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得吾念

“肯定是爸爸回来了。”单羽听到开门声，高兴地叫着，跑去开门。
    单羽刚跑到门口，门已经被打开，爸爸先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男子。
    那是单中奇第一次带宋振铭来家里做客。那年，单羽六岁。
    单羽停下脚步，好奇地看向那人。
    宋振铭看到一个小女孩在桌子旁边站着，笑道：“你女儿？很可爱。”
    “小羽，喊叔叔。”单中奇向她摆摆手。
    “叔叔。”单羽躲在桌子后面，有些害羞，时不时地看一眼这个有些陌生的叔叔。
    “妈妈呢？”单中奇走近她。
    “妈妈在做饭。”
    单羽说着就跑进厨房，不一会儿，佘敏就从厨房走出来。
    “小敏，来，我介绍一下，这是宋振铭。”单中奇转向宋振铭，“振铭，这是我太太小敏。”
    “你好，总听阿奇说家里有位天仙似的太太，今日一见，才知阿奇说的果真是实话。”宋振铭道。
    “他胡说的，”佘敏笑了笑，又道，“总听中奇提起你，快坐。”佘敏说罢暗暗打量那人，三十五六岁的样子，身高一米八左右，穿着笔挺的西装，深邃的眼眶中是又黑又亮的眸子，一双薄唇带着温和的笑意。
    “马上开饭，你们先聊。”佘敏招呼了一声就走回厨房。
    宋振铭将口中的食物咽下，赞叹道：“做的很好吃。”
    佘敏笑了笑：“那就好，振铭已经成家了吧？”
    宋振铭开口：“对。”
    “有孩子了么，男孩女孩？”
    “男孩，已经十二岁了。”宋振铭道。
    “呀，比我们小羽大六岁呢！”
    宋振铭笑笑：“是呀，他现在淘气的很呢，我和他妈妈都拿他没办法，现在觉得还是女儿好。”说罢对单羽眨眨眼。
    佘敏轻笑了下：“男孩子淘气很正常，我们小羽疯起来也像个男孩子......”
    “妈妈，我不是男孩子！”单羽听到妈妈在说自己，气的腮帮子都是鼓鼓的。
    “哈哈......”
    佘敏回忆起那时的时光觉得也是很温暖的，若可以的话，她真想时光永远的留在那一刻。
    单羽见妈妈说着说着沉默起来，好像又陷入了深深的回忆里，便轻轻拍拍妈妈的手背：“妈，然后呢？”
    佘敏回过神来，轻轻道：“那时他们是刚认识没多久，接触下来却像是多年的老友，你爸爸时常觉得他们相见恨晚，所以彼此都很交心，而这样的相处持续了一年多，他们是一个公司的，宋振铭来公司时间不长，工作能力却很强，不到半年便成为公司总部的总经理，而你爸爸奋斗了三年只当上了一个区域销售主管，我是知道他的，他从不喜欢主动去争一些什么，”说着说着眼神忽然温柔起来，“你爸爸其实是很老实本分的，我之所以嫁给他也是看中这一点。宋振铭其实是很有野心的，而且旁人很难揣测他的内心，只不过这种野心，一开始难免看不出来，当然，这些是在你父亲死后我才知晓的。”
    “在你七岁的时候，你爸爸有一段时间很疲惫，后来有一次竟说起了梦话，我听着那些话感觉有些不对劲，便问他，他才告诉了我，他和宋振铭因为公司的事多次起过争执，最近这一段两人也不怎么见面，一见面就是争吵。”
    “常言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爸爸虽和他吵过，但在别人面前始终没有说过宋振铭一句不好的话，而宋振铭虽职位比你爸爸高很多，却从未为难过你爸爸，但却是渐渐疏远了。我常想若是这样一直下去，起码也能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
    佘敏说到这忽然停了下来，只是笑着看着单羽。
    单羽也看着妈妈，却好像第一次能感受到妈妈的内心，那感受虽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单羽却明白，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真真切切的体会。
    单羽猜到宋振铭应该就是宋清和的父亲，她很害怕爸爸的死和宋清和的父亲有关系，心里极度的不安，可心底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妈妈不会平白无故的说起这些，单羽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开始隐隐作痛。
    “我刚才在电脑上一眼就能认出他就是宋清和，便禁不住想起了往事，这十几年来也没怎么听到过有关他的消息，我也没刻意的打听过。他长得真的很像他的父亲，尤其是那双眼睛，看起来表面上温和如玉，实际上心思狠戾，那种有野心的人总会给我带来一种畏惧感，我听你爸爸说起过宋振铭之所以当上总经理是用了一些手段的，当时竞争这个职位的人除了宋振铭之外还有几个人，而在那一段时间内那几个人都相继消失了，而公司大部分人并不知情，只有你爸爸能大概猜出来，他们应该是被宋振铭“藏”起来了，我听你爸爸说出来这事，一方面惊讶宋振铭竟有这样的心思和胆量，一方面又隐隐为你爸爸担心，与这样的一个危险的人一起共事，实在是很可怕......那一段时间我一直好奇宋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后很偶然的一次，我见到了宋振铭的太太，她叫于洛，那是一个温婉的江南女子，如同画中的人一样，不得不承认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呵，不知不觉说远了，”佘敏摇摇头，接着道，“当时我带着你在屋里看电视，你爸爸那天忽然带着宋振铭来家里，得有两三个月没见过他了，宋振铭还是那个样子，只是显得更意气风发了，还是那样温和的笑了笑，他俩就去了顶楼的天台，还拿着一个装满啤酒的袋子。”
    “我其实心里是有些不安的，但想到在这儿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便也没怎么在意，你爸爸还嘱咐我一会儿就早点儿睡不用等他了，他可能要多喝一会儿，向屋外走去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没想到那一眼竟成了永别。”
    单羽听到“永别”那两个字，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用力地扯了一下，接着就好像泛起了酸水。
    “后来陈冰来找宋振铭，哦那个陈冰你小时候见过的，他是宋振铭的助手，我告诉他他们在天台上，陈冰就出去了。”
    “我正搂着你打算睡觉，听到陈冰大叫着跑下来，说你爸爸从楼顶摔下去了。”
    原来爸爸是这样死的，单羽听着听着眼泪便不停地往下落。
    妈妈只是轻轻为她抹了下眼泪，依旧平静地诉说：“你爸爸死后，没多久宋振铭就当上了副总裁，也是公司的最大股东......”
    “后来经过一段时间，我慢慢走出伤痛，又向陈冰问起当时的情景，陈冰支支吾吾，我问了半天，他才说出真相：当时天台的门是反锁的，陈冰推了半天没推开，听到两人好像在争吵，他隔着门旁边的玻璃看到宋振铭推了你爸爸一下，两人喝的都有些多，你爸爸没站稳，向后一倒，从楼顶摔落下去，宋振铭忙去抓，却没抓住......”
    只是单羽最不想知道的答案，爸爸的死果真和宋清和的爸爸有关系，感觉自己的心无法接受这忽然得知的真相。
    “我问陈冰他们在吵些什么，陈冰说是什么自首之类的话，你爸爸劝他自首，宋振铭却听不进心里去，两人争执了没几句不幸就发生了。”
    佘敏说完就沉默起来。
    单羽悲痛之余感到有些奇怪，妈妈说这些的时候情绪很平静，好像在诉说着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
    “妈......”单羽扑进妈妈的怀中，低声抽泣起来。
    “我当时内心的情绪极度不稳定，认定是宋振铭害死了你爸爸，心里又痛又恨，后来我就去警局报了案，之后警方介入调查，调查了一段时间最后认定你父亲是酒后失足坠楼而亡，陈冰也去录了口供，警方继而又开始调查宋振铭的公司忽然失踪的几个人，调查了很久也没什么结果，怀疑宋振铭却也没有十足的证据，最后也不了了之了，哎这一切都是命......”
    “妈，你不怨么？”妈妈一定忍受了莫大的悲痛。
    佘敏摸摸单羽的头顶：“怨与不怨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该在的不该在的都没了。”
    单羽抬起头来：“什么意思？没了？什么没了？”
    佘敏反问道：“他没向你提起过吗？”
    “提起什么？什么意思？”
    “宋振铭和他太太已经过世了。”佘敏道。
    “过世了？不可能！”单羽一激动，险些站起来。
    “怎么不可能，在你爸爸死后不久他们夫妇俩就相继而亡。”
    单羽使劲的摇了摇头，一脸的不相信：“他前一段时间还和他妈妈打过电话，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