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情是朵莲花

辛一生说：“你不觉得你欠她太多吗？”
    杜若虚愣住了，他皱着眉沉思良久，才抬头盯着辛一生说：“你说得很对，也许我这些年都错了，对莲花关心太少，对她理解太少，可是这又关你什么事呢？”
    辛一生理直气壮地说：“你别误会，我只是受我老婆之托来为莲花老师打抱不平而已，并没有其他想法。我老婆觉得跟你打交道不太方便，不如由我来跟你说，虽然这样也有可能引起你的误会。”
    “哦，这样啊……那尊夫人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我觉得你不能老当甩手掌柜，把家里的一切都压在莲花身上。你应该想方设法，多为家庭承担一些！……这些年来，你们家和她家的老人小孩，还有兄弟姐妹，包括一些远房的亲戚朋友家不管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都来找莲花操心。因为她是老师，在乡下人眼中是有学问的人，见过的世面多。而且有工资拿，那么她就是有钱人，有钱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包括借钱给他们。”木芊芊走过来说道，她一直在附近观察这两个大男人的谈话。
    “我承认，我对莲花关心不够，可是我离家那么远，怎么管得了那么多，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杜若虚深感无奈地说道。
    “那就要想方设法缩短距离，尽量克服远距离的影响啊！”木芊芊说道。
    “说得容易，除非是把我和她调到一起工作生活？我们可是跨了一个地区，你不知道调动有多难？”
    “我可没有你想得那么远，如果真能让你们调到一起工作生活，不管是把莲花调过去，还是把你调过来，都是十分完美的一招。”
    “那只是想得美而已，根本做不到。”
    “那不是想得美，做不到，而是你根本没这么想过！你从来没为莲花，为这个家去设想过，你没有真心地为莲花着过想！你以为你学问比她好，工资比她高，见识比她广，你娶她，是对她的施舍。你只顾着自己过高高在上、舒适清闲、不食人间烟火的日子，只顾保持你读书人的清高，你没有为她降落凡尘，与她同甘共苦的真心！”木芊芊美丽的脸上充满着愤愤不平，语气十分激烈，连带着她脸色也因为激动而变得绯红，高高的胸脯激烈地起伏着。
    杜若虚很吃惊地看着这个平素娇滴滴、说话嗲声嗲气的女子，她今天竟然能发出这么高亢、激昂声音？
    “所以，我们从来没幻想过你会想着把你们调到一起去。记住，两地分居的夫妻，不仅仅只是忠诚不变心就够了，还需要真心实意地为对方生活上的点点滴滴着想。婚姻，是由柴米油盐酱醋茶等等琐碎的事情构成的。婚姻，需要共同努力，平等相待。我们只是希望你短暂在家的日子里，能够尽量帮助莲花，为她解决一切困难，包括陪她出门为妹妹看病。在外地的日子多写些书信莲花给，为她出谋划策。多寄点钱给她，解决生活上的困难。这样才能让两地的距离缩短，让她感到即使相隔千里，你们也心心相通，也能深深地觉得你就在他的身边，让她充满了底气。我跟莲花住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怎么从来没看到你给莲花寄过钱回来？”
    “我把钱寄给我爸妈了，爸妈帮我们带孩子，这也是为莲花解决后顾之忧啊。”杜若虚理直气壮地说到。
    “这事莲花跟我说过，她也赞同你的做法。我也认为孝敬父母是应该的，他们带孩子寄钱给他们更对。但是你怎么从没想过，你一个人工资那么高，养了你和父母三个人，还有一个孩子，你父母也有收入。而莲花一个人的工资不及你的一半工资，她至少要负担两个小孩，有时还包括来学校带孩子的你妈或她妈和孩子，等于要负担至少三个孩子，这些花销怎么够？还要帮助这个，帮助那个。你不知道莲花平常有多节约，就像那一年，她被临时调到鸟嘴角小学教书，带着一家人整整吃了三个月的长豆角，偶尔有点其他的菜，她都让给了你妈和孩子吃，结果她得了坏血病，直到现在还天天牙龈出血，医生说那是由于营养单一引起的。还有，你看看她的穿着多寒碜，哪像拿工资的人？”木芊芊越说越有气，娇滴滴的声音都变得生硬起来。
    “莲花嫁给你，就是嫁给了名气，根本没享到你的福。反而因为你，她这些年，运气越来越背，工作受压制，学校越来越偏远。”
    杜若虚不服气，指着辛一生说：“难道他就让木老师你越过越好了？现在你们还不是因为他到了这样一个鸟都不爱来拉屎的地方？”
    木芊芊笑了：“我们不是因为他到了这里，而是因为我而连累他到了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所以，他才是肯为了自己的爱人而付出所有的人。现在至少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有了他们的陪伴，再偏僻再艰苦都会充满了诗情画意，我认为比在城里一个人生活幸福充实得太多太多。”
    “是呀，一份苦难分开来，由两个人来承当，苦难就变得很小很小了。一份幸福几个人一起来享受，就变成加倍的幸福了。”辛一生微笑道，“一个家庭，一旦有了孩子，女人的担子就重了无数倍，特别是孩子多了，担子更重。有了男人的照顾，她才会轻松很多。作为一个男人，该为自己的爱人多着想，尽量帮她解决各种生活上的困难。你看，我家芊芊，虽然是个娇滴滴的城里人，但有我的悉心照顾，她现在一点也没有了来到这个苦地方的怨言，性格开朗了很多，人也比一般的乡下老婆家要年轻好多。女人是用来给男人疼爱的，而不是用来给男人当牛做马的。有男人疼爱的女人越活越滋润，越活越年轻美丽；给男人当牛做马的女人越活越死色，越活越老气横秋。”
    “所以，你应该趁着放假在家的短暂时光，多帮莲花做做家务，带带孩子，多帮莲花解决亲友们的问题。比如，刚才莲花要你一起带莲英妹子去看病，即便你不能做些什么，你在路上给莲花做做伴，壮壮胆也好啊。”木芊芊接着说道。
    “她那完全就是做无用功，疯病是那么容易治好的吗？简直是没点常识，就知道有病乱投医！”杜若虚不以为然地说道。他被辛一生夫妇说得无话可答，隐隐觉得自己确实做得不太对，但又不肯直接承认，嘴巴硬气得很。
    “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毕竟莲英妹子并不是疯得那么彻底，还能听莲花的话。”木芊芊说道，“莲英也是个苦命的人哪！嫁到雷公井村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整个村里除了雷鸣和小凤夫妇搭理她，就没人待见她，现在又接二连三地生了几个女儿，村里人就更看不起她了。那个雷恽当了村支书后，更是变本加厉地给她制造各种麻烦，要不是他硬栽赃说莲英偷了队里的粮食，莲英也不会被气得发疯成这个模样。”
    “活该，我当初就反对她嫁给那个没素质的家伙，她嫁到那个村子简直是拿鸡蛋去碰石头，她硬是不听，莲花也不劝她，还默默地支持她。所以，我说，她们两姊妹都是傻瓜。这不，碰到麻烦了，还不是要麻烦我们。”杜若虚十分不满地说道。
    “该帮的还是要帮，雷鸣和莲英都是重情的人，这种人我还是十分佩服的。不像那种寡情之人，为了点小小的利益，就什么鬼老子都认了，那种人看到都令人讨厌。”辛一生说道。
    “哼，雷鸣现在不是在当甩手掌柜吗？”杜若虚不悦道。
    “雷鸣并没完全当甩手掌柜，他一直都在积极为莲英想办法，只是最近莲花放假了，想为雷鸣分点忧，才把莲英接过来的。雷鸣家里还有几个孩子要照顾，还要出工，很不容易。”木芊芊说。
    “你看，莲英自从接到这里来，情绪稳定了很多。离开了那个给她带来无穷压力的村子，换了个没有仇视她的人的地方生活，有利于她恢复健康，这是医生说的。”辛一生说道。
    “对，换个宽松的环境对莲英有很大好处。”木芊芊说，“你们忙，莲花一个人带着孩子和一个神志不太清楚的人走山路，我不太放心。我马上赶去陪她们，她们走得慢。”木芊芊一溜烟跑出去。
    杜若虚来不及阻拦，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看着木芊芊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心想：也许她说的是对的，我可能真的错了。
    下午，莲花背着杜衡，一只手牵着痴痴呆呆却十分安静的莲英，另一只手挽着一大袋草药，兴冲冲地回来了，后面跟着在后头压阵的木芊芊。
    莲花一进门就兴冲冲地嚷嚷：“莲英有救了！莲英有救了！那个老中医说莲花的病绝对可以治好！”
    杜若虚冷笑，哪个医生不是这么打包票的，结果都没用！
    不过，经过辛一生夫妇上午的一通劝说，还有木芊芊的倾力而为，杜若虚意识到自己确实为莲花付出太少，不及莲花为自己付出的千万分之一。所以他倒没再啰嗦什么，而是帮着莲花给莲英熬药，有时候还陪着莲花爬山越岭去那偏僻的小山村给莲英抓药。
    也许是这位老中医真的家有祖传秘方，也许是莲英的好运来了，莲英的病情竟然一天天好转，等到暑假快结束时，莲英已经基本上恢复了正常。这让杜若虚好一阵唏嘘，跟大家一样对莲花的执着有了赞许之意。大家都慨叹杜清福的两个女儿终于都恢复正常了！真是傻人有傻福哪！
    一九七五年下学期开学了，杜若虚在道州师专开学例会上意外地发现陈莉夫妇和赵子华的身影，特别是肖福清还高高坐在主席台上，原来他就任的是师专的副校长！虽然他还是一副笑眯眯、平易近人的模样，杜若虚心中却警钟不断。
    陈莉这些年来从未放弃过靠近杜若虚的机会！而肖福清和赵子华又怎会放弃她呢！所以，他们三人还是同时出现在杜若虚的眼前！
    都是痴人哪！
    会后，看着长发及腰，裙裾飘飘的陈莉款款来到自己面前，静静地朝自己微笑，没有大声宣告，没有霸道凌厉的眼神，就像当年的陈雪，是呀，陈莉真的变成了陈雪，不仅外貌，甚至连性情都变成了陈雪！然而，岁月毕竟不饶人，容颜未改，性情大变，变成了杜若虚心中曾经最爱的温婉动人，但不期然间已然夹杂了几许成熟的风韵。
    陈莉静静地看着杜若虚，似乎在自信地发问：“我是不是已经完全变成了你喜欢的那个人？”
    杜若虚朝她轻轻摇了摇头，轻轻说道：“很像，太像了，可你依然不是她。岁月早已将她的纯真美好凝固在了那一刻，永远封存在我的心中。她永远是年轻不老的！而你，虽然无限接近于她，但岁月赋予了你更多的成熟风韵，你们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人。希望你变得现实些，不辜负真正爱你的人。”
    陈莉那漆黑明亮的眸子瞬间黯淡，但很快又恢复平淡，她淡淡地说道：“我早就不奢望你能接受我了，我只是想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你，看着你平平安安过一生，看着你和我一样各自慢慢变老，一直到终老的那一天，就心满意足了。我只是不放心你，希望在你需要我帮助的时候，我能尽快出现，尽力帮助你。如果生活中遇到了什么困难，请你记得有我在你身边。”
    这，这，还真有点像陈雪的说话风！杜若虚不忍直视，转身而去，只听身后传来数声叹气声，不是陈莉的，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