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君令

第2章


  苏君隔开她的手,自己端了。
  庄妈细细打量她心底起涩,苏家三太太生产不利,姑娘不过满月,撒手就去了,三老爷宠妻护崽儿,仕途顺畅,官运亨通之时辞官归家亲自教养闺女,执意不续娶,前年一病竟也去了,好在苏老太太疼孙女,失了荫庇还有靠山。
  庄妈所言苏家老太太即为靖南候苏盛之妻苏廖氏。靖南候苏盛于先帝宣帝弘熙四十二年间,随今帝武帝即时的闽王平复云南,又于武帝继位后,永安十五年,受命出使边国安南并助其平复内乱。永安十六年受封靖南候,逝于永安二十年。
  长子苏景诚,娶妻赵氏,育一子苏照孙辈行首,妻小赵氏系赵氏侄女。苏景诚追随其父苏盛戎马生涯,于永安十八年战死于河州,追封靖南候世子。
  次子苏景信现任户部右侍郎,娶妻王氏,育嫡子苏辕孙辈行二,嫡女苏晴行三,庶子苏轩行六。
  幺子苏景礼,原任都察院左佥督,娶妻陈氏。育一子孙辈行四,岁不过月,一女苏君孙辈行五。
  用过早饭,进了百寿堂正房,茉儿打起东侧间秀菊堆绫门帘笑道:“就等姑娘您了。”
  苏老太太见苏君进门招手拉她坐在身侧,“来炕上歇着,外头冷,没得冻着,斗篷先脱了,没得捂着。”
  “好好好!”苏老太太另一身侧,苏晴探出头指着苏君发笑:“今儿有老太太做主,又是蒸又是捂的,可不添了一道好菜么!”
  苏君撂下织锦羽缎斗篷闪过身去挠她:“好个滑溜的舌头,赏了我油炸了下酒吃罢!” 
  苏二太太王氏提了提绣碎花褙领,“这俩人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儿,别家儿的都是哥儿能折腾,咱家养出俩女猴儿。”
  苏老太太左右各牵了一只手,“容她们热闹些才好,晴丫头亲事刚说定,下年君丫头及笄,趁着我还能瞧得见,且由着她们闹罢。”
  王氏笑道:“老太太福气大着呢,再过阵子还怕没人闹么!”
  苏老太太转过脸问向一人:“这几日可还好,往后若乏了用不着天天往我这儿跑,你婆母这几日也不大爽利,仔细做养着才是。”
  苏大奶奶小赵氏捧着肚子就要起身回话,王氏忙起身摁下,扑了扑她大红绣金莲纹镶领褙子肩袖儿,“你这孩子就是忒规矩,老太太疼人,咱们家不兴这个,有了身子忘性愈发大了。”
  苏老太太接过话:“如今你月份大了正是娇贵的时候儿,照哥儿说是腊月中旬就能回来,正好赶到你生产前头,咱们喜庆地过个好年。”小赵氏点头应了个是。
  王氏捞了捞鬓角笑道:“老太太吩咐的事儿办妥了,当即就撵了人出去,这月的工钱也给结了,不怕她到外头说道。这李婆子原是专门儿做宴席的,先前老太太生辰宴便是她接的,我瞧着好就打算长留人,没呆几日就求着给自己侄儿某差事,才配给辕哥儿当小厮没几天,姑侄俩就谋出这么档子事儿。”
  苏老太太颔首,“就这么办罢,你理中馈这么些年一向妥当,偶尔疏忽也是有的,往后多留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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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平调
?  一回头见苏辕眉毛紧蹙,脸颊映红,脑门子油亮,细细密密一层汗,王氏忙攥了帕子替他沾拭,顺手贴了他的额道:“早起儿不还好好的?热是不见热,还是麻烦大夫来瞧瞧罢。” 
  苏辕挡掉王氏的手,抽/了汗巾随意抹着额间:“您就别操心了,儿一向体热,清早又打过几遍拳,这会儿就是炭盆子烤久了,不妨事儿。”
  苏老太太笑容淡了些:“这几日可又去寻张家大爷了,知不知道他承了恩荫年后进军营?”
  苏辕一听更急,汗又出了一通,吭吭哧哧憋不出话。
  苏老太太见状叹了口气:“当年圣上赐爵,你祖父梗着脖儿求圣上把世爵降成了流爵,外人有的说他“假清高拍皇屁”,有的说他“功高震主,恐引猜忌,明哲保身”。阿奶哪里不明白你的心思,爷们儿家的总有一腔抱负,你一心想走你祖父的路子,可你祖父煞费苦心为的就是撅断苏家从武的心思,瞧你大伯落了个什么下场,所以你老/子,三叔都改了文路谋差,阿奶一把年纪,只求你们都安安稳稳的,隔天我下了地才有脸去见侯爷。”
  王氏红着眼眶子推了把苏辕:“听见没有,往后可别再提这话引子,没得惹老太太伤心,叫你老子知道少不得一顿骂。”
  苏辕低头讷讷应了。
  茉儿叩了叩门框打了帘子进来,“二太太,菁园处回话说轩爷儿觉儿醒了。”
  王氏忙掂帕子拭了泪,“这小子醒的真是时候儿,使唤人叫他姨娘抱了他来罢。”又笑道:“老太太几日没见着,今儿给哥儿抱了来,出来透透气也是好的。”
  苏老太太颔首又忙嘱咐茉儿:“仔细可包严实了。”
  周姨娘抱了轩哥儿来,一屋人传抱逗引忘了先前的不快。二老爷苏景信下朝进屋捏了捏轩哥儿的下巴,掀了半边儿袍角坐下抿了口茶,“袁家的案子平反了。”
  王氏闻言比了个手势,周姨娘抱着轩哥儿出了屋。
  苏老太太一挺身子问:“袁家?五年前镇国公谋逆的案子?我记着晋王和袁家还曾有过婚约。”
  苏景信点点头:“袁家的案子就是晋王帮着平的,听说是前几日晋王回京直接给圣上递的折子,物据怕是错不了,当初立案到袁家获罪前后不过十来天,其中的勾当明眼儿人敢猜不敢说罢了。”
  苏老太太又问:“当初主案那头儿可有什么说法?”
  苏景信嘴角儿撇了撇,“当初是大理寺并锦衣卫一同查办,几位阁老督查,无破无绽。如今不过推几个当年跑腿儿的小头目出来罢了。当真谁搅得浆糊谁自个儿心里清楚。圣上看完折子当即就气倒了,今儿上朝怕也是强撑,要不这会儿哪儿能散朝?”
  苏老太太长叹一声:“我看圣上是老糊涂了!镇国公家打建朝起从龙,世代镇守辽东,怎么也算尊土皇帝,真要起了逆心,大祁江山这会子早易主了,如今指望什么安公公余公公批折子,纵着歹人霍乱朝纲,早晚江山要给他毁尽了。”
  苏景信摔下茶盅,连连嘘声儿:“老祖宗唉!您要吓死儿不成!那位是您能编排的么!隔天话传出去,您就跟我搁大狱里头见罢!”说着瞪了苏君三人一眼,“这仨人可得记清楚,今儿这话烂在肚儿里头,憋成屁放出去叫外头人闻见,咱家都得玩儿完。”
  苏老太太端茶抿了口:“我犹记着照哥儿抓周儿那会子碰着个算盘可把你嫂儿高兴个没形儿,你大哥没了,她过得凄苦,照哥儿启蒙那时请了个账房先生过来,从此断了照哥儿的官路。我跟你嫂儿心思一般,不求咱家能出光耀门楣的大人物,听着气派,没准儿要拿命换的,可别叫我捧着你们谁的追授熬泪,我受不住。”
  苏景信提了提下巴,“好好地您又提这茬儿,照哥儿有能耐,我大哥地下早该得信儿了,您就放心罢。”
  王氏忙拿肘儿往旁边推了一把,苏辕腆着脸低声儿道:“老太太放心,孙谨遵您教诲。”
  随老太太吃过晌午饭,众人各自辞退。
  出了屋门苏君夯了夯苏晴,“这两日总见你发怔,想谁呐?”
  苏晴啐了口:“没个正形儿,我想大哥呐!嗳,你说大哥答应给咱们捎白狐狸皮子的话还算数儿不?”
  苏君不信,“打什么马虎眼儿,我那日进你屋儿,你慌张收拾什么?隔天见着张大爷,我得仔细盘问几句,我阿姊绣的香囊怎么挂到了他的腰上。”
  苏晴脸一红拧了她一把,“不害臊!皮子痒了趁早说。”
  后园子溪水池子上了冻,开了几枝新梅,从正屋西侧的月亮洞里就能隐约看见。苏君吹去梅花瓣儿上的雪片子,一股花香幽幽透过天灵盖儿。
  凝朱哈气暖了暖手,“姑娘回去罢,这会子天阴怕是又要淋雪呐。”
  苏君勾回头拢了拢斗篷,“凝碧哪儿去了?一早上没见着她了。”
  凝朱道:“被松儿找去了,听口气挺要紧。”
  揣着心思进了正屋,庄妈一阵吆喝:“哎呦,祖宗!瞧瞧罢,鞋子都给跳湿了,赶紧拿鞋给换了,打了热水来,泡了脚儿发虚汗。”
  苏君脱鞋上了炕沿儿,“不碍事儿。”
  庄妈接过凝朱端来的盆子将她两脚摁在热汤里,“瞎逞能,你当凝碧上哪儿了?那丫头吃了冷风,这会子窝在炕上起不来,这病呐得事先防着。”
  苏君抽回脚,“凝朱病了?这不成,我瞧瞧她去。”
  庄妈脸一唬,“一病染一窝儿,她那儿老身看着呐,你歇了觉儿待她散了热再去。” 
  过午,松儿悄然走进东暖阁见苏君捧着八角喜鹊绕梅镂空炉盖紫铜手炉坠在半拇节儿厚的书页里看得入迷,墨汁子似的发辫自额顶分两股绕至后脑挽成单螺,上头攀着一枚白银缠丝素簪,月白折枝秀梅交领里引出一截儿藕颈。
  见她踌躇着不进门,凝朱轻咳一声:“姑娘,松儿来了。”
  苏君抬头合上书,“怎么不进来呐,你娘好些了么?”
  松儿福了福身,“姑娘料得准,原就没什么大碍,托您的福,这几日全见好了。”说着一抖音儿,“姑娘快去瞧瞧凝碧罢!”
  南面罗汉床上做活计的庄妈起身问:“是汤药不济事儿?我刚去瞧她不还好好地?”
  苏君立起身,“我且问你,清早你做什么找凝碧,跟你走了一趟她就病了?”
  松儿一扎腰跪在地上,“求姑娘去瞧瞧凝碧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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