    说完他又扯了几根锁链,边扯边埋怨道:“魔界的人怎么老折腾我泰山府,没门给打出个门,有门又给打烂了,这年头想过安生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破掉的衣服穿在新衫里面很不舒服,容莞难受的撸着手臂,随口问道:“幽冥门被魔界的人打开了么?”
    “哼!也不知那紫宸宫主是不是偷吃了神丹,被白小九咬成那样了还能把幽冥门给打烂。”
    容莞心口一顿,连忙拉住泰山府君:“你说打烂幽冥门的是魔君清蘅?他现在何处?”
    “还在幽冥啊,本座不是跟你说了要想办法把他弄走吗?真是!怎么说都不肯走,我泰山府又没人打得过他。”
    “他在里面多久了?”
    “三天三夜了,自本座将你从忘川带回到现在他已经在里面杀了三天三夜,真是的!还让不让鬼好好投胎了!”
    “幽冥所在何处?”
    “啊?”
    “我去带他出来。”
    眼前的丫头像是突然变了个人,面目庄重认真,他竟不由自主的被她左右了,对上那双眼睛他傻乎乎的点着头:“好好,我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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