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天炼狱

第16章


刚才的恶斗、叫号、鬼神,难道说,店中的人都睡熟了,兆祥父子也睡得着觉?”
  太多的疑问,令他深感不安,对这位新交的朋友王敕,几乎怀疑不是真实的人。甚至刚才所发生的事,他也认为是梦幻,不知是真是假。
  出外一看,明月在天,众星朗朗。院中确是草木零落,是刚才恶斗时,两人的剑所造成的创痕,可是千真万确的事。
  “不可解,不可解!”他喃喃地说。
  他回房闩上门,心说:“他说鲁伯父一家明早启程,我不会知道,我却是不信。”
  他先打坐,准备一夜不睡。可是,心潮起伏,渐渐心神不定,胡思乱想起来。不久,他倒下了。
  次日一早,日上三竿他尚未醒来,直至店伙前来叫门,他方一惊而醒。
  房中空空,只有他一人。他发狂般奔出店外,所有的旅客皆已上道,他的两辆大车,当然也走啦!
  他大骇,抓住一名店伙问:“伙计,在下的家眷呢?”
  店伙大惊,叫道:“哎唷!你抓痛我了。”
  “我的家眷呢?”他放手叫。
  “咦!怪事,今早是你亲自叫小的唤醒车把式套车,是你亲自打发他们就道的,你怎么糊涂啦?”
  “是我打发他们走的?”
  “客官,别找麻烦好不好?早餐还是你亲自点的菜,那位小姑娘还亲自叫小的找来几片荷叶,替你留了一份菜放入你的怀中,说是给你在路上吃……”
  他一摸胸怀,吃了一惊,有物鼓鼓地,掏出一看,果然是荷叶包着的一份菜,有鸡有肉余温尚在呢。
  他立即吩咐备马,向东赶,沿途询问两大车的去向。所得的答复是确实有那么两辆车,由一位年轻人的乘马护送,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
  他疯狂地赶,赶到了章邱,所得的回答,仍是车马已走了一个时辰了。车居然比马快,岂不邪门?
  “我到华不注山去找他。”他对自己说。
  第二天,他到了卧牛山等,尚未下马,一名老僧已经迎出,交给他一张素笺,说是王公子留给他的,上面写着:“遨游天下,后会有期。立心正百邪回避,伸正义何患艰难?勿忘金诺,信守不渝,勿恐勿惧,慎之慎之。王敕顿首。”
  他叹口气,苦笑道:“这位王兄是地行仙之流,但他却不知我只能活一年半载光阴而已。”
  他失望地离开了华不注山,策马奔向济南府,从此,他开始了流浪生涯。他要去找灰衣使者吕定远,请这位毒王诊治他的绝症。
  天下茫茫,灰衣使者现在何处?
第 三 章 太湖五丑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八月的苏州,似乎比其他的季节更为出色。
  从镇江府进入浙江布政司,可沿运河南行,中间经过常州府,苏州府。北方人到了江南游历如果怕坐船,那就麻烦了,在这一带车马之少,少得寥若晨星。
  柏青山从山东南下,重回东昌府上船,沿运河南行,沿途打听消息,也沿途游览,整整走了三个月,方在扬州渡过大江,重新在镇江买棹航向苏州府。
  轻舟顺流而下,午牌末,船接近了吕城镇码头。
  这是一处驿站,驿站与巡检司衙门皆在河东岸城中,城外的码头倒也十分繁荣。这座城相传是三国时代吴国的大将吕蒙所造,虽有城的轮廓,但只是一座市镇而已,只有三百余户人家,颇为富裕。在吕城镇与丹阳县,绝对没有姓关的人定居。
  船靠上码头不久,船家三名水夫登岸有事,小舟上只留下柏青山一人,他安坐舱面,安静地注视着码头上忙碌的人群。河上乘北航行的大多数是漕船,客船并不多。整座码头泊了大小数十艘客货船,以他这艘船最小。
  蓦地,码头上奔下一个十六七岁少年人,背了一个小包裹,似乎膂力甚大,身材也相当壮实,眉清目秀,但眉梢眼角带有重忧,将挡路的人拨开,跌跌撞撞冲过人丛,引了一阵粗野的咒骂声。
  少年人来得真巧,恰好接近了柏青山的小船前。
  柏青山这艘船最小,右首是两艘大型的所谓官船,左首则是三艘漕船。
  码头上方,四名挟了木棍的青衣大汉,正排开人丛下追,四下一分。恶狠狠地向下抢,眼看便要追及。
  少年人左右一看,目光便落在柏青山的小舢,不假思索地奔上跳板,跳入船中,焦急地向坐在船头的柏青山叫道:“船家,开船,给你一两银子,渡我过河。”
  青山呵呵笑道:“船家不在,上岸去了。”
  少年人一怔,想退上岸已来不及了,四大汉已经奔迎。
  “快跳水。”青山叫。
  “我……我不会水。”少年惶然叫,急急去抽跳板。
  “你怎么啦?”青山问。
  “先把船弄出去。”
  “傻瓜,他们不会找船追你?”
  四大汉到,奔迎船头。
  少年人一急,抓起了一根篙,大喝一声,抡篙便扫。
  最先跳上船来的一名青衣大汉木棍急架,一看便知是行家,“划地为牢”斜搭住舱板,“啪”一声便架住了长篙。
  长篙太长,一近身大事去矣,毫无用处,另一名大汉乘机一跃而上,快步冲进,木棍兜胸便点。
  少年人身手够高明,篙杆向上一抬,“啪”一声震起木棍,丢蒿乘机抢入,像是猛虎出柙,抢入大汉怀中,“砰”一声来一记“霸王敬酒”,一拳正中大汉的下颔,力道甚猛,手急眼快。
  “哎……”大汉狂叫,“嘭”一声倒了。
  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怕人多,第三名上船的大汉木棍来势如电,“噗”一声敲在少年人的左腰胯上。
  “哎唷!”少年人同时大叫,也倒了。
  第四名大汉及时抢到,扑上抓住少年人的右手一扭,熟练地用脚掌插入,踏住上臂擒住了。
  “绑!”第三名大汉,丢棍取出了绳索,熟练地绑了少年的双手。
  码头上人群骚动,有人大叫:“欺负人,快阻止他们行凶。”
  青山安然不动,冷静地注视着形势的发展。
  上来了两名敞衣大汉,领先的人双手叉腰,沉声喊道:“诸位,你们为何欺负一个小孩?”
  四大汉之一挟棍上前,冷笑一声道:“咱们捉逃奴,阁下最好少管闲事。”
  敞衣大汉哼了声,迫上两步道:“捉逃奴?拿来?”
  “拿什么来?”
  “巡检司的腰牌,地方官的手谕。”
  “还没报案。”大汉大声说。
  “那么,在下必须问清,把他叫起来问问。”敞衣大汉一面说,一面向前走。
  大汉伸手一拦,冷冷地说:“阁下,奔牛镇郑大爷的事,少管为妙。”
  敞衣大汉脸色一变,向身后的同伴哼了一声说:“二弟,你听见没有?”
  “大哥,听见什么?”二弟冷冷地问。
  “人家常州府奔牛镇的人,杀过府来,在咱们镇江府吕城镇捉人,说是捉逃奴,又不许咱们过问哩。”
  “这叫做驱卒过江,飞象过河。”二弟仍然冷冷地答。
  “二弟,你看怎样?”
  “我?咱们把他们四位仁兄,灌饱水再说。”
  “对,不然他们认为咱们吕城镇无人呢!”
  码头上人声大哗,有人叫道:“先把他们揪下来,先打他个半死再说。”
  四大汉脸色在变,用求助的目光向码头上搜寻。果然不错,救兵恰好从天而降,两名青衣大汉急拨开人丛往下走,其中一人叫:“张老大,下来。”
  敞衣大汉一惊,扭头一看,抱拳笑道:“原来是三爷,三爷来得好,这几位仁兄……”
  三爷站在码头上,沉下脸问:“你们兄弟俩又在闹事?想讹诈不成?”
  张老大一惊,说:“三爷,你……”
  “住口!”
  “这……”
  “不许管奔牛镇郑大爷的事。”
  “但……他们……”
  “关照已经打了,你不信,可以去问你们老大。”三爷冷冷地说。
  “哦!老大没说,这……”
  “快走,没你们的事。”三爷说完,偕同伴转身走了。
  四大汉傲然在瞪了张老大一眼,冷冷一笑。
  张老大也回瞪了四人一眼,脸上无光地向二弟举手一挥,下船匆匆走了。码头上人群徐散,可知那位三爷在本地颇有来头。
  青山的目光,落在右邻的官船上。他看到舱帘拉开了一条缝,有一双清澈灵秀的大眼睛,躲在帘后向这一面注视。
  四大汉将少年人提起,为首的大汉狠狠地踢了少年人一脚,骂道:“该死的东西!要不是押着你走路,大爷就先打断你的狗腿。”
  少年人不但挣扎,还咬牙齿切地怒叫:“你们这群狗东西!臭奴才的奴才,助纣为虐……”
  “啪啪啪啪!”大汉狠狠地给了少年人四耳光,打得少年人口中血出,“砰”一声仰面便倒,然后凶睛一瞪,怒骂道:“小王八!你再骂骂看?大爷不将你的门牙全部打落,就不姓王。”
  少年人不怕,挺坐而起骂道:“你这贼王八,你本来就不姓王,而是太湖的水贼汪海……”
  话未完,大汉已一把就扣住少年人的咽喉……
  紧要关头,右邻的官船舱门倏开,钻出一位国字脸膛,三绺长髯拂胸的中年轻袍人,喝道:“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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