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音

34 阴魂缠世


容莞伏在他胸口,点头。
    天色渐晚,两人相携上了岸。恰好碰上采了新鲜果子的仙女招呼她过去吃果子,她挣开清蘅的手,兴奋的吃起果子来。
    清蘅看看空荡荡的手心,无奈的笑了笑。抬头看向天边,云雾霭霭,很有几分美意。
    吃完果子的容莞回头找清蘅,到处没他的影子,头顶上传来清婉的箫声,闻声望去,她看到清蘅站在不远处房顶飞檐的尖角上吹奏长箫。
    箫声里说不出的震撼四下流转,廊下微波冲刷过河岸,顿时百花齐开,芳香暗涌,仙气缭绕的翠色山头有白鹤翩然飞来不断的在空中盘旋,羽翼所过之处划开一道道烂漫彩霞交织成七彩的河,美如画卷。
    仙女们陶醉的捧着脸颊,红云微醺,“清蘅大人的风姿真是越来越出尘了,他吹得曲子也越来越发脱俗了。”
    大司命不知何时走来,站在容莞身边倏忽说道:“饲养百鬼的玉箫能吹出这等音色也真是难为他了。”
    “也只有清蘅大人的箫音才能让这瀛洲山上的白鹤起舞呢。”随侍大司命的女仙官向容莞解释道。
    大司命冷睨容莞一眼:“小丫头,他可是为你奏出这番盛景。”
    仙女们惊羡不绝,容莞痴痴看他为她描绘的一世倾城,心头热潮澎湃,想说千言万语却挑不出从哪句开始。她笑笑,决心不去管口上的甜言蜜语,日后只管好好跟他在一起。
    容莞心满意足的神情落在大司命眼里,大司命垂眸叹息,转身离去。
    入夜后,明月当空,瀛洲玉醴泉边四角亭,亭内一几两席,大司命朝清蘅举杯,饮下。
    “今天沾了小丫头的光,让我见了瀛洲岛几千年没再有过的盛景,也算是对我的成全。”
    “上仙想看随时支会便是。”
    大司命苦笑,说什么随时支会,他本就鲜少来瀛洲,来了也未曾吹奏过一曲,虽有几次弹了瑶琴却是普普通通的曲子,随性都称不上更别说是能让岛上白鹤齐鸣万花绽放水天交融的旷世之曲了。
    由此看得出他对小丫头很上心,上心的程度不亚于当年任莞对胤琩君的,同样情深选错人,任莞的结局是万劫不复,他靠什么独善其身呢?
    “上仙,近来外面是不是很不太平?”清蘅为大司命斟满酒,问道。
    大司命颇为意外,以为他不关心外面的事便任他和小丫头逍遥自在什么都不提,没想到他不仅关心着还料着了些事儿。
    “你打烂了幽冥门,幽冥厉鬼进入凡间为祸,凡间现乱的很呢,想是过不久又要改朝换代了,这是地上的;再说天上的,失踪了几千年的白小九和来路不明保护魔君清蘅的金马掀起了大风浪,几千几万双眼睛都往少渊身上盯呢,最太平的反倒是紫宸宫,莲濯到现在没露过脸也没传过话。”
    “依上仙之见胤琩君接下来会作何打算?”
    “你现在活着,百日之战却并未结束,少渊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小丫头的身世也瞒不了多久,一旦戳破,很大可能要被流放,除非少渊念在与金马族昔日的情分上纳了她。”
    月色皎皎,静谧的四角亭里突兀的响起酒杯开裂的声音,大司命从容的看了看他的手,递了只新酒杯给他,道:“这世上,除了我师父最了解少渊的人便是我,他看似顽固实则比谁都通透,只是在他眼里大义准则高过一切。”
    胤琩君比谁都事事分明,触不过大义这条线的什么都有缓和的余地,越线了,唯有赶尽杀绝。当年容姮的事让他丢尽脸面,然却无一人为此事受到牵连,在他看来容姮指给他了,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娶她,这也是任莞为什么插不进去的原因;清蘅祸乱了天下,哪怕有心悔改也改变不了他还天下清的决心。
    “小丫头没犯过事,他不会流放她,所以少渊很可能会为了保全她而纳了她。”
    清蘅手肘撑在几上,半举起酒杯,月光将酒杯照得洁白,他拇指在杯沿上细细磨过,嘴角微勾:“罢了,意料之中的事我有什么好在意的呢,已经决定要站在阿莞身前为她挡去所有风雨,这点算的了什么?我与胤琩君恩怨太多,以前没有胜他的理由,现在能理直气壮不是很好么。”
    “你真是痴,比中邪还痴。”
    “如果中邪是痴的话,那我现在是最清明的时候,做了最正确的事,过去,才是痴,为不必要的人事所累,一错错了几千年。”他目光转向大司命:“反倒是上仙,至今仍在自欺欺人才会痛失所爱。”
    大司命有些慌乱,手不小心打翻了酒壶,看到汩汩外流的酒浆他找到了救命稻草似的说道:“酒洒了,我去装满。”
    说完拿起酒壶飞向玉醴泉,贴着水面疾驰而去,不多时他携着满满一壶酒回来,面上已恢复往常的平静。
    他道:“于我,谈不上‘痛失所爱’,我对她尊敬胜于爱,不受男女之情束缚名正言顺的霸占她住过的家,若我跟她有过那层关系,她的瀛洲便不再是我的瀛洲。”
    他虽是凤麟洲弟子,却因五行属水无法修习凤麟洲一派神仙之术,师父无奈只得送他到别家习艺,从水神九源丈人的水府到海外十岛他游历万千,跟任莞结下亦师亦友的情谊,眼睁睁看她为爱入魔,他痛苦过憎恨过,终保全不了她,心灰意冷后求来瀛洲岛主之位,继续陪她。
    她的结局,所有人都认为是咎由自取,他曾经也持同样看法,直到清蘅出现在世人面前,他忽然觉得她的人生圆满了,而他要做的就是像对待自己的弟子孩子一般去对待她的孩子,守护她的圆满。
    如果他当初将自己对她的感情说破,依任莞的性子定会一边断绝与他的来往,一边自责,那样他就是她心里的疙瘩,不管他为她做什么这个疙瘩都会无限增大。
    他喜欢她,不为人知即好,他自己知即好。
    “上仙自己无悔便好。”清蘅说。
    “你是如何得知的?”他对任莞的感情埋得很深,深的连自己都是在她入魔后才发觉。
    “旁观者清。我曾为害六界,凤麟洲主也为我所害至今下落不明,我现又放百鬼入世,上仙冒天下之大不韪庇护我,若不因我是任莞之子遁世的你怎会徒惹麻烦引火烧身?”
    大司命明了,道:“既然如此,你接下来作何打算?”
    清蘅放下酒杯,起身:“人挡杀人,神挡杀神。”
    重回过去而已。
    “上仙,清蘅另有一事不明,星阙剑究竟是何物?”胤琩君拔出星阙时他几乎看到自己死亡的惨状,后被容莞挡下,她的痛苦历历在目,一把剑有着这般惊骇的神力此前却从未听说过,不得不让人怀疑其来历。
    “我不知,但我师父或许知道。”
    清蘅低眉:“凤麟洲主么?不过连上仙你都不知道,那到底会是把什么样的剑呢?”
    “我也是第一次见少渊使这把剑,小丫头五脏俱损没个千年是无法痊愈的,这还是她修习神火之力且有龙鳞护体的情况之下,若换成你,恐怕早已化成灰飞。”
    “好,我明白了,上仙日后若能得知此剑来历还请告知清蘅。”
    “这是自然。”
    过了几日容莞外伤好透,离开瀛洲的日子近在眼前,许是这段时间过得太快活容莞十分的不舍,直到临行前司命衣衫不整的从水上长廊那头跑来,边跑边撕心裂肺的喊着容莞的名字,追在他身后的是勾勾手指就能抓住他的彪形大汉。
    容莞心头的不舍立马烟消云散,恨不得睁眼闭眼的功夫人就在瀛洲岛百里之外了。
    司命眼泪鼻涕和成一团:“阿莞啊,你没死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啊!你跟清蘅大人来瀛洲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啊!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啊!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被你吓死啊!”
    他刚一说完身后传来大司命冷恻恻的声音。
    “虞修。”
    司命脚一顿,纠结着五官回头,期期艾艾:“师兄……”
    “姻缘薄写完了吗?”
    “还有一点点……”
    大司命对两大汉使了眼色,司命就被架走了。
    “师兄啊,真的还只剩下一点点啊!!!”
    这是司命喊出的最后一句话。
    大司命不理,目光在容莞身上转了一圈回到清蘅面上:“百鬼倾出天上好些神仙下界去了,暂时估计是顾不上小丫头,你趁此机会好好谋划谋划,另,胤琩君凡事喜亲力亲为你若在下界碰上他千万不要硬来。”
    清蘅点头:“谢上仙提点,清蘅定多加防范。”
    离开瀛洲后两人先去了蓬莱,而此时的蓬莱城已不复昔日的钟灵毓秀,城内仙灵少了大半,百姓行色匆匆,一片愁云惨雾之色,途径白龙庙,庙门外一字排开的乞儿占据了墙根的角角落落……
    变化来得太快,叫人完全理不清头绪,有一点能确定的是城内充满了鬼气,想到鬼,容莞脸色大变,立即同清蘅往阿岚和七夫人的住处赶去。
    来到竹林茅屋,没看到屋外挂有晾晒的衣物,容莞大呼不好,推开门一阵咳嗽声即闯入耳中,她一下子辨出这是七夫人的声音,心里稍稍安定了些,举步走进七夫人房间。
    七夫人听到开门声正一手捂着嘴咳嗽一手掀被子起身,容莞过来压住她的动作,道:“是我,你病着不用起来,好好躺着。”
    看到容莞近在咫尺的脸,七夫人惊诧得咳嗽声都熄了下去,她瘦出青筋的手抓住容莞手臂:“是容姑娘?”
    “是我,你怎么病了?阿岚呢?”按理说她服过大司命炼制的仙丹,不能飞升成仙长命百岁也不是不可能,怎么短短数月她的身体竟大不如前了。
    “咳咳,容姑娘你要救阿岚,大概一个多月前蓬莱突然变成了鬼城,成百成千的恶鬼妖怪不知怎么进了城来,阿岚被他们给带走了,生死未卜。”
    站在房门口的清蘅心知肚明,幽冥门破,百鬼第一个进入的地方必是蓬莱,不仅位置上离泰山府近,城中平时觊觎不到的仙灵大可趁鬼多势众吞吃个干净,现在仙灵之所以没被吃光,城池也未损毁干净,定是胤琩君亲自来过。
    “我会去找她的,倒是你,为什么会病成这个样子?”容莞头转向清蘅:“清蘅大人,七夫人之前服过大司命的丹药,为什么身子越发瘦弱还病得这么重了?”
    清蘅走进来,看了眼七夫人枯槁蜡黄的脸,“她身上阴毒太重,早已超出一个凡人的负荷,要不是大司命的丹药续着早就死了。”
    “阴毒?”
    “她跟谢玖呆在一起的时间不短,受巫女怨愤所扰不稀奇,而且……”他双眸微垂,停在七夫人的小腹上:“你这肚子里死过孩子吧?还不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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