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神座

        听着万神之神恩奇都大放厥词，杰迪?卢克斯只觉得头皮发炸，他保持着一动不动的抬手动作，看似镇定冷静，却激出来一后背的冷汗。
    杰迪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没有完全失去控制身体的能力，但是他很清楚，一旦这一点被恩奇都发现，自己就不得不在极度恶劣的情况下，与这位超越了真神境界的强大神祗决一死战了。
    结果甚至不需要认真考虑胜利的可能。
    好在恩奇都根本没有注意到杰迪?卢克斯的异常，他只是迈着骄傲的步子走到诸神中间，挤过一群张牙舞爪的蛮荒之神，像是开玩笑一样朝着站在最中间的卡尔莫斯伸出手去。
    在粗犷高大的卡尔莫斯面前，恩奇都伸出的淡金色手指看似无比纤细，然而只是微微触碰，就让魁梧的兽人之神像是一只被戳破的气球一样干瘪下去，浓郁的血色神力沿着手指流淌进恩奇都的身体，让他发出了一声充满享受的低吟。
    短短几秒钟，强大的卡尔莫斯就只剩下了宛如木乃伊一样干瘪的躯壳，血红色的狂怒神力只在他的眼底残留下一点微不足道的余烬。恩奇都没有汲取最后一点狂怒神力，留下曾经冒犯自己的卡尔莫斯的性命，对于他来说仿佛是一种恶作剧般的乐趣，又像是一种对于背叛行径的自我陶醉的救赎。
    “留在这里抵御末日裂痕的侵袭吧，蠢货们，让我告诉你们，你们预留下来的每一种最后手段，都能阻止末日裂痕整整一千年。”恩奇都笑容满面的大声宣布，让自己的声音回荡在无人能够听到的空旷星空之间，“不过请原谅，我不能留下你，老家伙，你是唯一一个能够逆转时光，把我送回数千年前的炼金术士，我必须防患于未然，抹掉一切可能威胁到我的存在。”
    恩奇都的脚步停在了迪什先生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一手抚着胡须，一手正在勾勒着神奇魔法阵的老人，眼底除了明确无疑的杀意和残忍，还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背叛从一开始就存在，迪什先生，曾经让我畏惧和尊敬的老师啊，就让你的传说终结于此吧！我会努力消除你的影响，抹去你的名声，让无尽晶壁的多元宇宙永远忘记你的存在吧！”
    恩奇都举起蕴藏着暗黑星芒的右手，然后向下按去，只需要一根手指，就可以让强大的卡尔莫斯垂危濒死，这只手上蕴藏的力量当然远远超过一根手指，甚至可以说是十倍、百倍的力量，彻底毁灭迪什先生似乎不算是什么难事。
    杰迪?卢克斯想要说服自己冷眼旁观，即使是自己勉强出手袭击，也不过是多葬送一条性命。不过不出意料的失败了，炽热的光芒在他的指尖凝聚成利刃的时候，他露出了坦然的微笑，然后忘记一切恐惧，朝着恩奇都的后背猛然刺去。
    即使是光芒神域保持着全盛状态，也无法撼动如今的万神之神恩奇都，杰迪的做法正如他的意料一样徒劳无功。然而虽然恩奇都回过身来，用充斥着暗黑星芒的右手挡住了杰迪的光之利刃，但是他的脸上也在同一时间露出了只能用惊恐来形容的表情。
    恩奇都的绝对自信来自于对未来的彻底把握，所以在他发现，自己所知道的未来已经出现偏差的时候，他心中的惊恐远远不是用语言能够形容的。杰迪?卢克斯的光之利刃没有刺入他的身体，然而却深深刺入了他的自信，让他出现了一个不该有的迟疑。
    紧接着是一双贴在他半扭转的身体上的手，枯槁无力，却让已经被他彻底掌控的炼金神域的运行中断了十分之一次心跳的间隔。
    十分之一次心跳的间隔极为短暂，即使是最精通剑术的武技大师，也未必能够抓住如此短暂的间隔，扭转一场决斗的胜负。但是对于诸神来说，这段时间足以让他们做出许多事情了。褪去的色彩在十分之一次心跳中复归，然后无数色彩斑斓的光芒充斥了末日裂痕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数百位真神全力发出的神力攻击汇聚成无可抵挡的洪流，将恩奇都吞没其中。换成是任何一位触摸到永恒之壁的真神，这股洪流都足以让其遭受灭顶之灾，然而恩奇都在炼金神域的帮助下已经打破了永恒之壁，虽然最初的时候显得有些狼狈，不过很快就稳住阵脚，像是一块巨石一样牢牢站住，任凭神力洪流的凶猛冲击，身体岿然不动。
    对于绝大多数未能触摸到永恒之壁的神祗来说，这一幕简直能够让他们惊怖震骇，杰迪?卢克斯当然也不能例外。恩奇都相当于以一己之力，同时对抗了数百位真神的联手攻击，如果换成是真神对半神，或者半神对传奇强者的实力差距，百倍的数量都足以引发胜负的逆转，甚至在某些条件下足以抵消两级的实力差距。
    换句话说，一位脑子进水的真神如果被数百位传奇强者围攻而不“策略性转进”的话，最终也必然会陨落。
    “这是规则方面的差距，而非力量方面的差距。”迪什先生是为数不多依旧保持者冷静的神祗之一，苍老而睿智的声音带着令人信服的韵律，奇妙的抚平了惶恐者的心情，“绝大多数的力量都被规则分散和阻隔了，继续保持压力，恩奇都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毫不费力。”
    在一片充斥着无可名状的色彩的神力洪流之中，恩奇都脸上的傲慢微微褪去了几分。他“听到”了迪什先生对他的评价，因为迪什先生非常直白的说出了他的名字——构建了神域的真神都拥有这样的能力，可以听到提起自己名字的那句话，无论说话的人置身于什么恶劣的环境都不会构成阻碍。
    这不是一个秘密，迪什先生就是要让恩奇都听到这句评价，光明正大的给予他一种压力。
    感觉到四周传递来持续不断的压力，而且还在缓缓增大，恩奇都的眼底燃起了恼怒的火光，“这真是个令人惊讶的愚蠢选择！”他的声音犹如嘹亮的号角，压下了神力洪流的轰鸣，“给自己一个体面认输的机会不好吗？身为拥有不朽生命的神祗，无法向伟大的我低下你们高傲的头颅吗？”
    “先好好维持住你的规则防护吧，恩奇都陛下，否则你就要被泡在神力洪流里面暖暖身子了！”李维?史顿的回答几乎同杨宏亮有力，几十位同属于光明阵营的神祗站在他的身后，将彼此的神力进行链接，以李维?史顿为中心，凝聚出一把燃烧着白炽光焰的巨大光剑。
    这把光剑由数十位真神的全部神力高度压缩而成，坚固程度远远超过一切凡人可知的物质，哪怕是专精于防护的真神神域，在光剑锋锐面前也如同一块凝结的黄油。恩奇都虽然已经打破永恒之壁，登临真神之上的境界，然而毕竟只是借助炼金神域取巧，本身的积累实际上并不足够，对全新规则的掌握远远达不到熟悉的地步，当他看到那把巨大光剑的剑锋对准自己的时候，心里不免隐隐生出忌惮的念头。
    在光剑猛然挥下的那个瞬间，恩奇都终于不再伫立虚空，凭借规则之盾抵挡，而是全身虚化，以任何真神都难以企及和捕捉速度闪避开来。
    他的应对不能说是错误，因为巨大光剑所指之处，虚空崩解、黑暗震荡，神力洪流轰然爆发，规则重归虚无。恩奇都难以保证自己在如此巨大的威力面前毫发无伤，但是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后，那里是一片闪亮的星海，无数根极其纤细的金色光线将所有星子连接起来，构成一座无比巨大的炼金魔法阵。
    巨大光剑威势万钧的劈下，没有命中恩奇都，而是裹挟着神力洪流向前延伸，重重冲击在那片星海中间。虽然拥有对抗末日裂痕的力量，但是炼金魔法阵并不是针对抵御直接袭击而设计的，在光剑剑锋面前，纤细的金色光线纷纷断裂，数不清的星子脱离原来的位置，随后整座魔法阵都犹如笼罩天穹的一朵巨大烟花般轰然炸开，组成能量节点的上千位神祗异常狼狈的四散飞开。
    目睹了炼金魔法阵的损毁，恩奇都终于无法维持自己倨傲的表情，发出了一声交织着憎恨和懊恼的叫喊。同样的声音也从末日裂痕战场的各个角落响起，不是每一位真神都甘心认同李维?史顿的选择——为了对抗恩奇都而放弃了维持上千年的炼金魔法阵，就连杰迪?卢克斯也忍不住发出了讶异的惊叫。
    这不该是传说之中英雄大帝和救世主的选择，倒像是史诗之中不甘灭亡的反派做出的最后挣扎。
    “喔，杰迪，你恐怕是误会了。”迪什先生面带笑容的抬起头，欣赏着炼金魔法阵留下的最后灿烂画面，“看下去吧，无论是李维还是我，都不会做出损人不利己这种蠢事来。倘若事情真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李维就是牺牲自己，也不会让末日裂痕这样轻易苏醒的。”
    炼金魔法阵崩溃之后，末日裂痕几乎是立刻重新活跃起来。沉睡的末日裂痕曾经让杰迪戒惧不已，然而直到挡在前面的炼金魔法阵消失，杰迪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只有真神才能在末日裂痕战场上维持神智了。
    因为那根本不是凡人能够对抗的东西。
    李维?史顿曾经说过，末日裂痕的恐怖无法以言语来描述，意志稍弱的真神在战场上停留过久，也会因为沾染了太多疯狂气息而陷入困境。杰迪?卢克斯一开始并没有完全相信，这并不是对于李维?史顿的不信任，而是他难以想象，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连不朽的神祗都无法对抗的强大敌人。
    现在杰迪终于明白，末日裂痕并非敌人，而是多元宇宙必然走向的未来，全部至高法则的最后终结。任何手段都无法逆转和抵御末日裂痕对多元宇宙的损害，对于末日裂痕的攻击只会被它吸收，然后让它变得越来越强大。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末日裂痕吸收能量需要时间，越强大的神力，就越能让末日裂痕吸收更久，这也是集合了上千位真神的力量之后，炼金魔法阵能够拖延末日裂痕一千年之久的缘故。
    沉睡了一千年的末日裂痕，其恐怖已经远远超过了一千年以前，光是散发出来的混乱气息，就让不少实力较弱的真神意志动摇、心情沮丧。或许是已经获得较为完整的光芒神域的缘故，杰迪?卢克斯虽然也感到心情压抑，但是还能坚持下去，从身体周围散发出的纯净圣光甚至还帮助了几位真神稳定情绪。
    真知之神拜?欧拉的实力相当优秀，只差一线就能够触摸到永恒之壁，但是非常不幸的是，真知神域被末日裂痕的气息完全克制，让这位形象颇具诡异神秘意味的神祗相当狼狈。金蓝色的雾气一度紧贴身体，隐约露出带有双翼的完美女性曲线。直到杰迪?卢克斯张开光芒神域，拜?欧拉才缓过一口气，躲在杰迪的身后，说什么都不敢再看末日裂痕一眼了。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拜?欧拉也就成为末日裂痕战场上，极少数没有能够目睹万神之神恩奇都最终结局的神祗之一。
    万神之神恩奇都没有经历过诸神对抗末日裂痕的三次大惨败，因为和他一起来到末日裂痕战场上的迪什先生凭借炼金术的高深知识，很快就构建出让末日裂痕沉睡千年的炼金魔法阵。因此他不清楚末日裂痕的特点，在苏醒过来的那个瞬间，末日裂痕只会对气息最强大的神祗发动攻击。
    从彻底苏醒到锁定恩奇都为攻击对象，末日裂痕花费的时间不超过一秒钟，周围的星空猛然黯淡了一下，当视野恢复清晰的时候，杰迪发现末日裂痕已经转移了位置，直接出现在恩奇都的身畔。
    恩奇都不是没有想过脱离末日裂痕战场，然而数千位真神缔结的契约依然生效，让他这位刚刚打破永恒之壁的神祗难以迅速摆脱。他也想到过把末日裂痕引导到李维等人身边，然而还没等他有所行动，一团无法形容的幽暗就把他给笼罩了。
    恩奇都迅速展开反击，试图打破笼罩在周围的幽暗。他很有信心能够做到，因为他拥有炼金神域，拥有打破永恒之壁的强大实力。但是这团幽暗似乎无比庞大，而且若有若无。恩奇都极力制造出一道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周围数百公里的区域，然而在光芒的尽头依然是无尽的幽暗；哪怕他激荡起恐怖的神力狂潮，碎裂虚空，毁灭晶壁，崩解次元，然而在碎裂、毁灭和崩解之后，四周幽暗依旧。
    恩奇都非常强大，在被迫汲取炼金神域储备的能量之前，他足足朝幽暗倾泻了几百个小时的神力狂潮，如果放在多元宇宙，足够他毁灭数个晶壁世界了。在炼金神域储备的能量几乎耗竭的时候，恩奇都终于感到了疲惫和恐惧，他强迫自己恢复冷静，把神力凝聚成防护状态，形成了一层看似脆弱、实际上却足以抵御诸神联手轰击的透明光幕。
    吞噬了恩奇都的那团幽暗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无孔不入的渗透进来，让光幕很快就变得模糊龟裂。这是从神力的基础规则开始腐化的进攻方式，恩奇都只能放弃已经被侵蚀渗透的神力，重新构筑新的防护。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神力消耗远远比主动进攻的时候要缓慢得多，然而由于没有任何补充的手段，恩奇都坚持的时间也不会太久。
    恩奇都没有放弃，只是难免感到了一丝绝望和不甘。然而他很快就发现，本来已经被汲取一空的炼金神域正在产生新的能量，虽然不多，却刚好能够补足他进行防御的消耗，这让恩奇都不由得升起了一丝希望。
    “我知道了，完整的炼金神域拥有着数百万个人造灵魂，每时每刻都在制造出信仰力量！”恢复了几分信心的恩奇都大声对自己说，“我的计划还没有彻底失败，末日裂痕，就让伟大的我和你来一场真正的较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