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神座

        炼金神域被成功渗透的瞬间，杰迪?卢克斯是第一个明了其中真正原因的。这当然不是因为杰迪对炼金神域的了解程度，已经超过了炼金神域的缔造者迪什先生，而是因为他在那个瞬间心中产生了巨大的触动，似乎是某个契约轰然崩解，炸裂成无数仿佛烧红钢针般的细小尖锐碎片，如同豪雨一样降临在他的胸膛之中。
    剧痛在圣光的抚慰下飞快减弱，同时也让杰迪的头脑分外清醒。一些早已被遗落在脑海角落之中的记忆碎片重新浮现出来，被一根无形的线索串联，展露出了一个令他颤栗不已的诡异事实。
    炼金神域不是在极短时间内被万神之神的三个化身渗透的，被渗透的时间要早在数月之前，或者说，最开始的渗透根本就不是在这个世界上，而是在毁灭主宰阿鲁哈萨的遗骸被炼金神域碎片所吸收的那个时候。
    末日裂痕当然并非骗局，没有任何神或者强大生命，能够制造出如此逼真的末日场景。然而杰迪?卢克斯所在的那个世界却远远没有步入真正的暮年，如果没有毁灭主宰的入侵，它还能存在年岁数以万计的遥远时光。
    所谓世界灭亡的危机，实际上完全是万神之神恩奇都策划和布置的骗局。这位真神当然有能力扭曲黑鸦女巫所看到的真实未来，也有能力让古树精魄莫尼堕入一个虚幻的破灭幻境，从而引导着杰迪?卢克斯一步步发掘到所谓的真相。
    早在数千年前，万神之神恩奇都就为自己铺下了一条非常独特的成神之路，其中一些环环相扣的巧合足以让最睿智的先知目瞪口呆，也足以让幸运女神误以为自己的纯正血脉流落在外。而这条成神之路的终点并非止于真神巅峰，而是做出了一个近乎于荒谬的计划，对当时还无比渺小的某个可能设下了倾尽心血的陷阱。
    为了这个计划，恩奇都不惜分裂自己的灵魂，并且把其中三块最完整的碎片以来自深渊魔域的严酷手段锻造，最后凝结成了三枚极为特殊的从神契约。三枚从神契约让恩奇都获得了三位实力优秀的真神仆从，从而顺利建立起一个相当庞大的神祗势力。
    然而这对于绝大多数触摸到永恒之壁的巅峰真神来说，都是非常得不偿失的选择。
    神祗所拥有的时光近乎于无限，触摸到永恒之壁的真神更是如此，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恩奇都无需损害自己的灵魂，也可以建立起同样庞大的势力，只需要多付出几百上千年的时光就可以了。实际上，达到这个层次的巅峰真神几乎都拥有与万神廷不相上下的庞大势力，而且绝大多数真神都对经营这个势力没有任何兴趣，反而多半将其视为累赘。
    与急需积累信仰的半神不同，凝聚神格和获得神职之后，信仰对于真神来说，重要性就开始下降了。等到这位真神的神域彻底完善，规则近乎于完美之后，信徒信仰的重要性就进一步下降到可有可无的地步。触摸到永恒之壁的真神往往可以匹敌数位真神的围攻，经营势力带来的好处远远比不上需要在其中花费的精力，而势力之间的交恶也往往令巅峰真神头痛不已。
    直到数千年后，恩奇都当初看似愚蠢的选择，让他成功获得了完整炼金神域的掌控权。如果不是毁灭主宰、破坏主宰和辉煌主宰的灭亡，让三枚特殊的从神契约渗透到炼金神域碎片之中，恩奇都根本没有希望拿到掌控权——短短一分钟之内，他的光芒神域就在李维等人的围攻之下千疮百孔，根本规则摇摇欲坠了。
    胜利就是胜利，哪怕狼狈不堪的胜利也值得庆祝。恩奇都的身影迅速后退，同时光芒神域最后的积蓄轰然爆发，如同一道划空而过的流星，硬是逼退了兽人之神卡尔莫斯和李维?史顿的夹击，然后在一阵酣畅淋漓的狂笑声中，整个身影融入炼金神域之中。
    一位巅峰真神自爆神域的威力非同小可，卡尔莫斯后退的速度稍慢一线，立刻被无数道耀眼的光芒之剑吞没。幸好李维?史顿就在不远处，狮鹫之剑挥出一片炽烈白热的光芒，阻挡了光芒神域不到十分之一次心跳的间隔。下一瞬间，伴随着一声愤怒的吼叫，光芒神域的一侧炸开了一团血红色的雾气，遍体鳞伤的卡尔莫斯手提双刃战斧冲了出来，脸庞扭曲，双眼被痛苦和怒火烧得通红。
    兽人之神卡尔莫斯一向以受伤越重、战力越强著称，些许皮外伤不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激起了他的怒火和斗志。然而当他在虚空之中站稳脚跟，那双血红色的眸子四面一扫，却立刻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唔哈！那只狡猾的小光虫逃到哪里去了？难道已经偷偷脱离了末日战场？”
    李维?史顿脸色凝重的摇了摇头，缓缓收起狮鹫之剑。“没有任何人能够偷偷脱离末日战场，因为这里被数百位真神的意志所掌控，一切私自脱离的做法，都相当于与这数百位真神的联合意志正面硬拼。”
    卡尔莫斯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咒骂的语气宛如烧红的烙铁，“俺去他个高格毛亚大神，小光虫还能藏在谁的口袋里面不成？”
    “口袋里面放不下万神之神的尊体，但是炼金神域就不同了。”迪什先生捋着雪白的胡须回答，从语气和表情上看，他算得上是最为轻松的了。
    杰迪?卢克斯的脸色几乎和卡尔莫斯差不多，他抚了抚胸膛，感到了有种异样的空虚正在那里滋生。不过由于神格赐予的缘故，他身上的光芒神域气息正在把自爆后那些逸散的光芒神力吸引过来，无数细小的光点浮游在杰迪?卢克斯的身畔，沿着奇妙的轨迹运行不休，远远看去，仿佛是一个具体而微缩的宇宙聚拢在杰迪的身体周围。
    身体之中的神力正在一点一滴的增长着，但是杰迪?卢克斯并没有因而感到喜悦，他的双眼始终注视着面前的虚空，似乎这样就能够捕捉到消失的炼金神域的任何蛛丝马迹。
    “集中精力，杰迪，对你来说，现在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李维?史顿突然开口，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坚硬，“为了得到炼金神域，恩奇都已经放弃了他的光芒神域，现在你身上的神格赐予带来的气息能够吸引到尽可能多的同源神力。虽然我很鄙夷恩奇都的自私自利，但是我同样尊重他的强大实力，即使是自爆重创之后，剩余逸散的光芒神力也足够凝聚出真神级别的光明神职了，说不定还能重新组成完整的光芒神域呢。”
    杰迪?卢克斯缓缓点了点头，闭上双眼，试着清理掉脑海之中的繁杂念头，集中精力感受浮游在身畔的光芒神力。没有炼金神域碎片的帮助，他感受神力的过程要艰难得多，一开始甚至只能感受到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不过在最初的困难过后，由于气息相互吸引，杰迪很快就感觉到无数充斥着光明的神力正在融入自己的身体，逐渐在胸膛形成了一座无比耀眼、无比璀璨的光之城堡。
    或许是炼金神域碎片的最后遗留，除了气息截然不同之外，这座光之城堡外形与亡灵国度的永恒城堡完全一样，苍白殿堂、英灵塔、大陵墓和灵魂大厅先后浮现出来，守卫在大陵墓门前的依旧是一队高级龙牙兵，只不过这些不死生物的身体之中充斥着无尽的光明，每一根骨骼都洁白无瑕，哪怕放在光耀大圣堂的祭坛上都不会令人感到意外。
    “居然有如此神圣无比的不死生物，这简直会撼动那些古板牧师的人生观……”杰迪咕哝着睁开双眼，由于还不能够完美控制光明气息，两道洁白的圣焰随着他睁眼的动作喷射而出，差点燎着了无意中凑得太近的兽人之神的大胡子。
    “哎哎哎，小心点！”卡尔莫斯后跳一步，心痛的抚摸着自己有些发黄卷曲的胡须，“这可是棒兽人真爷们的第一象征，烧坏了俺可和你没完！”
    “在你打算和杰迪没完之前，我们应该做好准备，应对一个超出真神水准的麻烦了。”李维有些无奈的打断说，然后转向一个全身笼罩在金蓝色光雾之中、只露出一双仿佛能够看透人心深邃眸子的陌生神祗，“真知之神拜?欧拉阁下，恩奇都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非常好，他的情况，我看。”拜?欧拉用一种虚无缥缈、幽幽灭灭的怪异声音回答说，“侵蚀和同化到了尾声，几分钟之内，就会完成。”
    “那么我们也应该做好最后的准备了。”李维脸色凝重的点头说，神力的增幅让他可以把声音轻而易举的传遍末日裂痕战场的每一个角落，“各位阁下，请回报准备情况。”
    “a3区域，晨曦之主洛山达报告，光明歼星圣典准备完毕，充能100%。”
    “b5区域，万色返空龙迪马利特报告，混沌吞噬之龙准备完毕，首批120枚撕裂獠牙随时可以发射。”
    “c7区域，神武执政官拿撒勒报告，秩序十字封印随时可以启动。”
    “d1区域，钢铁惩戒者列巴报告，诅咒闪溃锁链布置完毕，进入最后牵引阶段！”
    噪杂的回报声纷纷响起，除了继续抵御末日裂痕的巨型魔法阵依然沉默而威严的横亘星空，一动不动，其余数百颗星子已经逐渐改变了轨迹，以杰迪等人为中心围拢过来。从每一颗星子之中散逸出的气息都堪称强悍可怖，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足以与李维?史顿和卡尔莫斯相媲美，最弱者也远远超过了杰迪?卢克斯初入真神的水平。
    仿佛是察觉了杰迪?卢克斯心底的疑虑，李维突然回过头，语气认真的解释说，“这是我们计划了数百年的最后手段，假想敌并非恩奇都，或者曾经并肩作战的任何人，而是脱离了魔法阵控制的末日裂痕。这些手段威力极其巨大，不过无一例外都有非常大的隐患，只不过到了那个时候，再大的隐患也没有办法去顾忌了。”
    “一切为了胜利！哦哈！”卡尔莫斯兴高采烈的高呼一声，在他的身边，十几位同样面目狰狞丑陋、散发出浓烈蛮荒气息的神祗围成一圈，跳着野蛮狂躁的舞蹈，不时用手中的斧头和棍棒击打自己的面庞，哪怕血流满面也不停止，反而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野蛮吼叫。“撕裂吧，嚎叫吧，痛苦吧，高格毛亚大神降临吧！”
    “其实我还真想看看那些蛮子最后究竟能够召唤出来个什么东西。”迪什先生在一旁耸耸肩膀说，“不过依我看，无论召唤出什么都来不及了，蛮子们至少要吼叫半个小时才能弄出点动静，可是恩奇都最多一分钟之后，就会完成对炼金神域的彻底掌控……”
    迪什先生的声音像是被利刃切断一样消失了，四周的色彩突然褪去，一切都仿佛凝滞了。李维?史顿、卡尔莫斯、迪什先生、真知之神拜?欧拉……所有神祗都变成了一座座灰白的雕像，一动不动的伫立在原地，就连跃动的星光都静止下来。杰迪?卢克斯惊讶的发现，似乎只有自己还保留着行动的能力，他试着抬起胳膊，感觉好像周围都充满了粘稠厚重的无色胶水，每挪动一公分距离都要耗费相当大的力气。
    “一群愚蠢的家伙。”万神之神恩奇都的声音从杰迪的身后传来，语气之中充满了某种难言的傲慢，仿佛全知全能的真神在藐视一群无知的凡人，“你们根本不了解真神之上的境界，那是一切规则的主宰，无视时光、无视防护、无视力量，渺小的你们根本不知道，无论你们做了多么充分的准备，除了末日裂痕，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威胁到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