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君令

第18章


您下桩生意再来找我,这个,真不成。”
  木爷一手拇指撑着脸,其余四指刮擦着虬须,“说实话,我着急要呐,要不你告儿我是哪处儿找你做的,我买他的去。”
  温掌柜摆摆手,“这个真不能跟您说道,跟您说实话,背后这人儿来头大了,您趁早别参和。”
  木爷又追问几句,温掌柜敷衍应着,“您就别跟我犟了,有功夫找个其他的,我给您做。”说着探身给对面一人添了口茶,“这位爷儿尝尝。”
  矮个儿男子伸手出袖儿,素指轻扣进粉彩折腰茶盅的腰身,温掌柜“啧”了声儿,伸手去捉,被一人擎住手肘。
  木爷寒目看他,“温掌柜这是做什么?”
  温掌柜见矮个儿男人缩回手,玉腮生胭,心里越发瘙痒,笑道:“买卖不成情意在,木爷是晓事儿人,这小相公在哪处儿糊口呐?您也介绍我跟他认识认识。”
  身子一轻,手腕儿像爎了把火,匡坐在圈椅中,翻滚在地上,温掌柜爬起身,又跌坐到地上,拍着衣裰,“真把自个儿当爷儿使唤了,来人!”
  木爷站起身撂下腰牌,“别叫唤了,你带那点儿人防耗子用呐。想活命,趁早闭嘴。”
  温掌柜捡起腰牌看了眼,低声赔笑,“呦,爷儿是廷子里的人呐,我眼拙,您多担待,您安坐,小民这就走。”
  木爷一手掂着他肩膀摁进圈椅里,“慌什么,话还没问完呐,好言好语的不待见,稀罕人动粗呐,说罢,那物件儿是不是古缘堂那处儿找你们坊子做的?”
  温掌柜苦着脸,“爷儿这是为难人呐,今儿您就是把我钉死在这儿,我也不敢说呐!”
  木爷揭下颌尖的虬髯,“放心,今儿只有一个姓木的找过你,你不说,处置你的法子多了,自个儿掂量罢。下头的话听好了,想好了再应。温掌柜是个爷们儿,是不是?”
  温掌柜来回捋着下巴,额顶的汗流进眼窝儿,蛰得眼珠儿上下眨,“您平时儿不长这样儿罢?”
  木爷指指干洁的下巴,伸脚踢开他两腿,靴尖儿踩在椅凳边沿,抵住他大腿根儿,“你说呐?”
  温掌柜低头看了眼要命的去处儿,忙抬手搬过他脚搁在地上,垂头应了声“是。”
  木爷捡起腰牌,拍了拍,纳进袖中,“这不就成了,悠着点儿,还能再活好几十年呐,差点儿碰脏她手,没得让你好看,今儿这茶你请,记着到下面儿结账,不送了,温掌柜慢走罢。”
  桌上茶盅直晃,杯底儿浸了一围子水,宋炆升侧耳听着楼间的声响关上厢门,“值当吓成这样呐。”
  苏君指指他脸,“红白相间儿,跟羊肉片儿似的,可不吓着人了。”
  宋炆升伸手揭着假须走近,“你看看,撕干净了没有?”
  苏君指指自己左鬓,“这儿还有一块儿。”
  宋炆升翻着眼皮儿摸了摸,“没有呐,我看不着,你帮我撕了罢。”
  苏君走近踮起脚,抬臂揭下,正要收手,被他掌心覆上,捉下来抻开,“我看看,你手好了没有。”
  苏君一慌,甩开他手,两臂背在身后,“早,早好了。”
  宋炆升欺身上前擎手抬起她下颌,拇指捻了捻她颌面。
  苏君后背抵在梁柱上,怔着眼看他,宋炆升屏着气,揭下她鼻管儿下的八字胡儿松开手,“你帮着我,我不能欠你呐。”
  苏君晃回神儿,压下心律,走到桌旁抻开画纸,“这物件儿什么来头?”
  宋炆升望着她背垂下眼,理了理襟袍,“先前听说过五洲坊没有?”
  苏君转过身,“听我大哥说过,那地方专门儿仿造金玉器物儿,造出来的物件儿跟原物儿外头看着一个模样儿,底子不同,西郊那边集市上不少他们坊子出的东西,我上那边儿买过一金手钏儿,没多时候儿,掉色儿糊我一手。”
  宋炆升点头:“东西便宜,也就不少人买,他们坊子后头也有人撑着,廷子里半闭眼一般不办它,咱们今儿要找这物件儿,你刚也听见了,还得上那古缘堂里头寻摸,你什么打算?下回还跟不跟着我去了?”
  苏君看他腿脚,“你功夫儿不错,遇着事儿不会撂下人走罢?”
  宋炆升皱眉看她,“我今儿没替你出气呐,不是你在旁边儿看着,没准儿得剁了他手。”
  苏君道:“谢你了,你不怕麻烦,我还得掺和,不眼见着他落马,心里头难痛快,方才那回事儿用不着计较,隔那么远没挨着呐。”
  宋炆升调开视线看向窗外,“想想也不成,他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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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擦几遍儿,巾子涮干净了再擦。”
  于记成衣铺柜台后一人闻言探身向外看,对面茶铺几名伙计张着门板,一名伙计立在凳上擦着“芳茗”的泥金刻字大匾,姓马的掌柜负着手抬头指挥。
  “马掌柜,苏大爷儿着家了?”
  马掌柜闻声转过身拱手,“是于掌柜呐,我家大爷儿着家好多时日了,这不,今儿铺儿里解封,得一早招呼着。”
  于掌柜拱拱手,“恭喜贵铺儿开门大吉,别说,自从你家茶铺儿查封,我这儿铺儿里稍带着也少了好多人儿呐,你这一开门儿,我头一个高兴。我瞧你家牌额上那红绸起了不少灰呐,该换了,上我店里扯一根儿去,不收你钱!”
  马掌柜大笑,上前比着手请他走,“哎呦,我脸面这么打大呐,多谢多谢,走,先上我铺里,请你喝杯茶!”
  于掌柜笑着推他手,余光瞥见一人,忙收回笑拍拍他肩,马掌柜转过脸看,那人塌着背迈着方步慢悠悠踱过来,“哪个是这茶铺的掌柜?”
  马掌柜直起身冲于掌柜拱了拱手,“你先忙,得空儿再请你吃茶。”
  ?
☆、笑面佛
?  请人进屋,马掌柜执袖儿擦了擦红木双圈卡子花方凳凳面,“常提督一人儿来了,您坐,今儿喝什么茶?”
  常四海岔开腿压下身,“不急,先问掌柜的一事儿,怎么,不请我进厢子里头坐坐。”
  马掌柜向屋内瞥了眼,笑道:“这不今儿铺子刚解封,里头还没拾掇干净呐,没得脏了您衣裳,什么话儿,您就搁这儿说罢。”
  常四海探手从里衣摸出一红赤蟾蜍水晶鼻烟壶凑到鼻尖儿眯眼抽足了一口方开口道:“你这几日得闲,上哪儿都漏话说是余大监眼红你家生意,这才指使万利钱庄的伙计陷害你家主子,你说,有没有这回事儿?”
  马掌柜躬了躬腰笑道:“这您可冤枉我了,就算坊间有这挨千杀的流言,也不是从我嘴里蹦跶出去的,您眼睛雪亮,不能够信他们的。”
  常公公撅起鼻孔吐了口烟嗯了声:“量你也没那胆子,不过我听说你这儿有武夷山石家沟儿的大红袍?”
  马掌柜摇头,“那处儿的大红袍多难弄呐,不瞒您说,我那主家去年打南边儿回来,将将儿才捎回来二十斤,那价位搁铺儿里也不好卖,主家也不舍得卖,都存家里打算自个儿喝呐。”
  常公公探身看向柜台,“这处儿真没有?”
  马掌柜点头:“啊,不成您移步去看看?”
  常公公摆手,“那你想法儿从你主家那儿倒腾出来,我急用。”
  马掌柜张着眼,“您说笑呐,您是宫里御茶坊提督总监,上我这儿找茶?我主家那儿自个儿喝点儿,再送人点儿,估摸着早没了。”
  常四海伸出一掌,“不多,就五斤。”
  马掌柜推推手,“再少也不成,您这是为难人呐。”
  常四海勾勾手指头,马掌柜凑耳上前,被他一把揪住领襟儿,“别装糊涂,我知道这玩意儿不好找,所以才上这儿找,回头告诉你主子,现种也得给我凑够斤两,能整你们家一回就保不准有第二回,说,能找来不能?”
  马掌柜被他口鼻儿间的烟臭呛得眼晕,“成成成!您先松手,回头我给您找去。”
  常四海松开手闷头吸了口烟,晃着身出了门。
  马掌柜追到门边见人走远,折身到包厢门口叩了叩门框,“姑娘,人走了。”
  苏君从里面推开门道:“掌柜的照他说的给,只给五斤,有么?”
  马掌柜点头,“自从咱家铺子关门儿,我就照姑娘的吩咐把京府里其他茶铺的大红袍都收到咱这儿来了,花了不少银子呐,我多问您一句,他是宫里管贡茶的,什么没见过,上咱这来了?”
  苏君笑笑,“孝敬错了主子,拆东墙补西墙,这会子着急瞪眼儿了,这消息功劳多亏了跃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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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纱围下,他眉眼清晰,发梳分缝,顶髻由银针簪固,唇上一字髭黑油发亮,转过脸轻笑,“夫人,你瞧好,掌柜的,走着。”
  一宽面大耳的男人抬手轻挑杆秤,红方巾滑落,露出一尊一尺多高的鎏金铜释迦牟尼佛像,佛面慈眉善目,半露前胸,一手端于脐眼处,一手五指合拢下垂,端坐于倒置鼎形莲花座上,背倚镂空雕花屏障,流光溢彩,华美端庄不可方物。
  掌柜的笑道:“佟爷儿,您再看看。”
  佟爷转了转拇指上的翠玉扳指笑道:“你这儿还挺讲究,跟掀盖头儿似的。”
  掌柜的掂着杆秤大笑,“嗨,图个好彩头儿呗!”
  佟爷问身旁人:“你瞧着如何?”
  掌柜的忙道:“夫人看仔细喽,这物件儿咱铺儿里独一个,做寿礼送再合适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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