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科稽查六部,其时礼部请封荫恤典的奏疏甚多,这都是客、魏为了培植私人预先取得资格的一种手法,魏大中公事公办,多加裁抑,因而结了许多冤家。
最坏的是东林内部亦有以地域来分的派系,魏大中曾驳了苏松巡抚王象恒和刘一燝的弟弟浙江巡抚刘一焜的恤典,所以王的同乡山东人、刘的同乡江西人亦都对魏大中大为不满,其中有个江西人给事中章允儒性情尤其忮刻,必欲去魏大中而后快。
于是同恶相济,由阮大铖与章允儒定计,熊明遇、徐良彦等人一起教唆给事中傅櫆奏劾左光斗、魏大中与汪文言朋比为奸。魏忠贤大喜,当时把汪文言抓到镇抚司监狱。左光斗与魏大中则上疏自辩,御史袁化中等人纷纷申救,同时大学士叶向高因为汪文言是他所引进,所以引罪辞官。这正反两种手段的压力也很大,而且镇抚司刘侨又听了御史黄尊素的话,以为不宜兴起大狱,所以处理得很谨慎,只把汪文言办了廷杖褫职的罪名,其他无所株连。左光斗照旧供职,迁补了吏科都给事中的魏大中,亦准许履任。
京官到任,向例由鸿胪寺转奏报名,完全是备案性质,从无批谕。魏忠贤心有不甘,矫旨批复,说魏大中与傅櫆“互讦未竣,不得赴新任”,这个史无前例的举动,满朝诧异,甚至连傅櫆都替魏大中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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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涟疏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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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杨涟疏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
魏忠贤此举原是杯葛魏大中,所以经群臣一争,魏大中还是接了新职。但魏忠贤对镇抚司刘侨颇为不满,借故把他调走,代以锦衣卫都指挥佥事许显纯。此人是客氏的同乡、驸马都尉许从诚的孙子,略通文墨而秉性阴残,为阉党“五虎”之一。这个“刽子手”接掌镇抚司,东林所被之祸就不是什么斥逐回籍了。
汪文言之狱和许显纯代刘侨,事在天启四年四五月间。到了六月里,杨涟疏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此为东林与阉党的“决战”,杨涟的“火力”虽猛,可惜发之太迟,一败涂地,但其事之壮烈,亦实在可以说是惊天地而泣鬼神。中国读书人所信奉的“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这两句话,在杨涟他们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不能不令人衷心拜服。
原疏是如此开头:
高皇帝定令,内官不许干预外事,只供掖廷洒扫,违者法无赦。圣明在御,乃有肆无忌惮、浊乱朝常如东厂太监魏忠贤者,敢列其罪状为陛下言之。
那二十四款大罪,当然也有可以归纳的,但以每一款皆有具体的事实,所以可视作魏忠贤奸恶的“实录”,择要叙录如下:
一、侵夺内阁拟旨的大权。大罪一。
二、剪除顾命大臣刘一燝、周嘉谟。大罪二。
三、光宗“宾天,实有隐恨”,孙慎行、邹元标追论红丸案,不容于魏忠贤,而对党护李选侍的沈“曲意绸缪”。大罪三。
四、任用辅臣的大权,魏忠贤“一手握定”,孙慎行等人照资格应该入阁,魏忠贤借故排斥,“岂真欲门生宰相乎?”大罪五。按:这是指魏广微而言,“门生宰相”一语为魏广微所深恨,因而他也起了杀杨涟之心。
五、因建言得罪的臣子,被贬斥后,虽有恩典,而魏忠贤阻隔不行,所以京城有“天子之怒易解,忠贤之怒难调”的传言。大罪七。
六、杀赵选侍、杀裕妃。大罪八、九。
七、“中宫有庆,已经成男,乃忽焉告殒”,传闻实为魏忠贤与客氏的阴谋。大罪十。
八、杀王安及其他内监。大罪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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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忠贤修祖坟僭拟皇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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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魏忠贤修祖坟僭拟皇陵
九、要挟奖赏,又于河间起建牌坊,镂凤雕龙,干云插汉;茔地僭拟陵寝。大罪十二。
十、滥邀封荫,其亲属魏良弼、魏良材、魏良卿、魏希孔、傅应星等,或则黄口小儿,或则目不识丁,无功而得恩荫。大罪十三。
十一、诬陷国戚,动摇中宫。大罪十四。
十二、给事中周士朴纠正织造太监,魏忠贤竟停其升迁,使吏部不得专铨除、言官不敢司封驳。大罪十七。按:周士朴即为应升吏科都给事中的第一优先者,因阮大铖的活动,才有此“停”,结果反而魏大中升了上去。这是赵南星处置之失。
十三、北镇抚司刘侨,不肯杀人媚人,忠贤以不善锻炼成狱,遂致罢官,示大明之律令可以不守,而忠贤之律令不敢不遵。大罪十八。
十四、东厂之设,原以缉奸,忠贤受事,日以快私仇、行倾陷为事。大罪二十。
十五、祖制不蓄内兵,原有深意,忠贤与奸相沈,创立内操,薮匿奸宄,安知无大盗刺客为敌国窥伺者,潜入其中?一旦变生肘腋,可为深虑。大罪二十二。
十六、忠贤进香涿州,警跸传呼,清尘垫道,人以为大驾出幸。及其归也,改驾四马,羽幢青盖,夹护环遮,俨然乘舆。大罪二十三。按:此即为平剧《法门寺》的张本,张冠李戴,把他套到了刘瑾头上。刘瑾在正德年间专权,但犹未敢出警入跸,妄拟乘舆。又:“九千岁”的称呼,出于蓟辽总督阎鸣泰,以示魏忠贤与“万岁”仅差一层。刘瑾并无“九千岁”之称。
十七、今春忠贤走马御前,陛下射杀其马,贷以不死,忠贤不自伏罪,进有傲色,退有怨言。大罪二十四。
由以上罪状,可以明显看出,熹宗的生死都操在魏忠贤手中,不篡位只是怕民心不服而已。以后世的眼光来看,大罪之大罪,在于开内操。明朝原有太监监军的制度,但至嘉靖年间尽罢不设。魏忠贤想掌军权,而须有懂兵事的太监为爪牙,所以开内操的真正用意,是魏忠贤借此养成军官,固不仅有“变生肘腋”之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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阉党排斥正人君子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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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阉党排斥正人君子
杨涟的这道奏疏,自然有人参与,而且参与的人可能还不少,但叶向高事先并不知道,击奸不成,此为关键所在。
《明史·杨涟传》:
先是,涟疏就欲早朝面奏,值次日免朝,恐再宿机泄,遂于会极门上之。
按:因为参与的人多,所以要防备泄漏机密。此疏既上,魏忠贤大惧,求援于韩,韩不理,魏忠贤只好在宫里想办法了。
他的第一个办法是避重就轻。熹宗不大看奏折——也可能看不懂,都由王体乾跪着念给他听,杨涟的奏疏中,最重要以及最容易激怒皇帝的部分,王体乾都略而不念。
第二个办法是哭诉御前,请辞提督东厂的差使,再由客氏从旁劝解,王体乾附和着敲边鼓,熹宗糊里糊涂地也就置而不问了。
第三个办法是包围皇帝,不让杨涟接近。当杨涟知道了魏忠贤的手法,越发气愤,预备第二天上朝面劾。魏忠贤得知消息,借故使熹宗三日不朝;第四日临朝,无数太监如临大敌般,带着刀剑,重重遮护皇帝,杨涟始终得不到面奏的机会。
这时廷臣交谏,攻魏忠贤的奏疏有数十通之多,有人劝叶向高趁此时下手,而叶向高有他自己的想法:
《明史·叶向高传》:
向高念忠贤未易除,阁臣从中挽回,犹冀无大祸,乃具奏称忠贤勤劳,朝廷宠待厚,盛满难居,宜解事权,听归私第,保全终始。
这已经是帮魏忠贤了,而魏忠贤不但不领情,且深为不快,矫旨驳复,连篇累牍都是称赞魏忠贤有功的话。这不是太监所能做的文章,一打听,出于阉党绍兴人徐大化的手笔。
魏忠贤那时虽又气又恨,想尽杀东林,但还怕外朝正臣讲话,不敢畅所欲为,但阉党知道那班正人君子和而不同,有可乘之机,极力煽动,于是魏忠贤放手大干了。
这年十月,借故驱逐了杨涟、左光斗等人,接着便是对付叶向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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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向高难安于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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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叶向高难安于位
叶向高的不安于位,是因为两件事,第一件是管理皇陵的工部屯田郎中万燝上疏痛诋魏忠贤,措辞犀利,十分痛快。引录其中精警的片段如下:
忠贤性狡而贪,胆粗而大,口衔天宪,手握王爵,所好生羽毛,所恶成疮痏。荫子弟则一世再世,赉厮养则千金万金,毒痡士庶,毙百余人;威加缙绅,空十数署。一切生杀予夺之权,尽为忠贤所窃,陛下犹不觉悟乎?
且忠贤固供事先帝者也,陛下之宠忠贤,亦以忠贤曾供事先帝也,乃于先帝陵工,略不厝念。臣尝屡请铜,靳不肯予。间过香山碧云寺,见忠贤自营坟墓,其规制弘敞,拟于陵寝,前列生祠,又前建佛宇,璇题耀日,珠网悬星,费金钱几百万。为己坟墓则如此,如先帝陵寝则如彼,可胜诛哉!今忠贤已尽窃陛下权,致内廷外朝止知有忠贤,不知有陛下,尚可一日留左右耶?
魏忠贤见疏大怒,矫旨廷杖一百,斥逐为民。叶向高等极力谏劝,要救万燝。魏忠贤不但不听,而且听了王体乾的话,用暴力立威,派一批东厂的太监到万燝家,把他拖了出来,一路拖,一路揍,拖到宫前,已经气息奄奄,一顿大杖,死而复苏。魏忠贤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叫太监轮流在万燝身上乱踩乱踢,等抬回家,怎么救也救不活了,拖了四天,终于一命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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