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没有能力过我不想过的生活

去过那儿的“外貌协会”成员们，一致有个“布鲁塞尔综合症”：尽兴而来，失望而归。
至于那著名的“撒尿小童”，哎呀，雕像就那么一丁点，真无聊，拍张照证明“到此一游”，立马上大巴走人吧！
所以我第一次去，人实在多，踮起脚尖，才看到小小的铜像。男孩穿着一件衣服——据说是根据热门话题不定期变换的——大大咧咧坦坦荡荡在那里做“正经事”，各国游客争先恐后“打扰”其以尿救国。
布鲁塞尔归来后才知，有些人的旅行，无论背景是壮丽山河、清新花田，又或者是小小的看似平淡的铜像，其实都无差别，最后不过是为一张照片的旅行。
我们常常看八卦杂志感慨：哇！不至于吧，她长得那么漂亮，怎么居然还会被劈腿！如此心情，类似看到巴黎或普罗旺斯的照片，心生羡慕，却听去过的朋友淡淡说一句“没什么特别的”。我们心里骂道：假！那么漂亮怎么会没感觉呢？
想起一位自称“外貌协会会长”的好友，曾一度痴迷漂亮男生，可是到现在，越来越趋向要找可以一起生活、聊得来、笑点投合的人。
或如查尔斯王子，即便娶走了美丽而年轻的王妃，仍然对真正走进他心里的旧情人念念不忘，甚至不惜以婚姻为代价。看到卡米拉真相的“外貌协会”成员们，都一个个大跌眼镜。
美丽的人，好看的风景，它们的沦落败北总令人唏嘘。
简单生活恰恰需要实力。那么，谈恋爱的对象，还是实力派为佳；偶像派，就留给旅行时的风景，反正不需要朝夕共处。
臭豆腐的好吃，在于我们都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出来的。爱情里没有丑女人、丑男人，因为真爱就是知道了你这个臭豆腐怎么做出来，还能淡然接受，吃得更欢乐的那个傻子。想来真是公平，这世界总可以各得其所，美丽的人抓一把一大堆，但能走进心里的要讲究气场、讲究缘分，终究颠来倒去那么几个。
布鲁塞尔的小童雕像，“外貌协会”成员不喜欢，但始终会有游客的。
想到这儿，我放心了。
当我们混在一起
欧洲人眼里的演唱会，尤其是年轻乐队之类，往往意味着“集体大派对”。举着大杯的啤酒在空中甩，一群好友围着共同高歌，high到极点，大家都跳起舞来，恋人们拥吻。
在荷兰读书时，一个周末下午，阳光大好，我被好友苏珊娜带去看了一场独立音乐会，是当地几支青少年乐队举办的。在市中心广场的草坪上，舞台已搭好，两旁是显示屏。由于没有座位，众人不是围坐在地上，就是站在一起捧着塑料杯装的啤酒聊天，不知情的路人还以为是野餐大会。不远处是卖香肠和饮料的摊位，旁边的移动厕所已有人在排队。
第一支乐队上场，底下前排的人骚动起来，似乎是他们的好友们，欢呼声不断。鼓手打节奏，吉他手进入，这时全场都尖叫起来，跟着大家一起唱起歌来。我和苏珊娜捧着啤酒也挤到了前排，摇摆着身体。唱完的乐队也不离场，到台下和朋友们一起喝酒听歌，不时有人拿着相机跑去要求合照。
台上一张张稚嫩的脸，专注地大声唱歌，迸发出热情的气场，感觉距离他们那么近，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一直到天渐渐黑去，我们俩人都站在那儿听歌。深夜坐有轨电车回家时，苏珊娜和我微微地醉了，我感慨地告诉她：“也许以后其中几支乐队就要成为国际巨星了，他们曾距离我们那么近啊！”她摇摇头，似乎这根本不重要。
中学好友介绍了几支美国的独立乐队，她引以为傲地介绍说：“不商业，这才是真正的音乐！”听罢，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完全是全新的体验，有的并不是一听就会喜欢的，甚至还会怀疑，这也是音乐吗？但在某一刻，一首歌却恰好符合那时特有的心情。笑是从心底里开出花来，痛是痛得要死掉，恨是恨到骨头里。
后来看了部北欧的电影，讲的是一群青少年因为喜欢用音乐表达而在一起组了支乐队，他们在排练房里相爱和争吵，唱着自己写的歌哭泣，为第一次到酒吧演出而激动不已，演出过后和台下的朋友们喝个烂醉。
最后长大了，做过的梦一个个破碎，只剩下关于青春的故事。
也许这才是独立音乐最吸引人的地方吧！未来在哪里，有没有出路，会有多红，这些他们都不在乎。用音乐将此处的时光变得更深刻，和这一秒在乎的人混在一起，大声唱不需要向任何人妥协、只属于自己的歌，就足够幸福。
回忆是最可怕的敌人
她还在机场。
成都的夜来得太慢，中午抵达后，她就呆呆地坐在机场，不敢踏出这里一步。她是到这里找他的，无名指上，戒指折射出讽刺的光芒。
他求婚，她答应。他告诉家里，她也告诉了家里。他带她挑选戒指，她穿上白纱，和他一起拍结婚照。可突然，两家人闹不和，他听了家里的话，回到了成都，和她分手。
我问她，为什么直到天黑才走到街上？
她说，飞机抵达这座城市，她看见每个人，都好像在嘲笑她，为了一个男人居然那么下贱，好似每个人都知道她被抛弃了，好似每个人都看她不起。只有夜的来到，别人看不清她了，她才有勇气跨出机场，才有勇气敲他家的门，才有勇气为了幸福做最后一次的挽回。
从此以后，成都被烙上了全新的情绪。过去，这座城市意味着慢下来的幸福，意味着爱情的甜美；而此刻开始，成都，成为了抹不去的阴影，再也无法说出口的两个音节。
城市像是拥有无限内存，每个人都在这里寄放他们的回忆。所有的，都一一刻录，从来不挑剔，当你自己想要遗忘的时候，它也不会帮你，只是让你去任性，哪怕是呼天抢地的姿态。
这样看来，KTV和城市一样，都是时光机。
朋友痴迷音乐，我曾正儿八经找她“访谈”，她让我意识到，原来音乐是一种旋律，听着，就好像回到了过去。某一个特定时刻，听着某一首歌，最后，那时光因为了那首歌，定格在那里，于是每次再听那歌，当时的心情和画面都浮现到了眼前。
有一次编辑和我说：“每次你写来的稿子，刚好符合我的心境，你是不是我肚子里的小虫？”写专栏如同念中学时的开放作文，编辑给一个本期杂志的主题，于是，作为作者，脑子便高速运转，搜刮记忆的边边角角，从一个核心的话题引申开去，如同蔓延的树枝。
旋律，是比文字更精准的存在。
的确啊，文字太精确，白纸黑字，有根有据，它会主导回忆；可是旋律，因为它是抽象的、模糊的，时光将一切伤口、一切激动的情绪都抚平，可当时听过的歌，忠实地记录下了当时的心情。
时光，谁说是回不去的啊！只要戴上耳机，就能穿梭自如。在KTV唱歌的人，和穿越一个又一个城市的人一样，其实都是在进行时光之旅。
在城市，在KTV，人们边走边唱。小女孩唱着一夜长大的心情，小男孩唱着从此沉默的故事，每一首歌，都是对过去一刹那时光的重现。我们在城市长大，在KTV里又回到了过去。
喜欢的歌手，爱过的歌曲，遇见过的城市，和时光一样，一直在磁带里、在CD里、在mp3里、在浴室的回声里、在回家路上的发呆里……
也许，她要到很久很久以后，才会在想到成都时不再心痛，才会懂，她的敌人不是任何一座城市，不是任何一首歌，而是那凶猛的、叫作回忆的巨浪。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爱不上
“站在十米跳台是什么感觉？”我畏高畏水又懒于运动，面前站着的却是奥运跳水选手邱波。
“我是从一米、两米、三米的高度一点点上去学跳水的，第一次站到十米跳台时，我很害怕。太高了！但都已经站了上去，就咬咬牙往下跳了。”他回答，眼睛很明亮，像是水里的生物。
他去过世界各地比赛，拿过大大小小的奖牌，但他没有体育明星的架子，也没有他这个年纪的轻狂，沉默低调得很，听见我说些不着调的玩笑话，嘴角弯起来很有礼貌地笑。他坦诚地说第一次站在高台是害怕的，但跳下去之后就一发不可收地从四川内江小城镇，一直跳到伦敦奥运会。
我喜欢那些老老实实低头做事的人，他们可以让一件平凡人忽视、害怕甚至厌恶的事变得有质感起来，淡淡一句“我只是去做了这件事而已”。
想起对苏黎世的态度转变。
“我有钱也不会去苏黎世，天底下首都城市大同小异，不外乎热闹的市中心，百货公司卖着全世界差不多的国际品牌，几个地标性建筑，被圈起来的旅游景点。苏黎世肯定会令人失望。”这是很早以前和朋友说的一段话。
一次意外导致我在苏黎世转机竟被迫过夜，瑞士航空公司安排住宿。阴错阳差地住了一晚，第二天清晨坐在大巴上，我看着窗外的景致：一片绿意盎然的森林中有间小屋，烟囱冒着青烟，安详而宁静；雾渐渐散去，远处的太阳是橘红色的，空气纯净，刚醒的鸟儿欢快飞翔。一刹那的感动，令我爱上这片土地。
飞机离开苏黎世前，我后悔从未来此旅行甚至生活，我就像站在十米跳台因为腿软就原路返回的人，没有尝试便直接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