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洗剑录

第165章


伽星大师道:“这只木筏,立刻就要沉了。”水天姬跳了起来,喝道:“你……你放
屁!”伽星大师冷冷笑道:
  “绳子立刻就要断了。”水天姬、胡不愁、万老夫人,不由自主,俱都垂首望去,只见
绑住木筏的绳索,果然每一段都断了十之八九,只剩下细细的一支,维持着木筏不散,但谁
都可瞧出,这是再也支持不了半个时辰的。
  胡不愁纵然镇定,此刻也不禁为之失色,厉声道:
  “这是怎么回事?”
  伽星大师闭起双目,冷冷道:
  “这自然是老僧动的手脚。”
  水天姬一把揪佐他,怒道:
  “你疯了?你难道也不要命了?”
  伽星大师道:
  “老僧正是已不要命。”
  万老夫人煌声道:
  “你可是生怕我不给你解药,所以才如此?”
  枷星大师道:
  “哼!”
  万老夫人嘶声道:
  “但我那是骗你的,那梅子里根本没有毒。”
  伽星大师道:
  “有毒无毒,俱都无妨。”
  万老夫人道:
  “那……那你又是为了什么?”
  枷星大师霍然睁开双目,目光如电,凛注着那一包紫衣侯的武功秘笈,一宇宇缓缓道:
  “老僧既不能得到此物,便要它陷老僧同沉海底。”
  万老夫人手脚颤抖,道:
  “你疯了……你疯了……”
  胡不愁大喝道:“大家且莫惊慌,先镇定下来,再作……”
  伽星大师狂笑道
  “胡不愁呀胡不愁,你镇定又有何用?你学会了紫衣侯的武功又有何用?还是随老僧一
齐去海底躺着吧!”
  突然跃起身子,扑向胡不愁。
  胡不愁反手一掌,直切他左右双腕。
  伽星大师双臂一伸一缩,毒蛇般缠向胡不愁。
  胡不愁变招如电,划过伽星脉门。
  霎眼间,两人便拆了七、八招之多,招招俱是快如闪电,招招俱是间不容发,招招俱是
妙到毫颠的武功绝学。
  水天姬与万老夫人都不禁瞧得惊心动魄,几乎已忘了自己的生死存亡,也已系于“一
线”。
  只见胡不愁虽伤不了伽星,伽星也缠不住胡不愁。
  但,突然问,“喀嚓”一响!
  一个浪头抛来,木筏立时四分五裂。
  水天姬失声呼道:
  “胡不愁……”
  呼声未了,她身子已被海水淹没。
  隐约间,似乎也有人高声唤道:
  “水天姬……”
  但呼声已被海浪声,与枷屋的狂笑声扰乱,水天姬虽想挣扎着向呼声处游去,却总是辨
不出方向。
  幸好她水性精通,三两个浪头过去,她身子已浮起。
  只贝海面上到处飘流着木杆、断索,以及一些由海岛上带来的食物,贝壳……但却瞧不
见人。
  水天姬突觉悲从中来,立刻泪流满面。
  她关心的不是伽星大师,更不是万老夫人,也不是她自身的生死安危,她关心的只是胡
不愁。
  她突然发觉,她对别人竞也会比对自己更关心,这简直连她目己也不能相信,不敢相
信。
  她伸手攀佳一根木头,嘶声呼道:
  “胡不愁……胡不愁……你在哪里?”
  呼声激荡在海上,海浪也似在陪她呜咽。
  她眼前渐渐模糊,也不知是海水,还是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声音渐渐嘶哑,渐渐什
么也瞧不见了。
  她晕晕迷迷,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发觉有一只手在抚摸着她的头发,一个低沉的语声
在她耳边温柔地说道:
  “醒醒,醒醒,我在这里……”
  水天姬斗然自晕迷中醒来,胡不愁果然已在她身畔。
  一时之间,她心情之激动,实非任何言语所能形容,她再也顾不得一切,紧紧抱住了胡
不愁,喃喃道:
  “你不要走……你永远再也莫要离开我……”
  胡不愁只觉嘴里咸成的,是海水?是泪水?
  他什么也说不出——他什么也不必说了。柔情虽美,蜜意虽甜,但现实却更残酷。两人
暂时虽忘却了一切,但渐渐就觉得手掌发疼,发麻,身手地发疼、发麻——两人还在怒海
中。
  海天茫茫,怒海无情。
  他两人虽能暂时依附着这根木头,但又能支持多久?
  对爱的阳光,此刻也变得更可恨起来,照得他们眼发花嘴发干,全身皮肤发裂。
  终于水天姬道:
  “万老夫人呢?”
  胡不愁道:
  “不知道。”
  水天姬道:
  “伽星……”
  胡不愁道:
  “不知道。”
  水天姬道:
  “看来只有我们两人还活着。”
  胡不愁轻叹道:
  “不错。”
  水天姬嫣然笑道:
  “只要我们还活着,就能回去。”
  胡不愁道:
  “不错,我们一定能回去。”
  水天姬道:
  “我们不久就会见到你想见的那些人了,莫不屈、金不畏、公孙不智,还有方宝儿……
是么?”
  胡不愁道:
  “还有我的师傅,你的母亲…。”
  水天姬笑道:
  “我们不久就能喝到甜甜的水,那比海水要甜得多……还有舒服的床,新鲜的水果……
是么?”
  胡不愁道:
  “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水天姬嫣然笑道:
  “我想吃水蜜挑,大白梨,还有西瓜,又甜又大的西瓜……”
  “瓜”字还未说出,突然放声大哭起来,痛哭着道:
  “我们何苦还在自己骗自己,你知道,我也知道,我们是再也不能回去的了,什么人我
们都已见不着。”
  胡不愁黯然,只有抚着她的头发,喃喃道:
  “莫哭……莫要哭……”
  除了这句话,他还能说什么?
  他的确知道,他们的生命的确已不能再活多久。
  水天姬也不知哭了多久,方自抽泣着道:
  “你可知道,自从我生长后,就只有笑,就只有瞧别人哭,自己从未哭过,但今天,
我……我竟哭了两次。”
  胡不愁道:
  “你……我……”
  水天姬道:
  “其实我不该哭的,我本该笑的……有你在旁边陪着我,我还有什么遗憾?我还要再求
什么?”
  她果然笑了,但这笑,却比哭更令人心碎。
  胡不愁哑然道:
  “想不到……想不到你会对我……”
  水天姬道:
  “我也想不到我会对你这样……这是缘,不是么?若不是这许许多多的灾难,我又怎会
和你在一起?”
  胡不愁道:
  “灾难……许许多多的灾难……我该恨,还是该感激?”
  水天姬道:
  “我要感激的,若不是如此,我只怕永远也不知道我也有真实的情感……有了真情,死
又算什么?”
  死又算什么?
  以死亡来证实的爱,岂非最真实的么?
  阳光落下,星辰升起,星辰落下,阳光又升起。
  日去夜来,两人已不知过了多少天,只知自己的精神已渐渐崩溃,嘴巴已干得再也说不
出话来。
  但此时此刻,两人已不用再说话了。
  两人的心,已融化在一起。
  两人已可静待死亡,而无遗憾,真的无憾么?只不过是虽有遗憾,也无可奈何而已。
  又不知过了多久,水天姬睁开眼睛,凝注胡不愁,轻轻道:
  “亲爱的……永别了!”
  胡不愁道:
  “你说什么?”
  水天姬道:
  “我己受不住了,要……要先去了。”
  胡不愁嘶声道:
  “你……你不能。”
  水天姬凄然道:“再挣扎下去,也不过是多受苦而已,你……你还是让我早些走吧,你
难道情愿让我多受苦么?”
  胡不愁道:
  “但你……我……”
  他嘴里虽已说不出话来,但一双手却紧拉着她不放。
  水天姬道:
  “让我走吧,求求你,让我走吧!”
  胡不愁一咬咬牙道:
  “若是要走,咱们就一齐走。”
  水天姬嘶声道:
  “你不能,你不能……你还有机会。”
  胡不愁凑然笑道:
  “你走了,我还有什么机会,你难道还不知道,这许多年来,我是凭着什么支持下去
的,能够和你在一起死,我已觉得心满意足,你……”
  突然放声大呼道:
  “啊,你不必死了,我也不必死了!你瞧,那是什么!”
  白云下,碧海上,竟已出现一点帆影!
  生命,毕竟是可爱的。
  能够和真心相爱的人在一齐死,固然已十分幸福,但能够和相爱的人在一起生活,那总
要比死好的多。
  胡不愁、水天姬拼命划着那根木头,他们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船,果然渐渐近
了。
  胡不愁放声大呼道:
  “船上的朋友,能不能把船驶过来,救我们一救。”
  船上没有回应。
  胡不愁大呼道:
  “船上的朋友,可听见我的话么?”
  那艘船却只是在海面上飘荡着,既不驶近,也不远去,船上虽接着帆,却瞧不见操作的
水手。
  水天姬失声道:
  “船上像是没有人?”
  胡不愁道:
  “奇怪,的确有些奇怪。”
  水天姬道:
  “这艘船莫非已被海盗洗劫,船上的人已死光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