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怨灵

    想他，想他就去吧，
    是缘，没有人可以改变。
    走吧，跟他海角天涯，
    是缘，就会完完全全，
    生生世世永永远远。”
    恍惚中，宁思倩只觉自己毫无反抗地被男子带进了舞池，他的手缠绕在她的腰间，手劲一带，她像只花蝴蝶似地旋飞起来。
    世界忽然变得金光闪耀，她只觉得天在摇、地在晃，心在燃烧。她的手被他紧紧握住，无论她转到哪里，都还会被他拉回身边，她正以他为圆心，画一个跨不出去的圆……
    舞曲是很短暂的，余音绕梁，也终究只存在于词典之中，过了很久，又或许没多久，歌声嘎然而止。
    沉醉在音乐之中的伴侣们回到了现实，携手离开舞池休息，男子放开宁思倩，定定地看着她。
    宁思倩被他的眼神看得恍惚起来，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在心中升起。
    是他吗？是他吗？！真的是他吗？！
    “你——”宁思倩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不已。
    “小倩！”宁采臣好不容易摆脱了孙玉薇，匆匆向这边走来，他奇怪地看了看宁思倩身边的男子，对方却转身离开，宁采臣这才问道，“姗姗在你那里吗？！”
    “没有啊。”宁思倩心不在焉地看着男子的背影。
    “什么？！”宁采臣吓了一跳，“那姗姗她——”
    正向远处走去的男子忽然顿住身形，他转头看向门口，大声喝道，“不要跑！！”
    宾客们吓了一跳，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抓着一个小娃娃跑了出去，另一个男子紧随其后，宁思倩怔了一秒，拔腿跟上。
    宁采臣愣在原地，“那……那个男人的声音……”
    绑架者显然没料到那么快就被人发现了踪迹，他飞快地奔出门外，想找那个来接头的人，偏偏手中的小娃娃还死不顺从，一个劲儿地挣扎。
    “坏蛋！！放开我！！妈咪！！救命！！”
    “闭嘴！！”绑架者一把捂住姗姗的小嘴，“啪”，穿着小皮鞋的脚丫子正好踹中他的小腹。
    “哇！”绑架者吃痛，本能地松开他的手，姗姗立刻跳了下来，几步跑到那个追来的男子身边，抱住他的腿，“咦？冰淇淋叔叔？”
    男子微微一怔，旋即将姗姗抱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是我？”
    “冰淇淋叔叔就是冰淇淋叔叔咯。”姗姗天真地答道。
    男子微微一笑，转头冷冷地看着绑架者，“怎么？在找长川慎吾？”
    “你怎么知道——”绑架者立刻跳了起来，“你，你是三天前那个把这小丫头救回去的人？！”
    “放心吧，你的大老板已经在监狱里反省了，是你消息太慢，还不知道而已。”男子放下姗姗，“要在三天之内找到天河会社的犯罪证据，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绑架者的脸开始发青，他转身想跑，一个人影已经蹿了过来，对着他就是一顿猛揍，“你个王八蛋！！！敢绑架我的外甥女？！不要命啦？！！”
    姗姗撇撇嘴，“舅舅的火气好大哦——妈咪！”她转而跑到宁思倩的身边，一双大眼睛看着几乎到齐了的众人，“那个就是冰淇淋叔叔哦，是他救了姗姗。”
    那边厢雷青云总算出够气了，他放开那个只剩下半口气的绑架者，孙玉薇一把拖起他走向街道拐角处的**局，雷青云则笑眯眯地朝男子走来。
    “喂，回来就回来了嘛？干嘛躲躲藏藏的？戴个面具吓谁啊？”他伸手就去摘男子脸上的面具。
    男子微微侧身，低声道，“你认错人了。”
    “我认错？！！！”雷青云指着自己的鼻子，“你——”
    “哥哥。”宁思倩打断雷青云的话，他走到两人中间，笔直地看着那个男子，“我要跟这个人单独谈谈。”
    “好吧。”一直保持沉默的吴巍突然开口，他拉起素天心，“走吧，我们先回家，顺便打电话给镜老师，告诉他清明可以不用去上坟了。”
    雪姬笑了笑，拉起王先生的手，“走，我们吃夜宵去。”
    “吃夜宵？我不饿啊。”王先生莫名其妙。
    沈天凡干脆把伍启媚拦腰抱了回去，“今天是我的洞房花烛夜，闲人勿扰。”
    雷青云哼了一声，抱起姗姗走到冷凝枫身边，“老婆，回家，姗姗，今晚跟舅舅睡。”
    就那么几分钟，周围的人走了个干干净净，空荡荡的大街上，只剩下这两个相对无言的人影。
    宁思倩上前一步，“可以把面具摘下来了吗？七夜哥哥。”声音有些发颤。
    男子苦笑，“小倩，你又何苦一定要认出我来呢？”
    物是人非，
    七夜从来没如此深刻地了解过这个词汇。
    而今，他了解了，却在心痛中发现，原来这个词汇所蕴涵的，竟是这样残酷的意义。
    宁思倩俏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一如四年前的每一天。
    如花的笑颜近在咫尺，却已不再只为他绽放。
    小倩长大了，如水晶般纯净的气质中不时漾出成熟妩媚的风韵，比四年前更加动人，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小倩也变了，变得坚强懂事，不会再一有事就躲进他的怀中寻求保护，更不会动不动就又哭又笑、撒娇任性得央求自己为她擦掉眼泪。
    她就这么站在那儿，四年后的重逢，她却连滴眼泪都没落下。
    是啊，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她拥有幸福美满的生活，不再需要他了，又如何会为他流泪？
    这不正是他所希望的吗？
    他的愿望实现了，却为什么感到那么失落，那么痛苦，仿佛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被连皮带肉得挖走了，好突然，他甚至连一个叫痛的权利都没有。
    我为什么要回来呢？
    七夜开始问自己。
    如果不是为了小倩，如果不是担心着失去他以后的小倩会无法生活，他真的会永远留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陪伴着阴月。
    可现在，他回来了，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回到阳光之下，却只能站在角落中看着她的家庭，她的幸福。
    那些画面里，没有自己的位置。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参加这个假面舞会，只知道他的行为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个娇小的身影，她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直到12点的那支舞曲响起，直到宁思倩被一群男人包围。
    那是七夜重遇小倩以来第一次见到她的脸上露出无助惊慌的表情，那一瞬间，他恍惚了，他觉得自己好象回到了从前，重新变成了她的怨灵、她的保护神。
    最后一次吧，七夜这么告诉自己，最后一次为小倩解围，然后，安静地走开，让这首只属于相爱的人的舞曲，为他们之间的感情，画上一个句点。
    开始往往要比结束容易，但结束却比开始需要更多的勇气，七夜知道自己的勇气是足够的，虽然当舞曲的最后一个音符停止的那一刹那，他的心痛得发抖，但他还是及时放开了小倩。
    可老天偏偏要跟他开玩笑，连一个安静走开的机会都不给他。
    为什么呢？
    为什么非得这么残忍？为什么非得把那条刻骨铭心的伤口再次撕裂呢？
    “我们要在这里站到天亮吗？”宁思倩开口，她上前轻轻取下七夜脸上的面具。
    他没变，一点都没变，他还是她的七夜哥哥，一直都是。
    痴痴地望了七夜许久，宁思倩拉起他的手。
    这双温暖柔软的大手，从出生开始就小心翼翼地牵着她，伴着她走过人生中的每一个瞬间，刚才，它又牵着自己完成了一场华丽的舞蹈，她真傻，居然没认出来。
    “七夜哥哥，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好不好。”宁思倩低下头，小声地道，“这里风大，我有点冷。”
    七夜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微微一笑，握住了掌中的小手，“好吧，去哪里呢？”
    宁思倩努力地想了半天，终于抬起头，“去宁氏财阀的天台吧，我很喜欢那里的星空。”
    宁氏财阀的天台，灿烂的星空依旧如七夜和宁思倩第一次约会那般迷人。
    宁思倩的双手扶着天台边上的栏杆，身体微微后仰，任由晚风吹拂着她的头发。
    “好舒服。”
    她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着这份渴望已久的静谧，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幸福和安详的感觉，因为七夜正站在她的身边。
    天意无常，命运无常，原本她还以为今生今世注定要生活在孤独和绝望之中了，四年来，即使是炎炎夏日，对她来说也冷得如同冰窖。
    没想到，老天爷又把七夜还给了她。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宁思倩真的很想大笑出声，又或者痛哭一场。
    但她很怕，她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她的一个梦境，只要她的情绪略微激烈了一些，七夜就会再次消失。
    四年前的无泪之城，七夜魂飞湮灭的那一幕，几乎成为了她每晚必做的噩梦。
    她天天晚上都看着七夜离她而去，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哭着，喊着，醒来却已是黎明，怆然之中，双手能触到的，只有哭湿的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