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债肉偿

第41章


  
  一夜却是毫无消息,未等到傅容。忽然听到风里似有哭声。她一惊,立刻坐起来。不多久,外头灯火通明脚步声动。
  
  声音传进来,皇帝驾崩了。
  
  虽是丧事,声音里却有喜悦。她稳住心情,大略猜到是傅容继位了。
  
  起身找笔墨,迅速写下命令,趁现在朝中无能人,时候到了。
  
  写完却垂下笔,揉成一团扔进炉里。这些不用说他们也知道的,这三年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今天能有一个好时机。
  
  半个月后,她成了明妃。她知道明的意思,每每被人叫作明妃,她心里便嘲讽一番。
  
  事情变得有些快,还没有北疆打过来的消息,就听说新皇重新征用了这三年间被贬斥的一些官员。她暗暗有些急,正要写信催促,忽然听得一声皇上驾到,立刻放下了笔。
  
  他面上有疲惫,但神情却不怎么放松,听说他最近忙得没空休息。
  
  "明妃在写信?"他如一贯没什么表情。
  
  "只是练练字,妾自小写字就不好看。"她已收敛了许多改了自称。
  
  他挥手叫宫女太监都出去,关上门逼近她。她以为他要寻欢,有些惊讶,但还是靠上去依偎。
  
  他搂住她语气温和:"朕打发你的使者回北疆了,你可有话带给他?"
  
  她一惊,笑问:"陛下送他回去了?"
  
  "流放。"他眼里有戏弄。
  
  明珠僵住笑脸,探看他神情是否当真。
  
  傅容转脸看一旁,松开她朝一张宽椅走去。待他坐下,忽然问:"明妃当年叫人参皇后之父,可有其事?"
  
  她眼角一跳,不答。
  
  "你可知朕会受此前连?"
  
  她一脸无辜微笑,手心先汗后凉。
  
  他虽看不出怒意,但语气却是凉薄,"别的朕都不追究了,不论是哪些官员又被你们设了圈套受到迫害。但只此一点,你真的不顾朕的性命前途?"
  
  她轻轻摇头,神情无害。
  
  "朕曾允你做皇后,以为你会迷途知返。"
  
  她笑笑不答,却不告诉他她因无法生育,早已不把他的情话当真。
  
  她只知承诺是,她回到北疆之后,她的父王带千人为她接风,让她做最永久受爱戴的公主。她爱的是打马跳舞看汉子吃肉,不爱三千珠履听宫音靡靡。
  
  他见她目光已不在自己身上,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留下一句:"你搬去冷宫罢。"
  
  她看他背影,低声念,"先有欢场,却是一分温存,一分凄凉。"
  
  他顿了顿,开门迈出脚步。
  
  明珠成了傅容第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子。
  
  听说此事之后,最畅快的莫过于皇后——傅容一直以来的正妻;最失意的则是欧阳意,他现在已是新的一任吏部尚书。
  
  欧阳意的日子过得一时喜一时忧,喜闻傅容要重用吴幼卿,或许回来还是吴丞相;忧闻明珠失宠,住在连宫女住的掖庭都不如的冷宫,不知她的皮肉能否受得住冬冷,胃受不受得住老鼠啃啮过的饭食。
  
  后来听到传闻则是一惊一乍。听说明珠把羞辱自己的宫女刺死了,又听说她住的地方着了火。
  
  因为她动静总是太大,欧阳意不用太用心打听就全都知道了。可知道又怎样,只是平添烦恼。
  
  皇后先喜后恼。她派了宫女去羞辱她,以为能给她添堵,最好是能被气死。却不料她直接拿了把刀刺进宫女身体,听说还连刺几刀,听得她汗毛竖起冷汗直流。从此倒是没人再感去惹明珠。她向傅容告状,说明珠刺死她的宫女,但宫女是奉命去送糕点,怕她在冷宫吃不惯。哭诉几回,傅容只是静静听她说完又把事情搁置一边。
  
  又后来,突然半夜惊醒,听说明珠住的宫殿失火。皇后带人跑去看,意外发现傅容穿着睡衣站在外面,脸上竟有些少见的急切。
  
  一边派人扑火,傅容一边审视后宫的女人们,质问是谁纵火。众人纵是如何解释他都似是认定是她们所为,直到明珠浑身湿透从火里走出来,却是带着微笑走到一边。后来才知火是明珠自己放的。
  
  众人说明珠罪大恶极,劝他赐她死罪。他依旧置之不理。
  
  明珠照旧住在后宫里,有一处新住处。照旧时不时传出些大逆不道的悚闻。
  
  直到一年后,北疆与大同战局僵持。她突然消停了。
  
  傅容一连几日睡得都不安稳。一日刚退了朝忽然听苏公公报:明妃死了。
  
  傅容愣住。
  
  "似是服毒,嘴唇发青。"苏公公低声说。
  
  傅容心口突跳,是谁这么大胆在他眼皮底下下毒?
  
  他没去看她的尸体,不知是觉得死相太凄惨,还是已无旧情。但派了人细查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
  
  后宫森森,阴气太重。挑拨的妃子说是皇后所为,叫来碧桃作证,说皇后一直给明妃饭菜里加麝香。傅容知道皇后有前科,突然被人提起,被遗忘的往事迅速回流。半月后皇后被打入冷宫,成为第二个被打入冷宫的女人。
  
  日子照旧无常。傅容发觉吴巡抚的信件地址开始有些不同,心里奇怪他是不是到处玩乐去了。
  还不等他问,吴巡抚新的一封信里自供出来。言语之间甚是得意,与往常不同:携妻带子,游山玩水,此间乐趣无穷。人生大抵,东劳西燕,流水行云。胜俦难聚,胜游难再,无处追寻。唯珍惜一时,珍惜眼前人也。
  
  傅容翻看了两遍,却有些闷闷不乐。照旧回信邀他回来,但知道他既然来信如此,一时应该也回不来。
  
  后来又打了一年仗,大败北疆。依吴巡抚信件与两人之约,傅容下令杀掉了当年害死吴家夫妇的北疆官员,但不要奴隶,北疆治理如常如旧。
  
  几个月后,欧阳意请辞。既然太平盛世,傅容虽然挽留,但也不强求之。
  
  官员里私下传言,欧阳意后来出家了。
  
  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
  ——《楞严经》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章还会提到
56
56、浮生难得旧时情 ... 
 
 
  雨过新水绿到门,几处小桃开泛,村前东风别有春。
  
  风沁看她夫君坐在桌前写字,六岁的小儿团坐在他怀里,样子十分乖巧,但细看眉眼却是有些机灵。儿子的样貌随他爹爹。风沁看着两人不觉微笑。
  
  站到他身后看他写字。"和水和风,寄风寄梦。"摇摇头,知道她夫君又在给傅容写信了,最近都是段段含诗,信里开花。
  
  "去去莫教重顾,行行何必停停。"
  
  风沁直接略去这些废话,不过倒是因为被贬了官,他浑身上下的毛病少了许多,也开始解情解意起来。
  
  她看他写信,大意是既然大败北疆,只为他找到当年迫害其父母的官员报仇即可,奴隶一个也不要。
  
  "冤冤相报,"风沁把小儿从他怀里抱出来,叫冯管家带他去玩,转身又对吴幼卿说:"也许又会有个北疆少年从此再无父母,而将来阿宁又会无了父母。冤冤相报何时了。"
  
  吴幼卿放下笔,起身揽住她堵上她的嘴,等她脸色红晕了才松开她,转移了话题,"过几日再去哪里玩?"
  
  风沁从怀里拿出地图,两个人开始低头琢磨。
  
  两年前先皇驾崩,新旧交替之际,她见顾画师辞了官,也跟着请求出宫,回到以前的吴府见光景大不同,忽然被人拍拍肩膀,发现竟是以前的一个影卫,对方说是吴幼卿派他留在这里等她的。
  
  他问她是否同他去西河,风沁想既然都跑到以前的吴府来了,怀里的夜明珠还在,跟他去罢。
  
  见了面竟有些认不出来,不止是阿宁,连吴幼卿也认不出了。他因知府邀请,经常要巡视乡田,被农人推着一起下地干活,几次下来脸上划了几道浅伤,皮肤也晒黑了。
  
  见风沁笑他,吴巡抚气哼哼拿出秘制膏药涂抹脸上,"过几日就会光滑如初。"
  
  "以前也并不光滑。"她笑笑,上前蹲□抱起那个小小的幼童,"我来还画了。"
  
  他目光紧锁于她,"何止,你还欠我几双儿女。"
  
  画债何须肉偿,但子债却必须肉还。她一时无言。
  
  后来常收到傅容的信件,他本跃跃欲试,但她听到之后却一脸愁容,生怕再回到以前那种环境里。
  
  吴巡抚便推托了。
  
  再后来她想去游山玩水,他本不情愿,好不容易才习惯一个地方,也才开始对种水稻之类的农活有了一丝兴趣,但拗不过她,却不想最后一发不可收的是他自己,他竟不想回去了。
  
  再再后来,打完仗了,有一天他提笔写一封开头是"和风和水"的信。
  
  等吴巡抚又添了一名千金之后,有天醒来他对床边人说好像一下子豁然开朗。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