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季的三世情缘

又走过了无数的山山水水之后，我们才来到了泾州，萨德教士独自去拜访了泾州的道员。虽然拜火教在这里被称为“夷教”，但萨德还是受到了道员的破格接待，我在府衙的门口从中午等到日落，才见到萨德教士神采飞扬的走了出来，看来他们一定是相谈甚欢。
    第二天，道员就为我们整理出了一个房子，并且还有一个大大的院子用作教士的开坛讲经之所。
    从那天起，萨德教士又恢复了曾经的那种激情。这个已经五十来岁的老人开始了一日复一日的讲经说法，每次还都要不辞劳苦地向提问的人讲解那些教义，他的人格和神的魅力很快就征服了这里，连道员和他的手下都会常常来到这里。半年之后，萨德教士已经家喻户晓，并且，其他州府的人也不畏行程的老远赶来，为的只是听他说一段教义。
    萨德教士也将那座房子进一步的修葺完善，并建了一个小小的圣火神庙，在那里，他有了永不熄灭的圣火。每天的日出、正午、下午、入夜、午夜，他都会按时祈祷，后来有了越来越多的信徒加入其中。我已经成为了一个正式的拜火教徒，跟随了萨德教士这么久，我从没怀念过那个曾经的部落，我只是偶尔会想想那里的日落。
    几年之后，拜火教的发展日益壮大，在开明的道员的帮助下，萨德教士又选择新址建造了一所更大的神庙，圣火和神坛则被原封不动的搬了过去。搬移圣火的那一天，很多信徒沿街守候，当圣火经过时，他们就开始祈祷。我和萨德教士选出的其他几个信徒则充当着圣火守护者的角色并在教士的指引下前行。
    萨德教士说，清廷对拜火教的发展有些不安，并派来了巡察使来泾州查办此事。在道员的不懈努力下，巡察使才放下那个怨念，捻了捻胡子说：“既然火袄教算是西方主教，也应算是正教一派。切记不可蛊惑生事，稍行不义则自毙。”道员点头称喏，萨德教士也是一直在场的。
    送走巡察使后，萨德教士就开诚布公的免去了道员一家十年的教务费，而实际上，道员送给巡察使的钱还远远不止这些。
    在这块充满着生机的土地上，除了拜火教，还有一大批《古兰经》的诵读者，他们是穆罕默德的追随者。萨德教士说穆罕默德曾经也是琐罗亚德斯的追随者，却在后来背叛了他。所以，在拜火教中，穆罕默德和他的追随者就都成了异教徒。我对萨德教士所说的话向来深信不疑，既然是异教徒，那么他们就一定是污秽不堪的，既然神都把他们放弃了，我们也一定是无法拯救他们的，为此，我们必须和他们保持足够远的距离。因此，每当看见带着小白帽的男人和蒙着面纱的女人，我都会忍不住想起那个恶神——安哥拉曼纽。所以，我对他们的存在一直心存恐惧。直到有一天，我才改变了这种想法。
    那一日，萨德教士吩咐我去采购一些用作圣火染料的香料，我于是就去了里士满大街，因为那里店铺林立，有你所需要的一切。
    那时的天气虽然只是初秋，但天气却已经很凉了，那些西北方向吹来的风常常会卷起很多的沙土让人连眼睛都睁不开。但那些卖香料的贩子们还是早早就来到集市占好了位子，他们似乎还没有适应这个季节的变化，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不知说些什么，但每个人似乎都被冻得瑟瑟发抖。
    市场里的香料摊点比较集中，我简单的溜达一圈便已分清了各家的优劣。我按照萨德教士的吩咐买了最好的香料。当我背起竹筐正要离开时，一股大风迎头吹了过来，我立刻顺着风向把头扭了过去，正迎头看见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她的面纱被大风瞬间吹落。看着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睛和娇媚的脸庞，我的心忍不住一阵悸动。那个女人慌张的拾起面纱，并重新罩了上去。这时，她才看见我在盯着她看，她错愕了一下，冲着我笑了笑低下头行了一个礼，快步的走开了。看着那翩若惊鸿的身影，我呆呆的站在那里——忘记了风沙。直到一阵更大的风吹过来，我才怔了一下，但是眼前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又沿着那条路向前走了一段，还是什么都没有，心里立刻就变得有些落寞。
    回到了神庙后，萨德教士有些责备的说我错过了中午的祷告，这是虔诚的教士永远都不该犯下的错误，于是，我有些不安对着圣火忏悔。但是那个面容却深深地留在脑海里，似乎就在琐罗亚德斯大神的身旁，我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罪过。
    “不知道，你是我最真诚的孩子，我希望我们死后能在那个至善之宫重聚并共享安乐。但如果你找到了更好的归宿，你还是可以走你的路，我还是会为你祈祷的。”
    我没有立刻做出我的选择，因为我觉得唐突之下的选择必然是错误的选择。虽然我对此心存愧疚，但是萨德教士说他会给我足够多的时间去改正错误。彷徨之间，我还是想再看一眼那个女人，并问问她愿不愿意嫁给我。
    在之后的几天里，我常常会身不由己的陷入一阵迷乱。我知道在祈祷的时候还在想着其他的事情是对神的最大不尊重，因为琐罗亚德斯什么都看得见。但就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有一次，我还趁着萨德教士讲经的时候偷偷跑去了那个市场，却再也没见那个女子，我觉得凭借着我的印象，即使蒙着面纱，只要看一眼那个眼神，我就就可以很容易的认出她来。
    我不知道对着圣火祈祷去和一名异教徒相见会不会管用，但我还是会那样去做，我认为就算得不到琐罗亚德斯的庇护，也要见到那个让我念念不忘的人。
    萨德教士很快就发现了我的心不在焉，他问我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我第一次和他撒谎说什么事情都没有。他盯着我看了很长时间，我有些心虚的回避着他的目光。
    有一天，我们一起做完了午夜的祈祷，萨德教士对着我说：“你跟我来。”我毫不犹豫的跟了过去。他带着我来到了院子里，走了一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我也毕恭毕敬的跟在他的后面。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这位把我从沙雅带到且末的老人已经成了我一生中的寄托。在一段靠墙的回廊上，他停了下来，然后坐在一条长条凳上，这些长条板凳是提供给那些来此祈祷的信徒们平日休息用的，他看了看我说“你也坐下吧”。
    我在萨德教士的对面坐了下去，看着他轻轻地说：“这么晚了，您该早点休息啊，明天还有很多事等着您呢。”
    他摇了摇头说：“还不急，如果琐罗亚德斯大神也在听的话，就把你遇见的事情告诉我吧。你现在的状态那么不一样，一定有什么事情。背着包袱走路很累的，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得。”
    我沉默了一下，又抬头来看着他说：“尊敬的萨德教士，我的确遇到了有件事情，更确切的说应该是遇到了一个人。请您不要生气，这样我才有胆量继续说下去，因为，您一直是我最尊敬的人。”
    “你说吧。”
    “就在几天前，我在集市上看见了一个女人，她的美丽打动了我？”
    “你们说了什么？”
    “我们什么也没说，她只是看了我一眼，但我却忘不掉，怎么忘都忘不掉了，您说这是不是罪过呢？”
    萨德教士捻了一下胡子，露出一丝微笑，说“原来是这样啊。这又怎么能是罪过呢？我们的拜火教从来都不反对婚姻，所以也不会反对爱情，只有繁衍不息，才能发展壮大。我们的信仰是为了让我们在善良的指引下生活的更好，并不是为了把人类引向灭亡。”
    我有些感激的看了看他说：“我还以为，您会反对的。因为这样似乎有些不忠”
    “这些都是人之常情，我又怎么会责怪你呢？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清淡寡欲，但这都是那些经历过的磨难造成的，我不能把这些强加到你身上，这不公平。而且你还年轻，还有着自己美好的人生。如果你喜欢，就去找她吧，如果她愿意，你们可以结婚，我不会反对的。”
    “但——她是个穆斯林。”我有些支吾的说。
    萨德听了立刻在脸上露出一片愁云，沉默了一会才说：“穆斯林啊，我想我们的神是不会同意的。因为，她是异教徒，这样的结合是不纯洁的，你会被神直接扔到绝狱之中。”
    “我知道。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想忘掉，却怎么也忘不掉。” 我忧伤的看着他说，然后，又跪到了他的面前，抚着他的膝盖说：“尊敬的萨德教士，您告诉我该怎么办呢？”
    萨德教士扶起了我说：“虽然我们的神和人类的爱情并不排斥，但遇到这种事情，你还是要做个选择。神能包容所有的善，却不能包容所有的恶。我只能给你一些建议，自己的路，还是在自己脚下。”
    “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您？你会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