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未晞

静静谈着这首乐曲，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串安静的脚步声。
  “溯雪，你来了。”秦曲风说道，却未停下手中的琴弦。
  “曲风，是我。”白露的声音一如往常。
  “白露……”秦曲风立刻转过身来，手中挑拨着的琴弦因为用力过大断掉了。
  “弦断了。”白露轻声说道。
  “白露，真的是你？”秦曲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我，曲风，别来无恙？”白露声音甚为低沉，比这苍凉的琴音还要凉上几分。
  “我终究是负了你。”秦曲风沉默许久低声说了出来。
  “不，这不是辜负。曲风，不要怀着愧疚，你并非对不起我。”
  “不，是我对不起你。我第一次见到溯雪，就感觉很熟悉，这种感觉我从来都没有过的。她两次救我于危难之中，这两条性命是怎样都还不清的。我心悦你，可是对于溯雪，我却做不到拒绝。白露，我觉得自己再也不配拥有你，因为我已然动摇。溯雪似乎是我命里逃脱不掉的缘分，白露，我对不起你……”
  第一次的相见？两次救他于危难之中？白露仔细想着，觉得有些奇怪，不是只有一次么？至于这第一次……难道是？白露想起自己第一次恢复真身救他，他曾经说自己像是故人……莫非……白露想到了事情的缘由，苦涩地笑了。这就是宿命吧，也罢。
  “那便好好爱她吧，这是你们的缘分。”
  “可是你……”秦曲风呢喃。
  “或许我和你一样。曲风，我们怕是缘分已尽。”
  “缘分已尽？”秦曲风低声重复道。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曲风，我们忘了彼此吧。这样，你才能够去好好地爱溯雪，答应我，好么？”
  “……”秦曲风没有回答。
  “不要被我牵绊。曲风，我的爱是想要你更加明净无瑕，透如琉璃，你要做到。今生白露爱上你，从无一点后悔，是你让我第一次真正有喜，有悲，有乐，有牵挂。这些情绪我收获得太多太多了，你馈赠于我的如同天上的星辰，将会照亮我许多的路途。你知道么？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死去，在最爱你的时候死去，这样就可以真正做到对你从一而终，一生只爱你曲风一人。可是，上天注定我做不到。曲风，忘了我吧。”
  “今生爱上你，我也从无一点后悔。”
  “听到你这番话，白露就是死也无憾了。曲风，再为我奏一曲吧。”
  “想听什么？”
  “奏个欢快一些的吧，我希望以后想起你的时候是笑着的。”
  “好。”
  琴声渐渐传入白露的耳中，本是欢快的曲调，却被曲风弹得异常缓慢，倒比那《长门怨》还要悲上几分。白露挨着他坐下来，随着他的曲调唱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她握住曲风的手，停止了他的弹奏，继而柔声说道：“你要说的，我都明白。”
  “白露，我会好好对待溯雪，可是能够不忘记你么？就算我现在答应你，日后也做不到。我不想当一个言而无信的人，所以允许我记得你，好么？”曲风望着远处的斜阳，一如当初答应陪她看一生的日薄西山。
  白露亦看着远处的流云，想起曾经的约定，想起他说的曾经沧海难为水，这些很美很美的曾经，都变成了莲花台上佛陀的拈花一笑，在青灯古佛下化成了经书里的琥珀琉璃。很多时候，不是缘分太过浅薄，是自己心中疏影横斜，所以经不起命运那些阴差阳错的玩笑。等到千帆过尽，再看着身边留下的人，不复当初第一次遇见的少年，心里究竟是失落还是释然？
  短短今生一面镜，前世多少香火缘。
  
☆、君临天下
  8
  李白露回到慈恩宫之后便恢复了以前的模样，她再没有对曲风的事提及一个字。未晞旁敲侧击问过几次，可都没有问出些什么。白露依然继续教他剑法，看着孟未晞的剑术日益精进，她也不免高兴了许多。
  这日，孟未晞正在练剑，白露便取过腰间的佩剑向他击去，想试试究竟他是否可以融会贯通。未晞看着提剑而来的白露，立即侧身一避，旋即提剑迎战。两个多月的刻苦练习，虽说没有成为高手，但应付一般的袭击倒也是游刃有余。白露看他侧身避过，横剑一扫带出一道剑气，未晞退后几步用内力化开了攻势。白露欣慰一笑，又继续了手中的攻势，未晞皆能一一化解，甚至于最后，白露因为稍稍让了一招，未晞立刻打落了她手中的剑。
  “你输了。”未晞微微一笑。
  “哦？是么？”说罢，白露右手挡开他的剑，快步上前用左手锁住了他的咽喉。
  “任何时候都不可以放松警惕，这是大忌。”白露淡淡说道，容色认真。
  “还是我输了。”未晞笑笑。
  “算了，下次记住。”
  “我一定记住。”
  “你练了这么久，先休息一下吧。我有些事要办。”白露将剑交给茗儿便离开了慈恩宫。
  “殿下，你有没有发觉李姑娘变了。”茗儿低声说道。
  “哪里变了？”孟未晞早就知道，只是他想听听茗儿的看法。
  “以前李姑娘的眼中纵使再清淡无物总敛着些温柔，可如今好似更为清冷了，虽然她还是会笑，可这笑容再不如当初那般温暖。微臣也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但这感觉就是没有以前鲜活了。”
  “你观察得倒是仔细。”孟未晞打趣道，但心里却十分佩服茗儿的观察力，难怪父皇视他为心腹。
  “李姑娘待微臣一向和善，对殿下更是不顾生死，若是连这些微臣都感受不到的话，岂不是如同草木一般？”
  “她不愿意说，我也没有办法。有些事情只能够让时间来冲淡，急不来的。”说罢，孟未晞提起手中的剑对茗儿说道：“来，陪我过两招。”
  “那微臣就得罪了。”茗儿拔出手中的剑迎上了孟未晞的攻势。
  李白露离开慈恩宫后便向翊坤宫的方向走去，她足跟一点，轻巧地就落在了浅芜公主的房内。
  “白露姐姐，你总算来了。”浅芜公主看见出现在纱帐后的李白露立刻走上前去说道。
  “你偷偷让人来通知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李白露问道。
  浅芜公主是除却孟未晞外皇室唯一的血脉，萧皇后本欲执掌大权后让她承袭这帝王之位，只是浅芜生性乖巧善良，皇上也对她宠爱有加，所以当萧皇后同她说起自己的计划后，她非但没有同意，甚至苦苦哀求母亲放弃萧氏一族谋求以久的计划。萧皇后几番劝说，终究未改变浅芜心意。最终，萧皇后担心浅芜因一时冲动坏了她的计划，便一直将她囚禁在翊坤宫中，不许她出宫门半步，也不允许她与除却萧氏一族的人有过多的接触。那次李白露在翊坤宫中查探，看见浅芜公主意欲轻生便立即将她救下，听她说完自己的遭遇后便经常偷偷来翊坤宫中陪同她解闷说话，这一来二往浅芜公主便对她十分信任，白露也甚是喜欢这个刚过碧玉之年的小妹妹。
  “白露姐姐，我昨晚照常向母后请安，在房间外面却听到了她和外公的谈话，他们说要对父皇下手。”浅芜神色紧张。
  “他们发现你了么？”
  “没有，昨晚只有我一人在门外。”
  “他们说什么时候动手了么？有没有说要采取什么计划？”
  “具体的我也没有听清楚，昨晚我怕时间呆久了会被他们发现，到时候功亏一篑就不好了，于是提前回了房间。不过我听外公说计划定在明晚。”
  “明晚？萧皇后就这么着急？看来是细珠的死让她耐不住了。”
  “白露姐姐，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别怕，我一定会全力保护皇上。从现在起你就呆在这里，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发现了这件事，在萧皇后面前也不要露出任何马脚，其它的都交给我吧。”
  “姐姐打算怎么做？”
  “明天我会一直守在皇上身边，至于萧皇后，我有办法让她原形毕露。”白露说这句话的时候，浅芜的眼光暗了暗，白露猜到她的心思继续说道：“不要担心，萧皇后与皇上本就是夫妻，皇上一定会念着旧情放萧皇后一条生路的。”
  “我知道母后这些年来做了许多错事，她和外公还有舅舅一直谋划着要夺去帝位。可是她毕竟是我的母亲，没有她就不会有浅芜，所以我只想待这件事情结束之后，父皇留母后一条生路，让我可以好好侍奉她。我保证不会再让母后做出这些错事了。”
  “放心，皇上一向仁慈，太子也是以德报怨的人，萧皇后会没事的。”
  “白露姐姐,你一定要求皇上不要伤害我的母亲，虽然她犯下了死罪，可是……”浅芜的声音很低。
  “我答应你，一定保你母后一命。”
  “谢谢。”
  “浅芜，从现在开始一定要谨慎，若是萧皇后知道计划泄露，那皇上就会有性命之危。”
  “我都明白。这事关国家生死，我不会大意的。”
  “好。”白露笑着轻轻抚摸着浅芜的头发，从袖中取出一只草编的燕子说：“看这是什么？”
  “燕子。”浅芜接过那只草编燕子很是高兴，她一直很喜欢民间的小玩意儿，白露但凡出皇宫就会给她带一些。
  “喜欢么？”白露微微一笑。
  “嗯，喜欢。”浅芜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
  “还有这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