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季的三世情缘

26 秋游百花山—上


那年最难忘的还是秋游百花山。本来芸香是提议去妙峰山看香会的,但陈克己说那里的“文会”没什么特别兴致,若只是看热闹还不去去北京的天桥看些“武会”。罗梦良说百花山的风景要好些,我们就一起决定去百花山,一同前去的还有学校进德会的两个同学。百花山要比妙峰山更远一些,路途也更陡一些,但这丝毫没有减少我们前去观景的热情,兴冲冲地坐上了一辆租来的马车后,我们就哼着曲子出发了。因为人有些多,我们就特意租了一辆车厢略大一些的马车,可是人还是挤得满满的,车厢里一片热闹非常。
    罗梦良本来是想借一辆汽车的,但汽车却并不适合去爬山路,于是,马车就成了最好的选择,一颠一簸之间,也显得别有一番风情。车夫是北京城邻郊的一个农民,五十岁上下,带着一个瓜皮小帽,黝黑的额头上遍布着深深地皱纹,他穿着一件两开禊的皂青色长袍,腰里还别着一跟长长的烟斗和一袋装着烟丝的黑布口袋,那个长袍显然已经有了一些年头,除了袖口被磨得光亮,补丁也是一个摞着一个。他说自己的名字太难听了,干脆就让我们喊他“老张头”,我们倒也不太介意。他是邻郊的佃农,农闲的时候就会出来拉一些活计,这次听说要拉城里的几位公子和小姐们去百花山,又特意去找地主家多借了一匹马,毕竟两匹马可以跑得快些,就算路上有一些崎岖,也可以多些照应。老张头的嗓门很大,坐上把车后就顺势把两只脚架在了车辕上,然后就听见他大喝一声“驾”,伴随着马鞭子清脆的响声,马车就飞快的跑了起来。
    出城百余里才是百花山,虽然早早就出城了,可是到了山脚下的时候还是已经中午了,只是因为人多热闹的缘故,也就没觉得有多么遥远,到了下车的时候,两腿的才开始露出了本来的酸痛。在老张头的指引下,我们一瘸一拐的走进了一家比较简陋的小酒馆,他显然是这里的常客,连那拖着毛巾的活计都能一口喊出“老张头”的名字。因为下午已经来不及去爬山了,我们就只能在这个村镇停留下来,等过了这一夜再趁早去爬山。这样的话,时间就显得富裕了起来,我们吃起饭来也是不紧不慢,有说有笑,老张头死活不愿意和我们坐到一起,说是怕弄脏了酒菜,后来索性又端着一碗饭坐到了门口的马车上去吃了,我们是并不介意的,但是他竟然怎么招呼都不理了。
    饭菜虽然只是一些山珍野菜,却被料理的口味极好,油水虽然少些,清淡之中却更加突显了蔬菜的本味。男生们还要了一些果酒,果酒的酒性并不刚烈,所以也不用担心有谁会喝醉,我和芸香则喝一些他们这里的土茶,也不知是用什么植物的叶子泡的,口感也是很好,茶水还没喝到嘴里,清香就已经扑面而来了。
    饭过之后,我们又一起去村镇里走了走,除了那么两家小酒馆,就是一些砖木结构的农家了,其中还有一些是石头砌成的茅草房,这里已经没有了那种大家庭院的精雕细琢,常常就是低矮的木门搭配着简单的门墙,房子的墙壁被雨水冲刷的很是斑驳,椽子和檩子也是清晰可见。几个孩子在街道上追逐了不知在玩些什么游戏,看见我们几个人就都停了下来,然后又聚到一起不知道嘁嘁喳喳的说这些什么,毕竟我们不是乞丐,所以他们也不必急匆匆的跑回自己家里死死的关上院门,就这样,他们看着我们笑,我们看着他们笑。叶国风冲着那几个孩子摆了摆手,然后就看见几个孩子面面相觑之后,一个个子稍高一些的孩子带着几分矜持走了过来。叶国风猫下腰去笑着说:“小朋友,知道这附近什么好玩的去处吗?”
    那个小孩子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忽闪着眼睛说:“前面不远倒是有个果园,只是看园子的老头厉害。”
    叶国风拍了拍小孩子的肩膀说:“要不要一起去找些果子吃?”
    小孩立刻拨浪鼓儿似的摇头说:“不去,不去,那里的猎狗很凶的。我妈从来不让我们过去。”
    这时,罗梦良插嘴说:“哥哥们保护你,去不去?”
    那个小孩子还是固执的说了两声“不去”,然后就跑了回去。
    既然这里有个果园,我们就想不妨前去看看,虽然看不到山景,却是可以看看这边的风土人情,这样至少不会把那么多的时间浪费在酒馆里。出了村镇没多远,也就看到了那个果园的入口,果园的四周是用乱树枝围成的篱笆,门呢,则是用略粗一些的木条简单的钉成的,并且很随意的用一个铁钩子勾着,门上面还挂着一个锈迹斑驳的铃铛。叶国风走上前去摇了摇铃,又隔着那个门上的缝隙冲着里面喊:“有人在吗?”
    果园里立刻就传来了一阵狗的叫声,然后就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迈着矫健的步伐走了过来,他穿着一件蓝布短袄,裤子下面还缠着很多道黑色的腿带,来到门口,他就站住了,隔着木条看了看我们说:“你们是谁啊?”
    叶国风施了个礼,说:“老人家,我们是京城里的学生,是来百花山游玩的,只是天色玩些,爬不得山了,想去果园里看看风景。”
    老人又挨个看了看我们说:“原来是这样啊,不过这里也没甚风景,果子倒是还有一些吃的,要是不嫌弃就进来吧。”他说完,就打开了木门的挂钩。
    我们笑着对老人问好,他也极客气的带着我们往里面走,一边走着还一边说:“也就是你们这样的学生爷可以,其他人还真是进不来哩。”然后又说:“我最喜欢的读书的人了,虽然自己是个老粗,可是和读书人讲道理还是能讲得清楚,而不像那些村里的无赖,你说什么他都听不懂,整天就只关心自己的热炕头。”
    我们听了就跟着笑了起来,罗梦良说:“您老以前也是个读书人吧。”
    老人笑了一下,说:“小的时候倒是上过两年私塾,可是才认了几个字,就被拉到地头干活去了。干了一年活计,发现干活有些不计,就又被送去了私塾,可是先生却死活不收了,于是又回家接着干活。”
    罗梦良叹了一口气又说:“就您老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老婆早就害病死了,膝下又没有儿女,可不就这一个老鳏夫呗。”
    说话之间,我们已经穿过了一段林荫下的土路来到了老人的房子前,拴在一边的猎狗叫的更厉害了,老人冲着它吼了两声,它才怏怏的闷下头,退回到拴着它的树根下趴了回去。老人的房子似乎比村镇里的房子还要简陋一些,墙体全是用石头和泥砌成的,屋顶的茅草上铺着一块块残破的油毡。老人有些歉疚的笑着说:“房子太小了,这么多人估计坐不下,就在这院子里吧,我去搬些桌凳来喝茶。”说完就掀起那个粗布门帘走进了屋里。
    我们几个也都跟了进去帮忙搬桌凳,走进了屋里,才发现这个房子的确是太小了,除了一个炕沿已经残损不堪的土炕,就只有那么几件简单的家具了,炕上的棉被也许好久没有拆洗了,被子面上已经坏了好几个大洞,棉絮都很明显的露了出来。一个简易的木架上摆着一个更加简易的佛龛,里面供着的正是观世音菩萨,佛龛旁边还挂着一把老式的□□。除了一个小小的木桌子,就只有三把凳子了,看上去做工也不那么讲究,似乎是出自村镇里的木匠之手。老人正要搬桌子,却被我们抢在了前面,凳子也是早有人拿走了,老人笑着说:“我就说,学生娃就是不一样的。一个个都这么懂事。”
    老人的房前有一棵茁壮的核桃树,投下的树荫也足足有一大片,我们就把桌凳都搬了过去,因为凳子不够,几个同学又去柴垛里搬来了几个木墩子。很快,老人就带着烧好的茶水过来了,因为茶杯不够,他又拿来了几只碗。他看见我们有人坐在木墩子上就指着身旁的凳子说:“来这里坐啊,坐那里会脏了衣服的。”
    我们立刻笑着说:“没关系。”然后又扶着他坐了下去。
    芸香看着老人笑着说:“您老在这里过的也是清净啊。”
    老人笑了笑说:“看着清净吧,却也不尽然,毕竟这是在皇城根儿下,若是再远一些,兴许还真的就是清净。”
    “这又怎么讲呢?”芸香又问着说。
    老人抿了一口茶,说:“乱世里,何谈清净啊。当年皇帝在的时候隔三差五就会派些太监来索摘果子,并会留下一些赏钱。后来,皇帝没了,年年都在打仗,那些土匪一样的军人们才不会和你谈什么价钱,常常就是一大帮子人闯进园子里摘完果子就走,你要是伸手要钱,他就敢直接拿枪毙了你。这两年打的更热闹了,但又谁能管得了啊。军爷说了‘老子拿命帮你们打天下,吃个果子还敢要钱?’我哪敢说什么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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