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君令

第28章


  龙头犄角,身婉如鱼,苏君打量了几眼,“留些线,我也绣个。”
  庄妈抬着一红漆盘进门搁在桌上,“衣裳裁好了,姑娘穿上试试,老太太交代,过几日上秦府赏莲穿这身儿,不合身儿了再改。”
  苏君端起书,“您先放着,我过会子再试。”
  庄妈笑道:“成,老身上厨上找映月她娘学学做饼的手艺,上回老太太赏的捎回家,我那孙儿爱吃。”
  苏君点头,“您慢走。”
  门帘放下,凝朱回过头觑她脸色,“姑娘,这几日采芙跟奴婢闲聊时说起,老太太打算跟您相看人家呐。”
  妙竹点头,“姑娘心里头怎么想的,奴婢们都明白,怕您着急。”
  苏君放下书,“汝阳伯家因着家里米铺被削爵了,听说没有?”
  两人点头,“这跟姑娘有什么干系?”
  苏君看向窗外,“有人举报汝阳伯购粮屯积不卖,私下里都往北运往宁地了,各家儿都开始忙着站几个王爷的队了,老太太有计较,不会轻易给我说亲事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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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戏
?  戏台红绸,油面花妆,长袖彩衫。
  一人抬靴引唱:“公主若不嫌,臣迎您家还。”
  一人捻帕对唱:“妹儿您救得,哥儿话使得。”
  秦斯羽提帕抽搭,文馨抬手摁上她肩,“呦,这是怎么了,听回戏没得惹人落金豆儿,叫停罢?”
  秦斯羽摇头,理了理面,“这俩人命真苦呐,戏本子谁编的,可不往人心尖儿上碾刀子么。”
  文馨失笑,看过一围人,“我头回见着像这位心这么软的。”
  蒋蔓依笑道:“我这妹妹心善的紧,最见不得旁人不自在。”
  田郗道:“要紧是这戏写得好,这公主和这大人经历那么些磨难,看得人揪心,不怪人哭呐。”
  秦斯羽较真,“里头那大奸臣忒可恨,总见不得俩人好。”
  文馨摇了摇金地牡丹缂丝团扇,“依着我说,那个什么宛娘子才可恨呐,明明是那大人救公主在先,不就是常说的因缘邂逅,天作之合么,她倒好,横插一杠,总寻思着去勾搭那大人,临了也没被人家看上,这不自个儿成心找埋汰么。”
  蒋蔓依端茶抿了口瞥向一旁,“可不么,自酿苦果,何苦来?苏姑娘说呐?”
  看向脚边莲池,一蜓轻驻,振翅逗荷,苏君笑道:“结局俩人不是长久了么,还计较旁人做什么?”
  蒋蔓依一讪,压下茶盖,文馨笑道:“就怕有人不知好歹,自讨苦吃呐。”
  一蛙跳上荷盖探出舌,蜓翅挣了挣僵卧在蛙口中,苏君叠手压着一侧紫檀四出官帽椅扶手,探身看向戏台,“不也没法儿么,只要那大人认准人,一门儿心思,怕什么。”
  文馨挑眉,秦斯羽品出几人个中不对付,忙茬过话笑道:“今儿请你们过来,一是赏荷,二是祝贺我三哥中榜,待会子请你们吃宴。”
  熄鼓停筝,公主跟大人抱拳谢礼,联袂下台。
  前围秦夫人回过头笑问:“方才这一出戏是依着你们姑娘家的喜好点的,怎么样儿?还成罢?”
  文馨笑道:“夫人客气,顶好。”
  秦夫人点了点头,吩咐一人,“斯羽照应好各府姑娘,再陪老太太听两出儿,放你们去顽儿。”
  裙裾迤逦,丫鬟们捧着食盒上前,田夫人探头一看,“呦,你想的周到,口里正发燥呐,刚巧儿来道冰碗子。”
  王氏尝了口点头,“挺利口儿的,怎么有股儿药味儿?”
  秦氏笑道:“加了一味莲子芯儿,专管败火的。”
  苏老太太拍拍秦老太太胳膊,“还是你这府上讲究。”
  秦老太太谦虚了几句,“家里药铺儿里的顺便淋上些,瞎讲究罢了。”
  蒋老太太道:“关键时候可不救人命么,我听说刘尚书那夫人上月生产不利,上你这儿讨了味药给治好了?”
  秦老太太垂眼抿着茶,“你上外头可别乱说,没得都上我这儿要,不是不舍得,东西金贵不好找,刘尚书求到府上来了,两条人命,不敢耽搁。”
  锣鸣镲响,凳舞桌动,花脸孙猴儿攀上台柱跟天兵天将械斗。
  田郗抵了抵苏君胳膊肘压低声,“什么凑性,有脸合着伙儿埋汰你呐,瞧她们这会子亲热,回头俩王闹起来,够她们受的,自个儿抖搂不住人怪旁人呐,就这点子心眼儿,合该招人不待见。”
  苏君笑道:“多谢你替我撒嘴气。”
  田郗咽了口茶摆摆手,“不用,你二哥什么时候着家告诉我就成了。”
  二郎神额眼圆瞪,“歹猴儿莫撒泼,卸甲罢!”
  孙猴儿搔了搔耳,“二郎儿莫羞恼,合眼罢!”
  闻言众人哄笑,秦老太太指了指台上笑道:“底下还坐着这么些没出阁儿的姑娘,谁编的词句儿,没得臊死她们!”
  秦夫人回身看了眼,转过脸笑道:“个个儿脸皮儿厚着呐,今儿就图一乐呵。”
  “是母亲这话,今儿随各位夫人太太们高兴。”
  抬头望去,一人纱袍巾冠携群俊而来。
  田郗拍拍一人圈椅扶手,“打头儿那位是你状元三哥?”
  秦斯羽点头,苏君瞥了眼收回视线,众女眷接连起身福拜。
  祁冀拱手,“不敢当,今儿主要上府里祝贺斯望高中,顺便拜会老太太。”其余人跟着拱手拜礼
  秦老太太笑道:“客气客气,来个人儿,给爷们儿们看座儿。”
  秦斯望笑道:“老太太您听您的戏,我带诸位兄才们逛逛园子。”
  秦老太太笑道:“是是是,没得把人都扣这儿陪我个老婆子瞎消遣,你招呼好各位爷儿。”
  蒋老太太回头看了一眼,“蔓依,你个不懂礼的,怎么不喊人呐。”
  蒋蔓依起身上前一福:“王爷安好。”
  祁冀嗯了声,“不必多礼。”
  秦夫人压下袖子凑近秦老太太耳边轻声言语,秦老太太点头笑道:“既这么,也不必圈着姑娘们了,都各自顽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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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君遥遥看他,锦衣曳袍,眉骨绵延,左右横竖是个齐全人,一颗心跟着他打转儿,跟水缸里的葫芦瓢儿似的浮浮沉沉,她眼下的心思用妙竹的话说,难得实心眼儿了一回全用在他一人身上。
  宋炆升静等着她走近,细细打量她,在戏台那他一眼就从人堆中挑出她来了,乌油辫尾扎着绿纱绸,宅门里的姑娘讲究,走步轻缓,裙裾忽闪只露出鞋头,一不留神被她驻上心头。
  两人刚对上目,太湖石后绕出一人阻在当中喊了声“宋恪之。”
  宋炆升掉过视线拱手一揖:“见过郡主。”
  面前两片儿唇上下张合,宋炆升余光撇向一旁,半晌回过头来,问道:“郡主说什么来着?”
  文馨心下拱火,私底下不是没计较过,论才貌她不输人,再不济英雄救美的牵绊总归是个先机,可他见着她总是客客气气,低眉敛目的,撞上那人眼神儿就不听使唤了。
  宋炆升记挂苏君,请辞道:“郡主忙您的,微职先走。”
  待他就近,苏君透过他臂弯望了眼:“这下我可得罪郡主了。”
  见她话说的酸,宋炆升心里像兜了窝蜜,“颂颂,六哥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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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双离
?  默默抬头看他,兴许真被他唬晕了,先前园儿里丫头们被话本子里头相公官人的羞话臊的捂脸羞答,她还笑话人家来着,轮到她这儿,他是个不吝说甜言蜜语的,她听着受用,感觉自是大大的不同。
  低头嗯了声,到底不能跟他一样直白地吐露心思,苏君解下腰间的香囊递出,“挂着防蚊蝇。”
  龙首鱼尾,片甲粼粼,宋炆升眼皮颤了颤,接过香囊垂下目往腰间挂着,心口半甜半疼,眼皮低垂掩住满腹心肠。
  指头肚挣了半晌,线圈仍耷在革带外头,苏君别开他手帮他系上,捋通了辫穗方垂下手。
  宋炆升抿出一抹笑,“你二伯的事儿都处理妥当了。”
  苏君点头,眉目平平不怎么见欢喜,“我都听说了,福建的倭寇被人狠狠的打了,要被朝廷招安了,六哥上福建做什么?跟这事儿有干系没有?”
  目光晃晃能把人灼出个洞,宋炆升调开视线看向远处的莲池,锦鲤擦着根茎游动,他心头跟着荷包微漾,又转过脸看她,“这可怎么好呐,瞧你这么聪明,想瞒你是不能够了,我跟着福亲王的亲兵跟他们干了一架,把人打退了。”
  见她神情立马慌张起来,他忙换了副口吻,“别急,这是福王爷的计策,那帮倭寇站一处还没今儿戏台上的人多,福亲王亲率亲兵抗击倭寇有功,谁还能拿他调动人口的事儿说三道四,我就跟他旁边儿溜了趟马,灰都没沾上,颂儿,你担心我,六哥很高兴。”
  闻言苏君放下心,听见最后两句话,脸一赤撇眼看向一旁,嘟囔了句“谁操心了。”
  宋炆升就待见她这幅羞答答的模样,正细细品咂着,余光偏见一人,倏地敛直了腰背,轻吭了声。
  顺着他视线看去,祁冀站在一棵柳树旁,身形模糊远远看着他们,苏君浑身不自在,皇家人浑然天成的尊贵架子戒不掉,几趟交道打下来,她见着他就怵,对句话要么佝着肩腰要么仰着脖儿,他又拿她二伯公务上的疏忽拿捏她,她是有独个儿想法的人,不是他养的巧嘴八哥,凡事都得依着他的话说,这会子光明正大立在一旁视她,应该是还计较着他交代她的那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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