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天炼狱

第11章


  沈府的花厅后面是暖阁,灯火明亮,有五个人围在矮几四周,神色紧张似地在秘商什么重大要事。
  上首那人年约花甲,鹰目薄唇,双耳招风,耳后见腮。他就是沈府的主人,告老致仕的沈知府沈大人。他神色忧虑,向右首一名师爷打扮的人道:“已经四更天了,请的人还没来,怎么回事呢?”
  师爷捻着稀疏的山羊须,也忧心忡忡地说:“大概是在路上耽搁了,东翁大可放心,这两天也该到了。”
  “急急风碰上慢郎中,真叫人给急死,要是他们不来……”
  “东翁但请放心,那些人一言九鼎,他们的规矩是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他们既然收了东翁的金银,自然会前来报命的。”
  “一海,济南方面的神力天王可有消息?”沈大人沈鸿图向下首的人问。
  下首这位仁兄,生得头大脚大,相貌是五岳朝天,正是沈鸿图的内侄,从望鲁店逃回来的梁一海。
  这家伙双眉深锁,苦着脸道:“金刚与病豹已经死了……”
  “我要问活的人。”沈鸿图不耐地抢着说。
  “望鲁店仍然毫无动静,不知神力天王为何尚未前往报复。”梁一海无可奈何地说,他确是不知神力天王的消息。
  沈鸿图一掌拍在几上,不悦地、焦急地说:“你们这些饭桶,难道你们从来没办过一件好事吗?”
  “姑父……”
  “闹事的人不去,请来保护的人不来,这……这简直岂有此理。万一那个叫柏青山的人前来寻仇问罪,如何是好?”
  左首一名中年人摇摇头,说:“鸿翁,在下早已说过,这些武林人是靠不住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士谦,你又说风凉话了。”沈鸿图苦笑着说。
  “鸿公,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那……依你之见……”
  “目下善后为先。”
  “如何善后?”
  “火速用贴子请东昌指挥使,派一队弓弩手一队校刀手前来保护以策安全。”
  “这……恐怕不太妥当吧?弄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
  “事急从权,鸿公,顾不得许多了,两害相权取其轻。”
  师爷冷笑一声,说:“那位罗指挥可不是东翁一张贴子便可请得动的,说来倒容易。敝下认为,多等两天……”
  “好吧,你就等吧。”士谦也冷冷地顶回去。
  “鸿老,必须早作决定了。”一名尖嘴缩腮的中年人慢腾腾地说。
  沈鸿图一拍短几,大概做官时拍惯了惊堂木,毛病改不了,动不动就拍桌子。拍完一咬牙,断然地说:“好,明天本大人亲自跑一趟,前往拜望罗指挥,请他派兵前来保护……”
  话未完,“嘭”一声大震,一座明窗倒下了,三个黑影飞入厅中,三面一分,喝声震耳,直搏耳膜:“不许声张,谁叫唤谁死,派兵也来不及了。”
  士谦反应够快,抓起短几向一名夜行人扔去。
  “不必慌张,神力天王来了。”梁一海大叫。
  但叫晚了,一名夜行人接住短几向侧一推,恰好撞中向外逃的师爷。
  “啊……”师爷惨号着倒了,头破血流。
  远处一座阁楼上,突传出高叫声:“暖阁的叫号声不对,快鸣锣告警。”
  “当当当……”警锣声大鸣。
  神力天王一怔,脱口叫:“这人的口音好熟。”
  梁一海奔向神力夭王,大叫道:“师傅,这位是沈大人……”
  神力天王一声怒吼,一掌抽出叫:“你这畜牲猪狗不如,你……咦!”
  原来他这一掌劲道甚重,而梁一海却又毫无防备,正中左耳门,向右后方旋转着栽倒,“噗”一声脑袋栽在另座几角上,几毁头破。即使不撞在几角上,这一掌也足以要了这小子的命,耳后的藏血穴已被击破,整片颊骨向内陷,哪还有救?
  神力天王抢近一看,知道完了,大喝道:“杀!杀光再走。”
  声落,向前一跃,拔剑出鞘,一剑刺入发呆了的沈鸿图胸口。
  另两名夜行人同时撤剑,尚未出手,神力天王已冲近士谦。
  “杀!”一名夜行人叫,把最后一名刺倒。
  神力天王的剑刺向士谦的胸膛,急如星火。士谦赤手空拳不敢不躲,向右后方纵退,居然相当迅疾。
  神力天王变点为挥,抢进追击。“唰”一声轻响,士谦的右脚齐膝而折,“嘭”一声摔倒在窗下。
  天王再迫进,一剑刺下。
  蓦地人影乍现,剑虹挥到,“铮”一声暴响,火星飞溅,神力天王被震得侧退八尺,虎口发麻,不由大吃一惊。
  灯光下,来人赫然是青山,他已恢复本来面目,挡在士谦身前,威风八面屹立如山,虎目中神光似电。
  另两名夜行人也吃了一惊,赶快止步回身,放弃杀入内室屠门的念头,三人三面一分,立下门户。
  “什么人?”神力天王厉声问,看出青山穿的是青色紧身衣,显然不是沈宅的人,当然更不是塘官屯的死对头。
  “柏青山。”青山豪气飞扬地答,嗓音略变。
  “你该死!”
  “大队兵勇将到,你们才该死,远至东昌府杀人,你神力天王在济南府的巢穴,必被抄得鸡犬不留,看谁该死好了。”
  “杀!”神力天王怒吼。
  三把剑风雷俱发,剑势狂风暴雨般攻去。
  青山必须保护脚下的人,要留一个活口作证,背后是墙,不怕背部被袭,因此,他采守势。剑动风雷乍起,吐出千朵白莲,布下了重重剑网。辟邪剑恍若狂龙舞爪,威风八面。
  “铮铮铮铮……”剑鸣震耳,剑气似波涛向外涌,阵阵罡风的撕裂声。四支飞腾着的剑影幻化万道光华,好一场凶猛绝伦的空前激烈恶斗。
  大批家丁纷纷赶到,巡夜的官兵也连续赶来,呐喊声雷动,警锣声狂鸣。
  有挠钩手破门探入,这种贴地擒人的长家伙讨厌得很。
  “捉凶犯!捉凶犯……”呐喊声震雷动。
  神力天王心中一紧,叫道:“两位贤弟快撤,愚兄断后。”
  两名同伴也看出不妙,应声飞退,撞破了阁内门,急急退走。
  神力天王走不掉了,青山开始反攻,一声长笑,剑出“乱洒星罗”,一口气攻了十二剑,凶狠猛烈的冲刺势如排山倒海,把神力天王从这一端迫退至对面的壁角,一面猛攻出剑一面叫:“这个凶手我负责擒住,快救人,不要人助我,人多了反而缚手缚脚。”
  抢入厅的家丁火速救人,只有两个活的。一是叫士谦的人,断了一条右腿。另一个是师爷,头破血流,尚有气息,但眼见活不成了,颅骨裂开昏迷不醒。
  神力天王心中暗暗叫苦,情急拼命,大喝一声,崩开刺来的一剑,咬牙切齿顺势一剑劈出,剑使刀招“云横秦岭”攻上盘,想迫退青山让出退路。
  青山不退让,向下一挫,剑出“虎拒柴门”,也用的是刀招。“铮”一声暴响,神力天王的剑向上扬,空门大开。
  “嗤”一声响,辟邪剑的剑尖沸过神力天王的双目,眼珠立破。
  “哎……”神力天王狂叫,“砰”一声向后退,背撞在墙上,双目已盲。
  青山暴退八尺,向外围的家丁叫:“在下去追那两名凶手。”
  声落人已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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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昌府大乱了一夜,沈府共死了十七个人。
  原来青山走后,家丁们用挠钩擒捉双目已盲的神力天王,岂知这位神力天王名不虚传,冲入人丛乱挥宝剑,厅窄人多,家丁们连逃都逃不掉,像是虎入羊群,共毙了十三个人,最后才被府衙来的高手巡捕所制住,割断他双手的大筋,方抬回府衙放入大牢。师爷也死了,共是十七条人命。
  叫士谦的人幸得不死,他是个活见证。
  这个乱子闹大了,府大人赫然震怒。由于这位现任府大人与沈鸿图狼狈为奸,自然不敢迫供,一肚子火全发在神力天王身上,人命关天,十七条人命可能影响知府大人的前程,因此一发狠呈报布政司衙门捉拿神力天王的余党归案。
  至于柏青山的事,府大人自有神通,不敢令柏青山出面作证,连夜派人至望鲁店,通知村民速令柏青山离境,不得干预东昌府血案的事,不然便得打官司。
  打官司是假,怕柏青山说出谋夺望鲁店的阴谋是真。柏青山深夜出入衙府,亲自与府大人秘密谈判。他的条件很简单,那就是让鲁神医一家迁籍。
  第二天他怀了东昌府准予鲁神医一家迁籍登州的文书与路引,雇了两辆大车,大摇大摆地登程,驶向济南府。
  神力天王第二天伤重身死狱中。那位叫士谦的人,也因伤重流血过多而逝世。这里面自然另有文章,官场的事如此这般不足为外人道。
  在济南府换车,雇了齐鲁车行的两辆大车,向东进发,到登州远着呢。
  车发章邱,青山的神色一直就不稳定,两部大车,前一部是客厢车,后一部车是货车,上面搭了凉篷,带了一些家俱。
  青山与兆祥自备了坐骑,各乘一匹枣骝,随在车旁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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