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兽恋 b小调旧时光

只要被我靠近，只有死路一条。 
  “血咒，血咒！”他们一起叫道，“只有这样才能制服钢琴师！” 
  但我根本没容得他们膨胀起来。只要有一个异乡人离开了地面，我立刻冲到他的身边，将他变成飞灰。我不知道我的脚步有多快，但可以肯定跑起来连草都不粘，喷气战斗机的引擎开到最大，也不过如此。 
  在我的左冲右撞之中，异乡人的数量越来越少。到后来我干脆跳了起来，悬浮在二十来米高的半空中，看到已经只剩下十几团白光在四处奔走。每当有一个跑远了，我就迅速冲下去，将他变成飞灰。 
  异乡人从活生生的生命变成不留痕迹的虚无，仿佛从来没在世上存在过一般，这个景象曾经让我噩梦重重，但我现在却在亲手制造它，做时不假思索。我感到自己拥有比拉赫玛尼诺夫更强的力量。   
  20魔手终结与动物般女孩的消失(8)   
  我只想把异乡人赶尽杀绝。当白光只剩下三四个的时候，我忽然听到拉赫玛尼诺夫在下面喊：“住手！” 
  此时我正在逼近棕色皮肤的姑娘。我知道眼前的异乡人全是她，但仍感到这个才是罪魁祸首。当我正要抓住她仅剩的那只手时，我听到动物般的女孩也在喊： 
  “住手！” 
  “住手！”拉赫玛尼诺夫重新站了起来，跳到我面前拦住了我。此时我又听到有一个人喊： 
  “住手！” 
  这个声音不是拉赫玛尼诺夫的，不是动物般的女孩的，也不是硕果仅存的那几位异乡人的，而是一个我从未听到的声音。那声音不像是从耳朵里传进来的，而像是通过某种特殊的渠道，直接在我大脑中出现的。 
  “放过我的族人吧。”那声音又说道。我侧过身四下环顾，却没有看到一个人。 
  “你是谁？”我问。 
  “我是动物。” 
  “什么动物？” 
  “就是动物，既是任何一种动物又不是任何一种动物，从某种范畴来说，你可以叫我抽象中的动物。” 
  “抽象中的动物？”我还是搞不懂他的意思，但感到自己正在飞快地接近事情背后的真相。 
  “假如你想要看到我，那么我也能以最简单的形式出现。”他这么说着，我忽然听到牧场上隆隆作响，如同惊涛骇浪一般在黑夜里奔涌。循声远望，我看到一千头牛正气壮山河地向这里跑来。它们脚步飞快，势大力沉，而且步伐整齐划一，虽然没什么队形但也毫不散乱。不少牛的脖子上还挂着寻呼器。虽然声势浩大，但牛们都紧闭着嘴，一声不吭，牧场上充满着沉默的轰鸣。 
  牛们奔到我们近前几米处，霍地停下不动，没有一只再迈一步。它们默默地看着我，我也默默地看着它们，不知说什么好。 
  “只有在人的理解中，动物才分为不同的种类、不同的习性，归根结底是不同的用途——有的可以食用，有的提供皮毛，有的看家护院，有的供人观赏。”那声音从静悄悄的牛群中传了出来。牛群里没有人，也看不见哪头牛张嘴，好像是牛们在用脑波与我交流，“这并不是简单的分门别类，而代表着人类对动物的统治。被食用的动物只是肉，做衣服的动物只是皮毛，其他七情六欲生老病死全被忽略不计。但在动物的眼里，动物就是动物，没有种群之分没有统治与被统治的关系，大家一起生活在自然界。” 
  我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不由自主地插嘴说：“可动物明明分成了许多种，比如说牛，食草动物奇蹄科——” 
  “再说一遍，那只是人类的分类方法。那种标准太简单了，人类不知道，所有的动物都是亲兄弟，共同寄居在地球上。”牛群里的声音说道，“任何动物都没有本质区别，只有人类与众不同。” 
  “那好那好。”我摇着脑袋说，弄不清楚为什么动物会说话，而且还要插上一杠子，“动物是动物，人类是人类，不过现在这件事好像和动物没什么关系，是人类正在自相残杀——”我指着棕色皮肤的姑娘说。 
  “他们也是动物。”牛群里的声音说道。 
  “当然你也可以说人类也是动物，人类也是由动物进化出来的嘛。”我说，“不过问题是，这关你们什么事？你们该吃草吃草该下崽下崽去，凭什么来干涉我？别以为挂上bp机就会说人话了。”我说这话时也乐了，因为这些动物确实会说人话了，不知道是不是挂bp机使然。 
  拉赫玛尼诺夫忽然来到我身后，按住我的肩膀说：“别对动物不讲礼貌。” 
  “那当然，我们五好青年对谁都很有礼貌，不过这确实不关它们的事儿。”我回头看着拉赫玛尼诺夫，他正望着牛群，表情煞是严肃。 
  “礼貌不礼貌倒无所谓，”牛群里的声音似乎带着笑意，“新的钢琴师很有意思。动物和钢琴师井水不犯河水，不知共处了多少年了，我们也没必要再起口舌之争，况且他还不知道实情吧？”   
  20魔手终结与动物般女孩的消失(9)   
  “不知道。”拉赫玛尼诺夫对牛群说。 
  “那也不怪他。异乡人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作为我们深表抱歉，所以这次要把他们带走，不知道钢琴师能否高抬贵手？” 
  “当然可以。”拉赫玛尼诺夫说，“也请你们注意一下，以后不要再让异乡人这种东西冒出来为害人间了。” 
  “异乡人的出现只是他们自由意志的结果，为害人间的却也不见得就是他们。”牛群里的声音略显生硬地说道，“但作为我们可以向你保证，以后再有异乡人出现，我们会对你负责。动物负责自然界的和谐，钢琴师负责在世界上传播艺术，我们本是相互协作的友好关系，谁也不希望大动干戈。” 
  拉赫玛尼诺夫道：“异乡人你们尽可带走，他们从哪儿来，就应该回哪儿去。至于我，我也要带着魔手回去了。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那么这个小伙子呢，”牛们的眼睛似乎都在看着我，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些手足无措，“他将正式成为下一位钢琴师么？” 
  “那也由他而定，恐怕远没那么好说呢。”拉赫玛尼诺夫说着向棕色皮肤的姑娘挥挥手，“你们可以带她走了。” 
  棕色皮肤的姑娘表情倔强，简直可以说是大义凛然，她支撑着残躯，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我不走，我坚决不和人类妥协。” 
  “已经跟你说过多少遍了，”牛群里的声音说，“人类统治世界，这并不是妥协，只是另一种自然界的平衡。假如他们能和世上万物和谐相处，那么我们都拥有长久的和平，假如他们一意孤行暴殄天物，超过了底限，也会自食苦果。在人类和动物的平衡尚未打破之前，我们不应该轻言战事。” 
  “等到底限被打破的时候，动物已经被屠杀干净了！”棕色皮肤的姑娘忽然流着泪说道，“到那时候连后悔也来不及，你们一再忍让退缩，难道还没受够苦么？喝不到干净的水，空气里全是毒素，家园毁灭，无论怎么迁徙都找不到安家之地，每一只动物都被人戏耍和屠杀，难道你们愿意忍受这样的现状？” 
  “这样的现状自然痛苦，”牛群里的声音沉默了半晌才说道，“但你看看自己的脚下，土地有多厚呢？这样一个小小的地球禁受得住几次战争？我们以前吃战争的亏吃得够多的了，现在再和人类开战，不止我们，整个地球都会毁灭。不管如何吃苦，不管受谁的奴役也好，我们也要竭尽全部力量去避免战争。战争不能解决问题，和平即便伴随着苦难也值得，这是我们千百年来悟出的道理。” 
  “没有这样的道理。”棕色皮肤的姑娘咬着牙低下了头，“我不接受。” 
  “不接受也罢，当下的和平必须保持。”牛群里的声音僵硬地宣布说。 
  棕色皮肤的姑娘一言不发，一头牛从牛群里走出，在她面前弯下脖子。她抓住牛毛，慢慢地爬了上去。另几头牛跟着走出来，其他几个复制出来的异乡人也如此这般坐到了牛背上。 
  还有一头牛默默地走到了动物般的女孩面前，向她低下了头。动物般的女孩看着它背上的毛皮，轻轻用手抚摸着，仿佛想和牛说什么，但牛歪过头去没看她。 
  “走吧，孩子。”牛群里的声音对动物般的女孩说，“你是在人间生下的孩子，但终归是异乡人，也到了回家的时候了。” 
  我猛然醒悟，跳到牛群面前说：“不能带走她。” 
  “为什么？”牛群里的声音说。 
  “不为什么，就是不能。” 
  “不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她是我们的孩子。” 
  “谁的孩子也不能，我本来就是一混蛋，你们也别想跟我讲理。”我跑到动物般的女孩面前，攥住她的手，“谁也别想把她带走，除非先弄死我。” 
  我看了看她的脸，她的脸上极度冷静，没有任何表情，这就和与我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但我看到她的眼中藏有莫大的悲哀，那种悲哀只能用冷漠来抑制，如果不这样，一旦宣泄出来，将无可抑止。   
  20魔手终结与动物般女孩的消失(10)   
  “别犯傻，小伙子，”牛群里的声音道，“钢琴师和动物不能刀兵相见，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不是什么钢琴师，也不会想什么后果，”我说着抬起了手，手上的蓝光如同太阳般明亮，照亮了牛们的每一根寒毛和在场所有人的脸部曲线，“谁想带走她，谁就和那些异乡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