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苦难

第46章


 
  我在大院外,目睹了这一幕,气急败坏又无计可施。 
  管理人员后来终究还是放了我朋友“一马”。 
  我们搬到新住外后,仅仅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我们便目睹了几个佩红袖标查暂住证的联防队员打了一个妇女。 
  我们也没办暂住证。朋友的女友吓得够呛:赶快换地方,赶快…… 
  没奈何,我们向房东交涉,经过软磨硬泡,房东才答应让我们退房。 
  天快黑时,我又到路上打黑车。 
  这一次,我们想搬到圆明园里的一个学生公寓。 
  在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时间,我打的又是那辆微面。那位司机看到打车人又是我时,不禁说了一声“真有缘分哪,伙计”。 
  装齐了行李,我押车先走,朋友和他的女友骑车在后面赶来。 
  穿过华灯闪烁的闹市,车子驶进圆明园的小路时,天已经全黑了。 
  由于没有路灯,通往新“家”的路上一片黑暗。 
  我差点给司机指错了路。 
  到了公寓,我让保安帮着卸下了行李,并给司机付了车费。 
  司机正要开车走人,一个小伙子问他去中关村要多少钱,他想运一台电视机去那儿。 
  谈好价钱后,小伙子让司机等几分钟,他去抱彩电过来。 
  这一等就是十几分钟。 
  司机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启动车子要走之际,朋友和他的女友骑车赶到了。 
  女孩泪水涟涟,说,快,把行李装上车,回去!这么荒凉的鬼地方,哪里是人呆的?! 
  我说,要回去你们回去吧,我是不走了…… 
  于是,留下了我的行李,我又押着朋友的行李上路了。 
  出了黑糊糊的小路,终于看到密集的灯火时,我的眼里涌出了不争气的泪水——搬一个家, 有多难啊! 
  走在地铁的人流里,我感到温暖和幸福!…… 
  安顿好新家之后,我去拜访了作家王宏甲。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20世纪90年代初以一部长篇报告文学《无极之路》轰动全国的著名作家,我的老乡。 
  王宏甲老师说,接到我那封“实在无床可睡”的信后,觉得对我有一种责任…… 
  这番话语,让我忽然想到:我该原谅两个人——我原本想一辈子都不原谅的嫂嫂和大姐。 
  听我说了一些生活经历后,王老师指出,应该把你的经历写成书,这将启迪很多人。 
  临走时,王老师见我衣着单薄,把他的一件大衣和几件毛衣送给了我,还硬塞给了我300元钱。 
  那天晚上,拎着一手提包满满的衣服,口袋里揣着那300元钱,走在地铁的人流里,我感到温暖和幸福!…… 
  我会有“自己的神座”么? 
  1999年12月9日,我在北大听了周国平的讲座。   
  第十五章 漂泊在北京(11)   
  他主讲的题目写在了电教报告厅的黑板上: 
  中国人缺少什么? 
  看了题目,我大言不惭地对身边的一位北大学生说,我想,中国人所缺少的,在我身上肯定有。 
  周国平的演讲证实了我的猜测。 
  2003年,我从周国平的新书《安静》中,找到了这篇演讲稿。 
  那么,中国人究竟缺少什么呢? 
  请允许我在此断章取义,摘录演讲稿中的一些片断,它们或许能使您进一步看清“沙漠舟”这家伙的“嘴脸”: 
  “中国人缺少对精神价值的尊敬,从而也缺少对守护和创造了精神价值的人的尊敬。” 
  “中国人、中国文化缺少精神性,或者说精神性相当弱。所谓精神性,包括理性和超越性两个层次。理性属于头脑,超越性属于灵魂。” 
  “精神性的另一个层次是超越性。通俗地说,有超越性即有自己的灵魂。所谓有自己的灵魂,就是在人生的问题上认真,人为何活着,怎样的活法好,一定要追问其根据,自己来为自己的生命寻求一种意义,自己来确定在世间安身立命的原则和方式,决不肯把只有一次的生命糊涂地度过。” 
  “中国曾经有过许多为某种社会理想献身的革命烈士,但不容易出像苏格拉底这样为一个人生真理牺牲的哲学烈士,或像布鲁诺这样为一个宇宙真理牺牲的科学烈士。” 
  “由于同样的原因,我们中国人缺少真正的宗教感情。当一个人的灵魂在茫茫宇宙中发现自己孤独无助、没有根据之时,便会在绝望中向更高的存在呼唤,渴望世界有一种精神本质并且与之建立牢固的联系。这就是本来意义的宗教感情,在圣奥古斯丁、巴斯卡尔、克尔凯郭尔、托尔斯泰身上可以看出其典型的表现。我们对这样的感情是陌生的。我们也很少有真正意义上的灵魂生活,很少为纯粹精神性的问题而不安和痛苦,很少执著于乃至献身于某种超越性的信念。因此,我们中很难产生精神圣徒,我们的理想人格是能够恰当处理人际关系的君子。也因此,我们缺少各种各样的人生实验者和精神探险家,我们在精神上容易安于现状,我们的人生模式容易趋于雷同。 
  “总起来说,我们缺少头脑的认真和灵魂的认真,或者说,缺少广义的科学精神和广义的宗教精神。” 
  讲座结束后,我请周国平在我带去的一本旧书上题字。 
  那书,是周国平早几年前出版的《只有一个人生》。 
  周问我题什么,我说,就写您的一本新书的名字吧…… 
  于是,周提笔写下了这么几个字——记住回家的路。 
  在这个晚上,我结识了两位新朋友。 
  在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热烈交谈后,我们这三个陌生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他们,男的名叫汪渊,女的名叫月儿。 
  在这个晚上,我们各自心中的理想都得到了有力的回应与共鸣。 
  在交谈中,汪渊忽然指着我和月儿,一脸肃然地说: 
  你们两个,将被后人尊为神。 
  为了纪念这个美好的的晚上,我请他们也在《只有一个人生》上给我题字。 
  月儿的题字: 
  人间正道是沧桑。 
  汪渊的题字: 
  请登上您自己的神座吧!!! 
  “神座”?我会有“自己的神座”么?我的“神座”又在哪儿呢? 
  1999.12.19 
  昨天王少俭送了我50元钱。 
  今天,赵也刚将还有30元钱的北大饭卡送给了我。 
  我不能为有这么多人予我以太多的爱而麻木,我必须燃烧起来,更为猛烈地燃烧起来,为死去的亲人,为活着的爱我的人们,更为了身后屹立的祖国。 
  尽管朋友们一再帮助我,我还是决定回家,到二姐家住上两三个月,把自传写出来。 
  在北京,我不可能边写书边养活自己。 
  从侄女那儿得知,二姐的一个儿子将在元旦结婚。 
  本来想等到年底,从天际公司拿到《彭德怀传》的另一半稿费再走的。 
  一个梦境改变了我的计划。 
  12月29日晚上,我梦见了故乡,梦见了死去的和活着的亲人,醒来后,我知道,我想家了;我也知道,我该回家了。 
  第二天,我用《北京晨报》给我寄来的稿费,买了一张31日的火车票。 
  一切来得如此突然,很多朋友都来不及告知一声。 
  我特意抽时间跑了一趟天际公司,对方告诉我,可以让我出一张委托书,委托朋友届时来领那900元稿费。 
  我把这件大事委托给了好友君豪。 
  1999年12月31日上午,我登上了南去的列车。在新旧世纪交替的这一个火车上的不眠之夜,我在日记本上记录下了澎湃的激情: 
  零点即将走来。 
  此时此刻,夜是沉静的,大地是沉静的,世界是沉静的。 
  沿着这条伸展在脚下的道路——“一条通向零点的归途;抹掉一切,从零开始。” 
  是的,从零开始,一切,都将从零开始。 
  再有十几分钟,一个世纪就将结束了,就如这漫漫的长夜,将由新的一天的凌晨所取代。 
  这种怎样的一个不能让人忘怀的世纪呵:中华民族,兴、衰、荣、辱……   
  第十五章 漂泊在北京(12)   
  而我的即将逝去的这一个三十年的世纪,又何尝不是这样充满了泪与笑、爱与恨、喜和悲…… 
  今夜,我将亲手埋葬自己的过去,并且在这埋葬自己过去的废墟上,播下一颗小小的种子。 
  这一颗小小的种子,就是 
  ——崛起的中华。 
  …… 
  旧的世纪将结束,一切都将归零。 
  新的世纪将开始,一切都将诞生。 
  车轮,历史的车轮,就这样“咣当、咣当”地向前滚动着,谁也不能阻挡,谁也不能拒绝。 
  透过夜的迷雾,今夜,历史的面目竟是这样亲切而清晰,我,和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们,今夜,既是世纪的终结者,也是世纪的创造者。 
  一切,将在零点开始诞生。 
  零点. 
  正是零点! 
  2000.1.1 
  零点! 
  ——中国,我爱你! 
  ——父亲,我爱你! 
  ——母亲,我爱你! 
  ——哥哥,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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