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音

若是去归墟，可否带在下一起？
    容莞慢慢平复下来，质问自己为什么心慌？霍云一语惊醒梦中人，她混乱她心慌，因为她不在他身边，不知道他正经历些什么，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有没有受苦。
    一切源于“不知”。
    霍云似在等她的答案，枯黄的树叶飘落一地，有一片落在他头顶上，他浑然不觉，容莞沉沉的望着那片叶子，忽而开口一笑。
    不知是树影的缘故还是其他，她眸子变得有些深，笑容转浅道：“霍云，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语藏纳万千。
    霍云不疾不徐，走近些道：“我的确非一般凡人，东海中有一洲名方，以修仙之术闻名天下，我便出于此派。”
    “你不好好修仙来凡间打什么仗？”
    霍云睨了她一眼，带着点嘲弄的意味，“我哪怕是修成上仙，仍是有国有家之人，若两耳不闻天下大势只求进阶炼化，跟贪图享乐的腐吏有何区别？一个在凡一个在天么？若是，这仙不修也罢。”
    “就算如此，你心怀天下，你修仙为解苍生水火，我信，可你心里在想什么？在计划什么？你想从清蘅大人亦或莲濯那儿得到什么？”
    霍云撩开衣袖露出黑紫的手臂：“在长安时我没告诉你，那妖人怕我不给你通风报信对我下了毒，我尚有大业未完要找他讨解药。”
    看到他这诡异的手臂，容莞深深吸气，双目圆睁，“……这……”
    霍云放下衣袖：“这下我可以跟容姑娘一起去了么？”
    “可是我并不知道归墟在什么地方。”
    “这有何难，闻人辨路是我们方洲弟子必练之技，归墟还在八方之内，只要是八方内的，我们都能找到。”
    炫技么这是……
    霍云非乱下海口，他用随身携带的罗经仪找到归墟大致方向，辅以御风之术去往北海，他修行不低但到底是个凡人速度太慢，容莞忍了一日索性架着他赶路，风驰电掣，霍云翻了无数次白眼全当没看见。
    神仙界四方海域，北海孤寒，海中有玄洲、元洲，皆为仙地。霍云在海中孤岛用罗经仪探测到归墟具体方位，行至一半，悄然止步。
    “有人来了。”霍云放下罗经仪。
    容莞疑惑，他们所在的荒岛四面环海，寸草不生，除了他们还有别人来此？
    她迈开脚，耳边清风微微吹得鬓发腾起，她甫转头当面突然一击掌风，防备不及，容莞翻出去几丈远，坠地后口吐鲜血。
    “臭丫头，终于把你给等来了，不枉本座守株待兔这么久。”莲濯从天而降，提掌又是一击，霍云跳过来抓住容莞两肩险险避开。
    莲濯气急，看清霍云的脸由怒转笑：“你是那个传信的？怎么，你还没死？”
    霍云拔出乌青长剑，指向莲濯：“人固有一死，但我不能现在死，给我解药。”
    莲濯似看到泥地里玩泥巴的童子般不屑一顾，嘲讽道：“凭你也敢跟本座大呼小叫？”
    说完，莲濯快速移到霍云面前，掐住他脖子提起：“凭你也敢拦本座？”
    这时一柄剑对着莲濯手臂当空斩下，莲濯手一缩，剑刃早有预料的换转方向划过他前胸，若不是他反应快那剑定要划出一道口子来。
    容莞咳干净喉咙里的血，换了个拿剑的姿势，道：“莲濯你这个小人，以你的本事根本用不着背地偷袭我，你却偏要干这等龌龊事。”
    莲濯大笑：“本座从来不以光明磊落示人，本座只道看到你就想要杀了你，想就得做。”
    “你想要做，就做的了么？”容莞剑鞘横住上前的霍云，将其拦在自己身后，道：“你是凡人不要跟他动手。”
    “你就打得过他吗？”
    剑鞘扔到他怀里，容莞丢下一句：“我忍他很久了。”
    而后耳边尽是剑破海风的声音，容莞并不擅使剑，起初几乎是乱砍一通，可那剑好似个绝世剑士，带着她的腕子严整的刺向莲濯，渐渐的形成她自己的剑术，一时竟也跟莲濯势均力敌起来。
    莲濯很快发现剑上的奥秘，他抓住剑刃仔细看了下剑身，道：“哎呀呀，原来是任莞的剑，她当年剑可是耍得最好，想不到大司命会把她的剑给你……”
    莲濯话未说完，握着剑的掌心冒起一缕烟来，烧焦的味道隐隐可闻。
    容莞冷笑道：“你不是自命不凡么？知道你死也不会碰我一下，所以我把自己的血沾到这剑刃上？还要多谢你打伤我不然我真舍不得弄伤自己。”
    莲濯赶忙松开手，连连后退，容莞不依不饶的逼过去：“莲濯，你是怕这继承了神火之力的血液的吧？”
    莲濯气的嘴角抽搐，他一伸手变出折扇，扇面化出万道冰锥，他愤懑的一扇扇子，冰锥劈头盖脸的飞过来，容易边躲边使出全力迎击，剑斩断了不少冰锥，也漏了不少，漏下的要么扎入石礁要么穿越她身体。
    她飞离冰锥的势力范围暂时躲避了攻击，身上有几处留下冰锥的伤口，染红她一半衣服，莲濯有几分解气，开怀道：“本座成全你，多让你流点血好来对付本座，你逃什么？”
    容莞理所应当的拿刃身在自己伤口上一一沾染而过，“你说得对，不能浪费了。”
    “臭丫头，我看你牙尖嘴利到几时！”
    莲濯飞到容莞跟前，一掌击在她最重的一处伤口上，速度快得她来不及看清莲濯出掌人已飞了出去。
    容莞后仰着摔在海石上，头晕目眩，肚子胸腔里的东西混乱的搅在一起顶在她咽喉，她努力抿紧嘴巴怕血流出更怕五脏被颠簸出来。
    霍云跑到她跟前拉她，她一手借助他的力气，另一手把剑□□海石里撑着自己起来，眼睛则紧锁在不远处的莲濯身上，道：“我比莲濯差太多了，你赶紧找出一条去归墟的近路，最好能甩开他。”
    “你还能撑多久？”
    “我撑不下去了，不过他特地等我不会这么轻易要我的命，应该不会让我死得太快，总之，你快点。”
    “好。”
    霍云退居一边，容莞拔出剑，双手牢牢握住剑柄做出防御的姿势，不前进不后退，莲濯见了，哈哈大笑。
    “怎么，臭丫头，你这就认输了？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呢？”
    “我区区千岁的年纪，比你不如有何不可认的？倒是你，赢我一个只有千岁还未正经跟过一天师父的野神有什么好得意的？难不成活了万万年的你本事只够压我这等飞不起来的雏鸟？”
    果不其然莲濯瞬间变脸，黛眉一拧，“臭丫头，没本事嘴巴就别这么利索，你说两句求饶的，本座兴许让你少受点苦！”
    此话一出，容莞冷冷的笑了出来，她想起王英兰曾跟她讲过件事儿，在王英兰的家乡，有两个家族世世代代为敌，究其时间缘故久的叫人原因都想不起来，两家人哪怕只是仆人见面都要互殴得至死方休，可有天其中一个家族突然关心起另个家族的儿女婚事，还给热心介绍上。
    此情此景，多像王英兰说的，仇人给你示好，只是为了宰你的时候他心里更爽快，跟养个小猪悉心照料一个意思，只为将来下锅能少一块肥肉是一块。
    “莲濯，你我有多憎恶对方心知肚明，何必说场面话？倒不如来个痛快，骂个干净。”
    “哼，你想得美。”嘴上如是，心里竟觉好极，只不过，是这丫头提出来的他统统要反其道而行，臭丫头骂他一句，他就还以一掌，打到她说不出话为止。
    延时之举，莲濯答应了才叫容莞意外。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你想出什么招使出来便是。”
    莲濯伸出只手活络，五指上不知何时长出长长的红色指甲，尖细尖细的。“清蘅如今跟我形如陌路全是拜你所赐，本座今天要挖出你眼睛划花你的脸，看你以后拿什么去迷惑他。”
    莲濯果真不是冲着她性命来的，容莞心里有了底，仍不敢懈怠。
    “我这张脸也到了让你嫉妒的地步，看来我还是个美人。”
    “恬不知耻，本座改变主意了，本座要先撕烂你的嘴！”
    眼前红光一闪，容莞抓住这一闪而逝的契机，挥舞起长剑奋力斩下，剑刃上血迹倒流，光影绰绰间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响起，容莞不敢分神，凭着神识捕捉莲濯的动静，有感觉的方位即当空一剑。
    一段红指甲掉落在地上，另一边容莞的剑被什么东西缚住，自己脸上生生挨了两下，右脸颊划开两道长口子。
    下一招容莞挣脱开剑上的束缚，剑身护目险险挡住莲濯一击，这时霍云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两指按住她的剑念了道咒语，剑上的血变成漂浮的金色符文挡住了莲濯的攻击，不仅如此，莲濯像是受了威胁，慌忙现身拿袖挡面，霍云趁此机会抓住容莞右肩念道咒语遁走。
    白云茫茫中，霍云在容莞耳边喊道：“你还能坚持吗？归墟是苦寒之地，你成这样了还要去么？”
    湿润的风吹得容莞伤口生疼，她绞着霍云衣袖，强撑着道：“废什么话，我都到这儿了，你跟我说还要去么？”
    霍云一时无言。
    穿云破雾不到百里，容莞与霍云背后同受一掌，当下坠落云端，过程中容莞脖子被人隔着绢帛一把掐住，行如离弦之箭，脖子上始终是多掐一寸致命少掐一寸不疼不痒。看袖口就知道是莲濯，容莞狠狠抓他手臂，不长的指甲深嵌他肉里。
    莲濯一把甩开她，容莞以为又要经历一次五脏纠缠的痛苦，谁知身子不着边际的下坠，上方莲濯衣饰华丽张开，形如一只妖冶的蝴蝶。
    “你不是要去归墟么？我让你去，下面就是归墟，你可要活着上来。”他红澄澄的嘴唇向一侧勾起，内眦微眯狡黠，分明在说一切在他掌握之中。
    容莞闭起眼不去看他，心道由他去吧，能进入归墟怎样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