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音

36 广厦将倾


暴君亡国与百鬼何干?若是圣明君主,百鬼抵不过一场旱涝。
    他这话明面上是在质问城隍,实际上是说给容莞听的,容莞懂他的意思,默不作声,心里感激得很。
    城隍悔死自己管不住嘴,本以为跟容莞抱怨几句没什么,不曾想魔君护她紧得很,半句不让说。
    “是下仙见识浅,大人说的没错,君主暴虐,国家迟早会灭亡跟鬼鬼神神没半点关系。”
    “行了,你不必解释,容姑娘的事你记在心上,好好帮她找人。”
    “是是是,大人放心,下仙掘地三尺也把人找出来。”
    “另外我还有事问你,幽冥厉鬼放出后,胤琩君和紫宸宫里的人可有来过洛阳?”
    话题转开,城隍的微微松懈,思索着说:“好像前阵子洛阳城里是有紫宸宫人出现,下仙看他们只是吃喝玩乐便没甚在意,帝君大人有没有来过下仙就不知道了,帝君本事那么大,他要是不想让下仙知道下仙长十双眼睛也找不着他。”
    清蘅应和着点头:“这倒是事实,有劳城隍大人,告辞。”
    听到他要走城隍拼命忍住喊小童买酒庆祝的冲动,更不敢说客套话留人,紧紧抿住嘴风儿不透。
    偏偏这时候他家小童子不识相的跑进来,歪着脑袋一脸认真的问:“城隍大人,刚刚门口好大一阵鬼气传进来,你要不要去管管啊,还是留给泰山府处置啊?”
    ……
    空气凝结了一阵,容莞天真的问:“难道城里有鬼怪作祟城隍不管?”
    “管管管!”城隍连忙接上。
    出了城隍庙没多久碰上军队出城,铜驼大街上铠甲摩擦声震耳欲聋,街民无不退避三舍,聚集成团议论纷纷,内容大多是关于四方战事。
    清蘅拉住观望的容莞:“城隍庙小童子说的鬼气就在对街,你留心下,军队过去后能看到。”
    长龙般的铁甲队伍浩浩荡荡离去,顺着清蘅指示的方向容莞看到一行规模颇大的西域商队。
    “里面阴阳相融,隔这么远你恐怕感觉不出来,好奇心重的话可以过去看看。”
    “要去,方才出了城隍庙我才回过神来,洛阳城隍是个酒鬼,百姓祈愿都不肯听哪会管混在商队里的鬼怪?”
    清蘅赞许的轻轻点头,两人跟在商队后面进入毗邻洛水的一家酒饭铺子。
    两人临河而坐,窗外正是秋风扫落叶的时节,风光倒也逦迤。
    商队一行人占了店内大半坐席,他们看似很急于赶路,跟店家要了不耗功夫做的饭食,另包了很多麻饼馒头分装在几个包袱里,每几个人分一个。一切稀疏平常,毫无破绽的行旅沽客做派。
    “现在四方动乱,西北情况最不乐观,除了割据的诸侯还有关外胡人虎视眈眈,一般的大商队会挑这时候急着从洛阳往关外跑么?怕是没过黄河锱铢就被抢劫一空了吧?”清蘅道。
    经清蘅一说容莞越看那群人越不对劲,吃东西真真跟饿鬼没甚区别,三两口吞干净一大碗黍米饭。
    店家端来他们的茶水糕饼,清蘅喝着茶汤道:“这些小鬼倒是有趣,与凡人混居食人间五谷,祛了鬼气,再借助商队逃往异域,偃息旗鼓段时日,泰山府就永远也抓不到他们了。”
    “啊,他们真聪明。”
    “想是在幽冥呆怕了不想回去。”
    店家过来给他们加茶汤,放茶壶的空档塞了张字条给清蘅,技法纯熟,面无怯色。
    不知是洛阳茶舍酒肆盛行塞字条,还是碰上熟人了。
    茶水入喉,清蘅只是跟她说着话并没看字条,容莞有些忍不住了,问:“清蘅为何不看那字条?”
    茶瓯放下:“字条上写的是让我去楼上一叙。”
    “哦?有故人在楼上?”
    “算不上故人。”
    容莞心里差不多有数了。
    清蘅起身:“我很快下来,你别走开。”
    容莞吃着糕饼应声。
    目送他进入楼上厢房,容莞开始埋头苦吃,吃到第三个糯米糕桌上忽然多出把长剑来。
    根据停在她旁边的鹿皮靴子来看是个男人,容莞抬起头,一呆,是个年轻的凡人,任侠打扮,五官深刻凌厉,一瞪眼能吓哭一群小孩子的那种。
    “介意我坐下么?”男子眼睛一睁,容莞周身的人瞬间退避三舍。
    “介意。”
    男人却仍自顾自的坐下了。
    容莞把糕饼推进自己怀里:“那我坐别处好了。”
    脚还没挪开,桌上的长剑就已横到她面前。男子喝了口茶,冷声道:“我乃江湖中人,很容易动气的。”
    ……
    “你是要调戏我么?”
    原本只是有口无心的调侃,谁知那男子腾地踢开坐席跳到她跟前,怒叱:“看你也是良家女子,却抛头露面来这鱼龙混杂之地!做了违背礼法之事非但不知悔改还说出这等不符身份的□□之言!伤风败俗伤风败俗!怪不得国将不国!”
    ……她出来吃个糯米糕,国家就因此灭亡了?真是冤,自古以来女子祸国哪有是吃糯米糕吃出来的?怎么也得在前面加个妖妇吧,好歹夸夸她相貌妖媚惑主,还有他不是江湖中人吗?怎么把礼法看得比酸儒还重?
    男子噼里啪啦说上一大通,且越说越激动,上至商周下至当朝列举无数不遵礼法国破家亡的惨事。
    那边胡商队伍吃完饭提着包袱准备走人,这男子还没停嘴的念头,容莞头昏脑涨:“闭嘴!”
    “什么?”
    “再说话我就揍你了。”
    ……
    男子不知是惊愕还是惊吓的立在原地,一语不发。
    “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啰嗦的男人。”
    这时清蘅从二楼下来看到这情景,双目微眯,三两步走到容莞身前:“发生了什么事?”
    容莞指指他身后,那男人冷哼一声收了剑坐到容莞先前的位子上。
    “这是谁?”
    “江湖中人。”
    男子手中的茶瓯嘭的一声碎了。
    清蘅看了男子,在容莞耳边轻声道:“我们走吧。”走出几步身后传来那男子低冷挑衅的话语:“带着自家妇人抛头露面天下少有,哼!世道如此败坏怪不得四方暴动。”
    容莞忍不住要回头揍那小子一顿却被清蘅制止,他摇摇头拉着她头也不回的向大门走去。
    半道上幽幽飘来一句:“我与拙荆先行告辞,剩下的就有劳先生了。”
    男子自不会去探究他话中深意,一边鄙夷那两人一边喝茶吃糕,待那两人完全不见了人影堂倌小心翼翼的上前,战战兢兢:“客……官,那两位还没付钱……”
    男子一记眼刀过去堂倌吓得差点跪地上:“客官那两个人是被你赶跑的,况且你也吃了他们的糕和茶就不要为难小的了,一共才一缗钱!”末了急忙加上一句:“您可是侠义之士,尊儒崇道之士!”
    四周围议论纷纷,男子不耐烦的将手伸向腰间,一摸,空空如也,再摸,还是空的,几乎把腰给摸出泡来,仍是空的。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男子清咳了声,道:“我恐是遇了贼人,这样吧我这把剑赊在这儿,我这剑可是花了千缗钱打造的。”
    说完他去提剑,谁知剑鞘落下,剑身却不知所踪。
    他终于明白“剩下的就有劳先生”是什么意思了。
    堂倌若有所思的看看那剑再看看男子,没了剑的侠客跟普通汉子有什么区别?要说能打,打得过一屋子人么?
    堂倌猛抽一口气,暴喝:“我当什么呢,原来是合起火来骗吃骗喝的!小的们给我往死里打!”
    二楼厢房珠帘内,莲濯长袖遮唇轻笑出声:“想不到清蘅也会做这等幼俗之事。”
    “圣主,就这么让宫主走了么?”身后侍从说。
    莲濯目光转向窗外的洛河:“他会回来的,还是心甘情愿的回来。”
    “为何?方才宫主可是信誓旦旦。”
    “为何么?”莲濯右手伸出窗外,恰好接住一片枯败的柳叶,他敛起笑容,握紧柳叶:“因为天上地下,容得下他的地方只有紫宸宫一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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