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的皇帝

第27章


用刑之惨,如《消夏闲记摘钞》中“左光斗识史阁部”条所记,可见一斑:
  史(可法)公持五十金,涕泣谋于禁卒,卒感焉,使更敝衣草屦,伪为除不洁者,引至左公处,则席地倚墙而坐,面额焦烂不可辨,左膝以下,筋骨尽脱矣!
  在刑讯中途,杨涟等人又犯了一个错误,以致贻累子孙,这个插曲不可不叙。
------------
许显纯改篡杨、左供词
------------
  四十一、许显纯改篡杨、左供词
  杨涟、左光斗等人被捕受审,最初都否认受赃,但不屈则必用苛刑逼供。也许是他们自己的主意,也许是狱外的设谋,姑且先承认下来,可以不吃眼前亏,也可以说保住了一条命,这样全案就会移送刑部,那时再来翻供洗刷。谁知承认了正好,许显纯改篡口供,加重罪名,一奏报上去,魏忠贤矫旨仍由镇抚司追赃,五天一追比,追不出来就打,不但诬服,而且苦头吃得更多,此时大悔失计,可是已来不及了。
  这时又有个奇士叫孙奇逢,也就是清初的理学大儒夏峰先生,他与参赞孙承宗军事的鹿善继是好朋友,孙承宗在上年十一月间准备入觐面攻魏忠贤,即由于间接受了孙奇逢的影响。此时见镇抚司“追赃”,孙奇逢便联络鹿善继的父亲鹿正,还有一个新城人张果中,发起募捐,为左光斗缴纳“赃款”。左光斗当过巡城御史,曾捕治吏部鱼肉乡民的不法书吏,破获过一桩伪造假印案,被捕的假官有一百余人之多,同时又曾有效地改善畿辅水利,第一次让河北人知道如何种稻子。老百姓对左光斗有极深的感情,所以“范阳三烈士”登高一呼,很快地就募集了数千两银子。
  阉党一看这情形不妙,“赃款”一缴足,必须把左光斗放出去,但已打得不成人形,在如此激昂的民气之下,看见那种惨状,一定激出民变,后果不堪设想,至少限度要杀几个阉党才能平息民愤,也说不定孙承宗真的会带兵入清君侧。这就是所谓“擒虎容易纵虎难”,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指使狱卒,把杨涟、左光斗、魏大中在狱中秘密处决。其时为天启五年七月二十六深夜。
  同案被害的还有周朝瑞和袁化中,但不知是与杨、左、魏同夕毕命,还是前后有参差。只知道魏大中与杨、左虽同时就义,而狱卒故迟数日呈报“病毙”,天气太热,以致魏大中的尸体腐烂,不可辨识。
  这时未死的还有一个顾大章。阉党自己也知道“潜毙五人于狱”这件事无以向天下交代,为遮人耳目计,把未死的顾大章,移送刑部讯办。杨涟等人在镇抚司监狱如何受刑、如何被害,就是由顾大章透露了,始为外人所知。
------------
左光斗等家人凄惨
------------
  四十二、左光斗等家人凄惨
  顾大章移送刑部后,重新开审,但并不能替他带来昭雪的机会。刑部尚书李养正,就镇抚司的原案,将已死的五烈和顾大章都判成死罪;魏忠贤则根据刑部的判决,矫诏布告四方,杨涟等人的死变成“罪有应得”。顾大章则仍移镇抚司,他不肯再回此“秘狱”,与他孪生的弟弟大韶诀别,饮药酒不死,投缳而卒。
  当杨涟等被捕时,镇抚司监狱忽现祥瑞,生黄芝一朵,光彩辉映,等他们六个人入狱,黄芝亦正好生成六瓣。芝为瑞物,而生于暗无天日的“秘狱”,顾大章认为这是他们六个人终将不免的征兆,结果不幸而言中。
  人死官司没有完,魏忠贤令地方官在各人原籍“追赃”,杨涟家产入官,不到一千两银子,母亲和妻子无处容身,住在鼓楼上,两个儿子沦为乞儿,而“赃”犹不能不完,由地方上募捐代纳,“下至卖菜佣亦为输助”。
  左光斗家属的境遇亦很惨,长兄光霁被累,忧急而死;老母哭子,不久亦弃世;仆从十四人被逮。后来由于孙奇逢在京师募捐代缴,左光斗的灵柩,始得运回桐城。
  魏大中有两个儿子,长子学洢是个秀才,当魏大中在家乡浙江嘉善被捕时,魏学洢就要跟着父亲一起入狱,魏大中不许,认为“父子俱碎无为也”。于是魏学洢易装秘密随行,暗中留心父亲的起居。到了京城里,阉党为防忠义之士有所活动,搜查极严,魏学洢化名住在旅馆里,昼伏夜出,四处告贷,为父“完赃”。及至魏大中被害,魏学洢扶柩还乡,晨夕号哭,以致神经有些失常,结果竟致哭死。
  至于汪文言,早在杨涟等被捕之先就已死于狱中。此人是一条硬汉,至死不肯诬攀杨涟等。《明史》叙此案还有段微近因果报应之说的文字,赘于《魏大中传》后,不可不读:
  始,熊廷弼论死久,帝以孙承宗请,有诏待以不死。刑部尚书乔允升等遂欲因朝审宽其罪,大中力持不可。及忠贤杀大中,乃坐以纳廷弼贿云。
  此有微责魏大中过苛之意,衡情度法,熊廷弼的死是有点冤枉的。
------------
东厂尉到苏州抓人被揍
------------
  四十三、东厂尉到苏州抓人被揍
  汪文言之狱以后,又有周起元案。魏忠贤的黑名单上,第二批要杀之而后快的,一共有七个人:周起元、高攀龙、周顺昌、缪昌期、黄尊素、李应升、周宗建。在此以前,京里派出一个驻苏州的织造太监,名叫李实,既贪且横,私自增加供应皇家丝织品的定额,苛求无厌。周起元为苏、松十府的巡抚,裁抑李实,双方互攻。李实有魏忠贤的后台,因而周起元被削职,闲居家乡福建海澄。当双方互攻时,李实这方面根本是由阉党假其名义以行,所以李实有许多盖了“苏州织造太监”关防的空白奏疏存在京里,此时便为魏忠贤用作杀人的工具,取一张空白奏疏,倒填年月,诬劾周起元当巡抚时,干没公款十余万,同时将高攀龙等人牵扯在内,然后根据这道“奏疏”,交东厂派出番役去抓人。
  东厂的鹰犬到了苏州,犯了众怒,被揍得不死即伤。吴人的刚烈之气,随金圣叹之死以俱尽,在此以前,固不似清朝康熙以后的文弱驯顺。虎丘山塘的“五人墓”,实为苏州最难得的光荣纪录。
  《明史·周顺昌传》:
  周顺昌,字景文,吴县人……天启中,历文选员外郎,署选事。力杜请寄,抑侥幸,清操皭然。乞假归。顺昌为人刚方贞介,疾恶如仇。巡抚周起元忤魏忠贤削籍,顺昌为文送之,指斥无所讳;魏大中被逮,道吴门,顺昌出饯,与同卧起者三日,许以女聘大中孙。旂尉屡趣行,顺昌瞋目曰:“若不知世间有不畏死男子耶?归语忠贤,我故吏部郎周顺昌也。”因戟手呼忠贤名,骂不绝口。
  这样的人物,自然不容于魏忠贤。天启六年二月,便在追论周起元案中,诬指他“请嘱,有所干没”。周顺昌居乡,热心地方公益,“有冤抑及郡中大利害,辄为所司陈说,以故士民德顺昌甚”。《本传》又记:
  及闻逮者至,众咸愤怒,号冤者塞道。至开读日,不期而集者数万人,咸执香为周吏部乞命。诸生文震亨等,前谒(巡抚毛)一鹭及巡按御史徐吉,请以民情上闻。
  民情如此激昂,而东厂的旂尉不识风色,以致自取其辱。
------------
颜佩韦等五人从容赴义
------------
  四十四、颜佩韦等五人从容赴义
  《明史》修于康熙开“博学鸿词”科以后,史馆诸臣,生于明末,见闻甚确,所以《周顺昌传》叙东厂旂尉被殴,极其生动:
  旂尉万声骂曰:“东厂逮人,鼠辈敢尔!”大呼:“囚安在?”手掷锒铛于地,声琅然。众益愤,曰:“吾始以为天子命,乃东厂耶!”蜂拥大呼,势如山崩,旂尉东西窜,众纵横殴击,毙一人,余负重伤,逾垣走。一鹭、吉不能语,知府寇慎、知县陈文瑞素得民,曲为解喻,众始散。顺昌乃自诣吏。又三日北行,一鹭飞章告变,东厂刺事者言吴人尽反,谋断水道,劫漕舟,忠贤大惧。已而一鹭言缚得倡乱者佩韦、马杰、沈扬、杨念如、周文元等,乱已定,忠贤乃安。然自是缇骑不出国门矣。
  颜佩韦等五人都是“市人”,周文元则是周顺昌的轿夫,结果:
  论大辟。临刑,五人延颈就刃,语寇慎曰:“公好官。知我等好义,非乱也。”监司张孝流涕而斩之。吴人感其义,合葬之虎丘旁,题曰“五人之墓”。其地即一鹭所建忠贤普惠祠址也。
  至于周顺昌,被逮后,硬汉作风如方孝孺。
  顺昌至京师,下诏狱。许显纯锻炼,坐赃三千,五日一酷掠,每掠治,必大骂忠贤。显纯椎落其齿,自起问曰:“复能骂魏上公否?”顺昌噀血唾其面,骂益厉。遂于夜中潜毙之。时六年六月十有七日也。
  当东厂旂尉到苏州时,无锡亦有行动,《高攀龙传》:
  遣缇骑往逮,攀龙晨谒宋儒杨龟山祠(按:应即为东林书院,或在东林书院内),以文告之。归与二门生一弟饮后园池上,闻周顺昌已就逮,笑曰:“吾视死如归,今果然矣。”入与夫人语,如平时。出,书二纸告二孙曰:“明日以付官校。”因遣之出,扃户。移时,诸子排户入,一灯荧然,则已衣冠自沉于池矣。发所封纸,乃遗表也。云:“臣虽削夺,旧为大臣,大臣受辱则辱国。谨北向叩头,从屈平之遗则。”
------------
黄尊素的儿子就是黄梨洲
------------
  四十五、黄尊素的儿子就是黄梨洲
  不上吊而投水,是高攀龙以屈原自拟,连寻死的方法都有讲究,可见他赴义的从容。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