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客书店 Ⅲ

第22章


  “我一直觉得画家都是天才,”邵嘉桐仍旧盯着眼前这副画,“因为不用任何文字来传达自己的意思,是一件非常难的事。”
  “对你来说?”詹逸文笑了笑。
  “?”她不明所以。
  “我是说,这只是对你来说吧?”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皱纹很清晰。可是那些皱纹却让他看上去更有魅力。
  “……当、当然。”她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像是有魔力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但是对我来说——或者也许是对画者来说——也许用文字来表达自己很困难,而用画面来表达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邵嘉桐耸了耸肩,又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也许吧……”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同的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也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情。相信我,画家并不是天才,只是我们更擅长用画面的形式来表达自己。”说完,他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在灯光的笼罩之下,他的眼神变得有些闪烁。
  邵嘉桐无法反驳他,便回过头来继续看着眼前这副画:“我觉得这是最接近我以为的,关于‘死亡’的画。其他的那些都太……明快了。”
  詹逸文抬了抬眉毛:“那么你以为的‘死亡’是什么样?”
  邵嘉桐想了想,答道:“是黑暗。人死了,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黑暗。”
  “也许那些画风明快的画者想要表达的并不是死者。”
  “那是什么?”她忍不住转过头来看他的侧脸。
  这一次,他并没有回头看她,而是安静地看着眼前这副画,说:“也许他们想表达的是关于活着的人对于死亡的思索。”
  有那么一刻,邵嘉桐觉得詹逸文的侧脸很动人,他脸上的线条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温柔,于是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有没有……面对过死亡?”
  詹逸文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当然,每个人都面临过。人生在世,生离死别是难免的。”
  “所以你也像其他的那些画家一样吗,我是说,那些画风明快的作者……你也像他们一样觉得死亡并不是黑色的?”
  他摇了摇头,说:“不,事实上,死亡对我来说没有颜色。”
  “……”
  “我没办法用任何颜色或者画面来表达……”说到这里,他看了她一眼,才继续道,“死亡就是死亡。人死了之后,一切都消失了。生前有再多的爱恨情仇也好,都会随着时间消失的。所以死亡对我来说就是……什么也不是。”
  “这像是一个哲学家的回答而不是画家。”她立刻说。
  他扯了扯嘴角,像是不置可否。
  “但是其实活着也是一样的。”邵嘉桐把手背在身后,转身走向另一幅画。
  “?”詹逸文双手抱胸,跟在她身后。
  “即使没有死亡,即使活着,那些爱恨情仇也会消失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所以人最终的敌人并不是死亡,而是时间。”
  说完,她在一幅以黄色为基调的水彩画前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詹逸文,却发现他正以一种错愕的表情看着她。
  “干嘛?”她问。
  詹逸文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
  邵嘉桐又眯起眼睛来,就像傍晚时分,在书店里看着董耘那样看着詹逸文。好像她认识的男人都很喜欢在她背后偷笑。
  “到底是什么?”她鼻孔微张,一副要生气的样子。
  于是詹逸文只得像董耘那样投降:
  “没什么,只是在想……我怎么没早点认识你。”
  快要接近邵嘉桐公寓楼下的时候,詹逸文减慢了车子的速度,缓缓向前驶去。
  邵嘉桐忽然有点不安,夜色下,她仿佛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周末可以约你出去吗?”詹逸文忽然说。他的声音总是有些低沉,带着磁性的低沉。
  “去哪里?”她问。
  “还没想好。”他似乎从来不喜欢对别人隐瞒什么。
  邵嘉桐无奈地笑了笑,等到车子完全停下来的时候,才说:“那等您想好了再约我吧。”
  说完,她道了声再见,推门下车。
  “喂,”詹逸文坐在车里,稍稍探头对她说,“我这个人……不讨厌吧?”
  她诧异地抬了抬眉毛:“应该……不算吧。”
  “好像回答得有点勉强。”他也抬了抬眉毛,像是不太满意。
  “为什么这么问?”她习惯于找到一段对话的重点。
  “因为……”詹逸文顿了顿,像是忽然有些踌躇,不过他最后还是坦然道,“因为怕你觉得我很讨厌,但又不好意思拒绝。”
  邵嘉桐看着他的脸,有点哭笑不得:“我已经过了那种明明觉得讨厌却为了顾及面子要装作不讨厌的年纪了。”
  这个回答,似乎让詹逸文满意了。于是他对她笑了笑,挥手离开。
  邵嘉桐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深深地呼吸着春天气息,直到感到了夜风的微冷,才转身走进公寓楼。
  March蹲在公寓大堂的角落里瞪着她,眼神似乎有点不耐烦。站在March旁边的,当然就是董耘。
  此时他脸上的表情有点愠怒,眉心轻轻地拧着结,好像又有人欠了他什么似的。
  邵嘉桐在心底叹了口气,假装没看到地把视线移开,向电梯走去。
  “喂!”董耘的招呼声很不客气,“干嘛装看不见!”
  “没有装,”她没好气地按下电梯按钮,“装也没用。”
  董耘牵着狗向她走来。刚刚还好好地蹲在地上,一下子被拉起来往前走,March似乎有点不高兴,但还是奋力地往邵嘉桐奔去。
  “陪我去吃晚饭。”他走过来,一把拉着她的胳膊就要往外走。
  “我不去。”她挣脱他。
  他停下来瞪着她,她也瞪着他。仿佛双方积蓄已久的怒火就要爆发了。
  然而董耘却忽然平静下来,原本拧紧的眉变得平顺,眼中的愠怒也消失了:
  “为什么可以跟别人去,不跟我去……”
  邵嘉桐看着他的眼睛,一瞬间有点说不出话来。他好像真的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惹她什么时候不可以,她发誓假使他刚才再跟她耍一点点脾气的话,她可能就要爆发了。但他没有,他竟然又开始跟她撒娇……
  “董耘,你够了……”不过,她也不再像以前那么有耐心,“我是你的副手、你的下属,可能勉强也能算是朋友……但我不是你一天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的保姆。你要吃饭你就去吃,我想不想跟你去是我的自由。你名下的公司每个月付钱给我是因为我在帮公司赚钱,不是因为我必须要随时待命满足你所有要求!”
  电梯门打开,两人仍旧大眼瞪小眼,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直到董耘忽然像没事般垂下眼睛牵着狗走进电梯:
  “那我想去你家吃泡面。”
  说完,他又自说自话地对早就很不耐烦的March说:“你也饿了对不对?”
  但是March似乎看也不想看他一眼,只是直直地盯着邵嘉桐。
  邵嘉桐看着他们,终于叹了口气,投降地走了进去。
  “有榨菜吗?”董耘看着眼前这碗热气腾腾的泡面,流着口水问。
  “有,”邵嘉桐打开水龙头,根本不给董耘说话的机会,“你出门下楼之后左转,沿着马路走两个路口,那里有家便利店,进去之后你问下店员榨菜在哪里,他们会很高兴回答你的。”
  刚用塑料叉子撩起面打算吃的董耘张嘴愣了两秒钟,随后就像什么也没问过一般低头吃了起来。
  邵嘉桐擦干手,转过身来靠在料理台上看着董耘,眼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
  董耘吃面的间隙不经意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正直直地瞪着自己,不禁停下来看着她:“我又惹你了?”
  邵嘉桐听到他这样说,苦笑一下,摊了摊手,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只剩没多少的红酒,拔了软木塞,往玻璃杯里倒。
  等到她把酒瓶倒空,放好,塞上软木塞,一转身——董耘已经在她背后伸手拿起玻璃杯喝了起来。
  邵嘉桐有点不高兴,但还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在心底叹了口气,一言不发。
  “你刚才跟那家伙干什么去了?”董耘假装用一种轻快且不经意的口吻问道。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白地回答:“看画展。”
  董耘抬了抬眉毛:“你看得懂吗?”
  “……看不懂。”邵嘉桐忽然有点生气。他总是这样,当他出现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要围着他转。他可以对所有的一切发表评论,仿佛他就是上帝。
  她看着他的脸,用一种冷淡的口气继续道:“但是看不看得懂有什么关系,反正那也不是目的。”
  董耘似乎对她的回答有点意外,因为他举着酒杯的手僵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点生硬:“那……目的是什么?”
  邵嘉桐又打开冰箱门,拿出一盒牛奶,冷冷道:“目的是让我们有机会了解彼此。”
  听到她这么说,董耘忽然放下手中的酒杯,走到她跟前——准确地说,当他的脸凑过来的时候,他的鼻尖离她的恐怕只有几公分而已。
  “邵嘉桐,”他说,“我不是开玩笑的,我好像不止一次跟你说过,离那家伙远点。”
  “……凭什么?”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她忽然说,“你凭什么对我的生活说三道四?”
  “……”董耘愣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你凭什么决定我要跟谁出去?凭什么让我离他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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