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君令

第19章


  佟夫人伸指扣住帷帽边沿儿被佟爷握回手,“夫人前两日着寒,别又冻着了,这么大一物件儿,隔着纱巾能看清楚,啊。”
  掌柜的凑着佛像底座往前推了推,“爷儿真会疼人儿,夫人好福气呐,前儿爷儿来铺儿里,相了好长时候儿才挑中这尊佛给岳母大人做寿礼呐。”
  佟夫人脂肤生晕蔓至纱围上,拨掉佟爷的手,屈指磕了磕佛头,捏了捏佛手,“是个妙物儿。”
  掌柜的大喜,“佟爷儿,您看?”
  佟爷点头,“既这么,今儿就把剩下的银子也付喽,待会儿就提走。”
  掌柜的撂下杆秤,连连鞠腰儿,“按您的吩咐,按您的吩咐。”
  脚边儿并着他的镶珠薄长靴,宋炆升低声道:“别回头,人正看着呐。”
  拐过街口,苏君摘下帷帽晃着手腕儿扇了几下,“可臊死人罢。”
  宋炆升从墙柱旁转过脸,“人进去了,想是买账了,我觉着咱俩合着伙儿挺能糊弄人的。”
  苏君搭下手,“当中差点儿漏了馅儿了,幸亏被你拦住了,那物件儿摸着趁手,我瞧着是真金。”
  宋炆升点头,从怀里取出黄油纸,一手搓开凑到她脸前,“是原物儿无疑。”
  苏君接下纸细看了看,“这可奇了,咱们买这件儿是真的,那古缘堂还找五洲坊做仿物儿做什么?”
  宋炆升一手撑在脸边儿凑近她耳,“仿物儿在皇后主子库房里搁着呐,这古缘堂从宫里倒腾出来不少物件儿,再照着做出仿物儿替换回去,真的都卖给钱袋子们了,咱俩口儿今儿是花了一万两白银买的皇后主子的嫁妆。”
  苏君撑大眼看他,“呦,照这么说,皇后主子可被坑惨了,她不知道呐?”
  宋炆升道:“哪儿能够呐,这不,等发现了,也晚了,宫里头十天半个月的才查回库,当中有的是空闲容人调包儿,好东西都快被鼓捣干净了,难追的勾当,咱们这不也耗了半天劲儿才找着这一个么?”
  苏君看向他头髻上固的银针,宋炆升伸手罩在她脸前晃了晃,“我那么好看,傻眼儿了?”
  苏君睃他一眼摇头,“我想起一事儿,跟咱们今儿办这事儿有点儿牵扯,我说了你听听?”
  宋炆升直起腰点头,“你说。”
  苏君越眼看向街旁的柳树,枝上驻着几只黄莺展翅逗唱,“晋王爷大婚前,我曾去多宝阁那铺子为晋王妃买了根儿金簪做嫁礼,她出嫁前我上谢府里见她,碰着文馨郡主,她是从皇后主子库里挑了根儿金簪送王妃做嫁礼,虽说这俩簪子花样儿不同,做法儿跟样式明显是一个手笔,欸,那多宝阁不会跟那古缘堂一样儿,也是余公公的产业罢?”
  见他盯着她不言语,苏君一讪,“欸,我胡乱猜得,你就当笑话儿听罢。”
  宋炆升抬手刮她鼻头儿,“颂儿呐,我今儿才发现你脑袋瓜儿这么好使呐,说得不错,那地方也是他置办的产业,照你这么说,你买的那根儿簪原就是皇后主子库里的。”
  苏君笑着,“真是这样儿?嗬,算他倒霉,又被我逮到一处儿。”
  宋炆升问:“那枚簪子呐?你不会送出去了罢?”
  苏君道:“哪能够呐,跟郡主送一样儿的东西不好看罢,当初觉着那簪子不对劲儿,只能现拿了俩荷包儿替换了,怪寒掺的,如今在我屋里藏着呐。欸,我说这线索有用没有?”
  宋炆升点头,“用途可大呐,回去我得仔细合计合计怎么给它用上。”
  黄莺儿唱够了音,结着伴儿飞远了。苏君肩头一颤抬头问他:“你怎么知道宫里事儿的?晋王爷告诉说的?”
  宋炆升点头:“啊,怎么了,又想到事儿了?”
  苏君点头,“那日去多宝阁还碰着睿郡王了,我听他跟我二哥说,他那日去是为宫里主子娘娘们采买首饰的,你看,他会不会也……”
  宋炆升闻言低头拿眼光罩住她,“看来还有人往这处儿使劲儿呐,颂儿,你这么聪明不如跟了我罢,你看咱俩脑子加一块儿事半功倍啊,别人儿许了你,要被坑惨了。”
  苏君一怔随即一笑,“你多大了?我还小呐。”
  宋炆升走近,“我二十二了,该娶亲了,你不小了,不是马上及笄了么?”
  苏君一噎,“……是这么回事儿,你比我二哥还大呐?”
  宋炆升皱了皱鼻儿,“嫌我老呐?老夫少妻,现在不就兴这个么。”
  苏君扑哧一笑,“快别开玩笑了,接着刚的话说,你说要不要找郡王商量商量?”
  宋炆升负手探胸看她,“我不高兴你见他。”
  苏君摇头,“我不打算去,你去。”
  宋炆升问:“为啥呐?”
  苏君道:“男女有别,人家还是郡王,我能随便找人呐?”
  宋炆升试探:“就这个?想想还因着旁的没了?”
  苏君依言想了想,“跟他说话老觉着隔着层什么。”
  宋炆升笑问:“不如跟我说话自在?”
  苏君点头,“跟你就跟我跟我哥子说话一样儿,用不着顾忌什么。”
  宋炆升直起腰,垂眼摆弄着腰间革带上垂挂的玉佩,苏君问他:“欸,怎么不说话了?”
  宋炆升放下手,“老这么欸来欸去怪别扭的,你都拿我当哥子瞧了,咱们之间改个称呼罢,我喊你小字儿,要不君君?”
  苏君喇舌,“可别,只我小时候儿我爹才这样叫我呐,怪瘆人的,喊我小字儿就成,要不我也喊你字儿罢?是什么来着?”
  宋炆升道:“恪之,恪守的恪,之乎者也的之,这书生之间才这样喊呐,我在家辈里排行老六儿,你喊我六哥罢?”
  苏君犹豫,他问:“要不炆升也成。”
  苏君忙点头,“那就六哥罢。”
  ?
☆、闹千秋
?  十尺影壁,八尺皇榜,举子数千,一人策马疾驰从贡院门口踏行而过。
  “文隆!”,攒动的人头中一人探身高喊。
  苏辕闻声轻拉辔策迂回马头,跃下身上前揖手,“茂晟,如何?”
  王致远理了理青蓝镶边员生袍,“未能得偿所愿。”
  苏辕探身看过榜,回手拍拍他肩,“恭喜王兄高中探花,那位置儿我等心中深觉非你莫属,不要也罢。”
  王致远舒朗一笑,“得苏兄高看,不要也罢,这是上哪儿去?”
  苏辕扶了扶马鞍,“郡王指派我上南面儿办趟差使。”
  王致远回身看了眼榜单,“若你参考,未必不能高中。”
  苏辕飞身上马,“个人有个人的际遇,不必挂怀,这会儿不得空儿,改日请你吃酒。”
  王致远拱拱手,“慢走,隔天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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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皇后依在紫檀嵌瓷心罗汉床扶手上指了下首一把乌木七屏卷书式扶手椅笑道:“坐罢。”
  祁冀撩袍坐下身,“娘娘近日可顺遂?”
  皇后端起福寿禄螭梅纹委角杯抿了口茶,指了指他身旁侧几上的册子,“你们几个顺遂我自然跟着就顺遂了,你侄儿府里都见喜了,你这儿马上也得操办起来,没得人家说我偏心,净耽搁着你的婚事儿算什么。”
  祁冀捻起册子翻看了几眼撂在桌上,“他生他的,我着什么急?”
  皇后瞥了眼册子坐起身,“没相中的?我瞧着蒋家姑娘挺齐全一人儿,你再不应,秦贵妃怕是要迫着我下懿旨赐婚了。”
  祁冀抬眼看她,“您真想我跟她们那头儿拢到一处儿去?”
  皇后抬手捋了捋一侧花白的鬓角儿笑道:“你若真答应,我还能拦着不成,这么大个人儿了,府里没个贴心的照应怪冷清的,这不皇上那天也问你这事儿来着,我不催着你,还当我不上心呐,那上头几家儿姑娘都挺好的,家里边儿根基也深,不待见蒋家人儿,其余的随便儿挑个,挑俩仨也成,亏不了你。”
  祁冀垂目抿着茶,“娘娘话儿说得轻松,前几日我碰着一唱小曲儿的,儿臣瞧着不错,随便儿挑回来也使得。”
  皇后直道他胡来,“说得这叫什么话,回头让皇上听着,跑不了你我一顿儿呲嗒。”
  祁冀刮着茶盖儿,“这会儿他老人家可没空儿兜搭我。”
  皇后敛袖儿挥手叫退宫人,探身问他:“你就相中她了?”
  祁冀压下茶盖儿点头,“原因您都知道。”
  皇后靠回身,“老杨的案子审出来没有?他搁御前伺候好多年了,落了个丢肠儿的下场,下辈子投胎怕也是个饿肚儿的埋汰命儿,皇上也挂念的紧呐。”
  祁冀摇头,“还没,诏狱那边儿逮着几个人正审着。”
  皇后低头理理袖子,“那你这婚事儿先不急罢,人家里指不定都给她说下亲事儿了,咱们横插一杠儿没得落了皇室脸面。”
  祁冀搁下茶盅,侧头掸了掸右肩的金线盘龙,“打听过了,五月及笄,家里还没开始给她议亲,儿臣这么些年无欲无求的,就碰见这一个招人待见的,不该要的儿臣就是碰着了也拿来孝敬娘娘,您看如何?”
  皇后抬眼看他,默了阵儿,点点头,“我生辰那日也捎带召她进宫,探探她家意思,没个意外把你这事儿定了,你记着你说过的话就成。”
  祁冀起身一揖,“儿臣多谢母后。”
  皇后眼珠儿颤了颤,“别多礼了,那件事儿商量到哪一步儿了?”
  祁冀直起身,“您千秋那日,怕是要闹着您了。”
  皇后摆摆手,“无妨,早活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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