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驼街边,沉甸甸的钱袋从天而降到一众难民间,街边楼阁顶上,扔完钱袋的容莞蹲坐下来,双手托腮,抿嘴浅笑,眉眼弯弯。心里为偷了那凡人侠客的钱袋做好事开心不已。
原本愁眉苦脸的难民纷涌至钱袋,围成繁密的人墙堵住铜驼街大半,无数只枯瘦肮脏的手匍匐在地上,挥舞在空中,突然马声嘶鸣,大街那头一队骑兵疾驰而来,长刃挥舞,铁蹄毫不犹豫的从难民身上踏过,霎时惨叫不绝。
容莞笑容从难民哄抢钱袋开始变僵,到骑兵驰骋着践踏过难民躯体脸色如雪片煞白,她脑中一片空白,双脚不受控制的往下滑,有惨烈的叫声督促她下去做些什么,哪怕是一同承受马蹄的重量。
手臂却被人一把拉住。
“这不是你的错,不要做傻事,你下去只会引起更大的骚动。”清蘅在她身后说道。
她脚步停滞,不知所措:“这是我的错,我不该自作聪明。”
“守卫国家的军队铁蹄从自己子民身上碾过,那么在这个国家还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呢?你是有错,错在怜悯心太重,可你若没了这怜悯之心与下面那些禽兽有何区别?”
他加重拉她的力道:“不要看了,我们走吧。”
“嗯。”
心里忽的惆怅起来,容莞反拉住他的衣衫,额头靠在他的背上:“我不知道怎么说,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把自己当做生命很长的凡人。”
他是明白的,因为把自己当成凡人,所以有了凡人的痛苦,凡人最痛苦的莫过于国破家亡,妻离子散,她不是铁石心肠,所以永远做不到旁观者清。
“阿莞。”他找到她的手,握住。
“我在。”
“东西二京商贸繁荣,其中胡商得利最多,胡商中又以粟特商人最为财大气粗,方才客店里被鬼物附着的便是粟特商队,我们现在跟上去还来得及。”
“啊?”
西出洛阳第一站是新安,相比洛阳这里难民又多了些,越往西越甚,昔日奔走在西域和洛阳长安间的商旅难得看见一两拨,并且多刻意做平民打扮。
他们跟着的是个大商队,十几辆车马装满了丝绸瓷器,依这辎重规模,路赶的再快穿着打扮再不显眼碰上打家劫舍的照样什么都做不了。但这商队头子心眼大得很,到达新安全员做汉人打扮,为保西行无虞,胡商头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说服新安侯派出部曲私兵护送他们出关。
“新安侯世家出生,飞扬跋扈,部曲操练得堪比皇城禁军,现今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地位卑下的胡商要说通他派兵是不可能的事,除非他被鬼物迷惑了。”粟特人的队伍里有几个汉人工匠和歌舞艺人,他们混进歌舞艺人的马车,施术迷昏两个取而代之时清蘅给她解释道。
容莞打扮成歌女的样子,涂了红红的口脂,新奇的很,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放下镜子看到调试古琴的清蘅,眼睛一下子直了。
他身上是鸭蛋青的大袖衫,里面是宽松的交领右衽,随意系着腰带,伶人地位低贱成年男子不弱冠,他的一头乌丝便配合着散落在背后用发带束着。
容莞不是第一次看他不束发冠,每次都有不同的视觉冲击,有魅惑的,有慵懒的,这回是儒雅含蓄的,比起伶人更像茶余饭后喜好拨弄丝竹的空门子弟。
他抬起头对上她赤&裸&裸的目光:“我先熟悉下这古琴,你怎么了?”
容莞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你很好看,赏心悦目的。”
他先是一愣,嘴角随即笑开,挪开琴欺身到她跟前,一手越过她的侧肩撑在马车席子上,一手拇指腹从她双唇上磨过:“你也是,嘴巴红艳艳的。”
容莞心都快炸了,却又知道不是卿卿我我的时候,积了一肚子的疑问不吐不快。她抓住他磨她口脂的手:“我们这是要做什么?”
清蘅笑笑,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盘腿坐在她对面,背直直的,越是公子满腹经纶。
“其一,能想到逃亡异邦的鬼物绝不是泛泛之辈,我们跟上去且看看他们要做什么;其二,在洛阳听人谈论局势黄河北边好几拨势力对峙,洛阳地薄,只要有军队渡过黄河洛阳势必失守,你不想看生灵涂炭,那我们就借此机会推波助澜一把,让真正的英主进入洛阳吧。”
说话间,他挑开马车竹帘,小小的四方窗外风光迤逦,“其三,能有机会同你一起坐着马车看风景轮替,我很喜欢。”
最后的其三叫容莞好一阵春心荡漾,她抱住清蘅胳膊,脸在上面揉搓,格格的笑声止也止不住。
清蘅宠溺的拍拍她后脑。
一会儿胳膊上传来她细细的低喃:“谢谢。”
从她离开敦煌踏上寻找他的路途,慢慢知道他不是悲天悯人的大善人,很多事情他本该袖手旁观,因为她割舍不下,他替她做了。
忽然想到泰山府外,他对来势汹汹的白含光说的话,她爱的恨的,由他报答也由他扫清。
心中暖如骄阳,她找到他的手背,虔诚的吻住,他手颤了一下。
他欲开口说些什么,马车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车外有人喊道:“都下车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过河。”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车内不觉车外已是黄昏,商队在离黄河最近的客店休整。
容莞和清蘅混在汉人之中,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草草吃了饭,安排房间时粟特头子把所有汉人分到一间大通铺睡房里,颠了一天的马车容莞有些累,捡着床铺就躺,旁边三三两两睡的不知是木匠还是泥匠。
反观清蘅,木着一张脸呆呆的站在炕下,双脚被链子栓着似的止步不前,容莞拍拍他旁边的位置,调侃道:“抚琴的,你再不上来就没位置啦。”
清蘅不自觉的半曲起手在鼻端扇了扇,这一举动立即招来容莞外所有人的鄙夷。
区区一个以色侍人的伶人而已,装什么清高,以为自己能弹几首曲子就是风花雪月的世家公子了?
清蘅没躺上去有人先在容莞旁边躺下了,操着一口关中腔对容莞道:“都是亡命之徒就他干净,小姑娘你别理他,他那样的十有八九是伪君子,夜里肯定要对你不轨,你放心我在你旁边没人敢对你怎么样。”
容莞心里发笑,要跟这关中汉子聊几句,地上的人站不住了,跳上炕来挤在他们中间牢牢抱住容莞:“她是我内人,不劳你费心。”
乐师歌姬有染不是多稀奇的事,姑娘没反抗关系就八九不离十了,关中汉子不再自讨没趣,翻到另一边去睡了。
清蘅紧紧抱着容莞,不让周围任何一人碰到她,就连她落在睡席上的头发也被他一一捞起环住,两人之间无一丝缝隙,牵一发而动全身,纵使容莞平日里如何的恬不知耻此刻也是万分羞赧,她去推他,他的腿便也压住她。
“你别动,别让他们碰到你。”
“不是,太紧了……”太紧,呼吸困难。
“先忍一忍,我护着你。”
一种暖得不能再暖的情愫由心头开始流遍全身,容莞停止推拒的动作,双手环抱住他的背脊。
隔着衣料,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他骨骼的弧度,他不威武也不羸弱,是恰到好处的挺拔,他身上有着冷冽之气,是常年浸泡归墟之水的缘故,他的肌肤触在她脸上很舒适,他长到腰间的黑发很柔软。
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正好,不偏不倚。
容莞想说凡人亲密到这个程度就该成亲了,话未及出口鼻间涌入一股低迷的香气,这味道她很熟悉,每次跟王英兰去城中大户家偷吃,王英兰每次都会用这东西迷晕人家上百口人。
简而言之,就是迷香。
看吧,遇上黑店了。
容莞的脸从他脖颈间移开,与他两两相对:“我们要出去看看吗?”
面前的脸俊美无铸,比融化了的雪水还明净透彻,容莞感觉自己是受了那迷香的蛊惑,一点一点靠近他到两张脸之间仿佛只隔了一层月光,稍稍再动一下就能相互触碰上。
他的额头先一步抵上她的,与此同时眼睛也闭了上,浓密的睫毛微不可寻的从容莞眼上扫过。
呵气如兰:“说什么傻话呢,我们中了迷香,已经晕过去了。”
容莞嗤嗤的笑,点头。
不一会儿,房门被人一脚踹开,脚步嘈杂,刀剑清脆。
“男的杀了,女的带走,完事后赶紧把院里那些箱子给撬了。”
“老大好眼力!他们中有几个女的那身段和小脸,哎哟,销魂啊!”
“蠢货!赶紧把事儿办了,等他们醒了身段小脸再好,你也消受不起。”
人声渐渐平息,留下的两个人持刀走向大通铺,刀背沿着炕头拖曳发出哐哐的响声,十分的刺耳。
响声到他们头顶停止,一个强盗正要伸手碰容莞,清蘅旋身一脚踢中他腹部连任带刀飞了出去,撞在门槛上不省人事,另一个还没反应过来同样部位挨了一脚昏死过去。
容莞跟着爬起来,两人循着那群强盗到后院,月黑风高,刀光剑影,从屋顶上看下去,强盗们训练有素的卸着货物,晕迷的胡姬亦是被有条不紊的装入马车。
“奇怪,新安侯的部曲呢?”
“不急,我们等着看好戏。”
新安侯部曲没出现,鬼火却先出现了,一团蓝白火焰横冲进强盗之间,上下左右窜动,撩拨强盗们的胆量。
几个胆小当场吓得倒地上站不起来,见过世面的却还是有的,一虬髯大汉大刀掷地,吼道:“鬼叫什么!不就是团鬼火吗?就是真有鬼来了,老子也砍了它!”
胆大的立即附会道:“没见过世面的狗东西,这世道眼看就乱了,日后孤魂野鬼多着呢,想当土匪就给老子见人杀人见鬼杀鬼!”
这时火焰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如此循环将土匪重重包围住。
年纪稍小的终是吓住了,上下逃窜,哭爹喊娘,就是之前气势汹汹的强盗头子一通胡砍过后也没了底气,握刀的手瑟瑟发抖。
鬼火在院里飘的时候,火光无意间照亮的几个角落容莞看到潜伏的新安侯部曲,磨刀霍霍,蓄势待发。
眼看部曲兵要冲出来大干一场,偏偏这个时候客店大门被人敲了个震天响,要知道前院离后院还是有段距离的,隔这么都能听到如此响亮的敲门声,敲门力气得有多大啊。聚精会神看戏的容莞都吓了一跳更别说那些经验不足的小强盗了,当场尿湿裤子的大有人在。
鬼火瞬间熄灭,哀嚎渐平慢慢转为粗重的喘息,敲门,或者说撞门声仍未停歇,三个强盗头子相互传递着眼色,小刀纳袖,一前一后结伴到前院去开门。
容莞也是好奇,随行过去门已被踹飞,门外星光下站着个高大的黑影,腰悬乌剑,长发凌乱未束,身后背着个巨大无比的包袱,即使如此腰板仍挺得笔直,犹如松柏。
“敲了这么久的门没人应我还当是鬼舍,原来是有人的。”光线太暗容莞看不清来人的长相,但从他说话的口气断定此人定长着张恶鬼的脸。
强盗们当然也是这么认为,所以一口回绝:“对不起客官,小店住满了,您要不到前面看看?”
男子完全不理会,一脚踏入,一字一句冷若冰霜:“住满了?哼!你们是怕我付不起酒钱么?”
戾气逼人,强盗们连连后退。
黑暗中男子走入前堂,准确无误的找到桌凳坐下:“还不点灯?”
“点灯?小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说完一声嘶吼朝男子冲了过去。
一对三的阵仗,三个强盗不知从哪儿抽出的大刀乱砍乱剁毫无章法可言,那男子开始还有些始料不及几个回合下来很快摸清对方不过一群莽汉,应对也就敏捷自如了许多。容莞看不清他的具体动作但剑声凌厉规整一听就知他是个顶尖剑客。
接二连三的惨叫过后,男子的声音重新响起:“还点不点灯?”
“点!点!点!”
烛火通明照亮了整间屋子也照亮了男子的脸,看清他长相后容莞惊得差点岔气。
那又凶又冷的一张脸容莞敢说除了那“江湖中人”世间再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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