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季的三世情缘

49 再相逢


有一天,我们几个人正在院中的藤萝树下乘凉,忽然进来了一个年轻人,他看见院里坐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先是一惊,然后就说他是市政府侨务办的,因为近期会有一批港澳台同胞来这里观光考察,希望我们能配合政府做好接待工作,如果有人来到家中喝茶聊天,务必要态度好一些,完事之后政府会有补贴,然后就是一而再的强调说这可是关系着苏州市招商引资的大事。叶国风听了就笑着说:“我们这里还有两个海外侨胞了,都接待了好久了,政府有补贴吗?”那个年轻人想了想,就说:“这个我可不清楚。”我们几个都笑了出来。
    那个年轻人走后,我们并不以为意,说说笑笑的也就过去了。根据叶国风所说的,既然关系到政府的招商引资,那么如果到时真有人进了这道门,喝杯茶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只是家里有什么茶就喝什么茶罢了,用不着再去费那周折备些好茶。但我们又并不希望那些不相干的人来打扰到我们平静的生活,所以就特意在那些天把门虚掩了起来,我们则围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打麻将。
    直到有一天,门环忽然就被轻轻的叩响了,叶国风放下手中的牌,笑着说:“莫非还真有人要进来喝茶么?”他说完,就起身走向了门口。随着“嘎吱”的一声门响,叶国风打开了那扇门,然后我就看见他愣在了那里。
    我觉得有些蹊跷,就对着叶国风说:“你倒是把客人引进来啊。”
    丽莎也笑着说:“姐夫是不是看见唱戏的了?”
    家章听了也跟着笑了起来。这时,叶国风回头看着我激动的说:“右兰,你快过来,你快过来。”
    我莫名其妙的起了身,走了过去,这才看见门外正站着两对衣着光鲜的老年夫妇。叶国风又激动的对我说:“你看看谁回来了?”
    我正要定睛看时,一个人就哭着冲了过来说:“右兰,我是芸香。”
    我如同挨了一个晴天霹雳一样呆立在那里,等到芸香来到我跟前时,我才恍然过来,立刻激动的抱住了她。而在芸香的身后,分明是陈克己、罗梦良和尚小瑜。我忽然激动地把双手舞了起来,那一刻,我觉得就像是在做梦。
    在后来的谈话中,我们才知道,陈克己一家去了香港后继续坐起茶馆的生意,后来在六七风暴后为了躲避政府的通缉又举家搬去了南洋,直到风波过后多年才又回到香港重操旧业。而罗梦良在去了台湾后就和李玉堂一起被当局抓了起来,后来李玉堂被□□判了个死刑,罗梦良虽然幸免于难,却还是做了十年的牢狱。出狱之后,罗梦良和尚小瑜生活的一直都很清苦。陈克己后来利用中统在香港的特务组织联系到了罗梦良,并资助他做起了家用电器的生意,随着生意越来越大,罗梦良已经成为一名颇负盛名的台湾富商了。只是那时大陆正在闹□□,他们才不敢和我们联系,芸香说他们“无时无刻不想回到吴县来见你。”
    我一边握着芸香的手,一边握着尚小瑜的手,说着我们自己的经历,又叨念着岁月的变迁,任世间的悲喜在神色中掠过,任岁月的沧桑在言语中流淌,那又是一种怎样的感慨万千啊。
    说着说着,我忽然想起了罗梦良曾经留下的那个盒子,于是就让家章从里屋的柜子里取了出来。罗梦良笑着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还给我保存着啊。”他一边抚了抚那个盒子,然后从怀里拿出一把旧制的钥匙。伴随着“吧嗒”的一声,盒子的锁头被打开了,我们都好奇的看了过去。
    罗梦良打开盖子,又拆开蜡封的牛皮纸,盒子中的东西立刻就呈现了出来。我更加好奇的往前凑着看了看。就见罗梦良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拿了出来。那些东西除了书、杂志、信笺和一些镜像有些模糊的黑白照片,还有几件小孩子的玩具,我想那大概是当年美凤的东西。罗梦良一边翻着一边笑着说:“让我的宝贝尘封了这么久,也是一种罪过啊。”
    我们也好奇的跟着翻来翻去,那些大多都是读大学时候的一些东西,其中还有发表过罗梦良署名文章的《知否》杂志。叶国风看完后说:“现在看来,梦良的文章也不是那么差劲嘛。”
    这时一旁的陈克己笑着说:“我能说这是罗梦良抄的吗?”
    罗梦良话也不说,仍然继续翻着那个盒子中的“宝贝”。盒子的最底下还是一本书,那是辜鸿铭写的《春秋大义》,罗梦良拿了出来,并顺手翻了一下,这时一张未有署名的信封掉了下来。罗梦良把他拾了起来,又从信封里拿出信纸看了看,笑着对我说:“这个还是给你的呢。”我诧异的看了看他,接过了信纸,打开一看,就见上面用并不工整的小楷写着:
    右兰:
    我和国风明日就要启程去广东了,回想几年的求学征程,历历难忘的只有和一众朋友们朝夕相处时留下的欢笑。真幸运在这里遇到了你、芸香、国风和克己,如果没有你们,我也许早就会离开那个枯燥无味的校园的。
    走过这一段路后,我才清醒的知道,就凭着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那里找到革命的方向的。如今,我和国风要去黄埔军校了,我猜不出未来会有多少战斗在等着我们。但是,国家已经分裂如此,吾辈又岂能袖手旁观?孙中山先生说要“夙以讨贼戡乱为职志”,我们也要沿着这条三民主义的道路一路走下去,无论如何,我们都会义无反顾。
    离别之际,竟又感慨颇多,忍不住想起那些过去的日子,穿堂吉祥园,秋游百花山,我曾以为自己不过是一介武夫,而今看来,也不尽然了。我只叹我们生不逢时,如若换个境遇,我还真愿逗留在这北京大学的校园。但是现在,我们不能在这里止步。三月十八日的惨案,你也看到了,所以,我们是一定要去革命的——为了国家,为了人民,也为了我们自己。
    听先生说从北京到广东那里足有五千里,那还真是很远的一个地方啊。想到今日把酒言欢,明日就天各一方,我竟在那离别的饭桌上哭了。我已经很久没有流过眼泪了,这让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但是想想心中的所思所念,也就豁然了,因为我挂念的实在太多了。我挂念我在北京的家,挂念你们,也挂念你。你有些吃惊吧,是的,我心中最放心不下的唯你而已。这种好感从预科班的时候就有了,那时我喜欢在课堂上看着你发呆,你不知道,先生们却是知道的。后来,我在本科选择去了英文系,你知道为什么吗?我怕我会爱上你。我知道我早晚都要去做那些把刀架在脖子上的事,现在我也真的要去了,军人,革命,和平,民主,民权,民生,这些都是我们要去争取的事情,可是谁又能保证自己永远不死呢?勇敢的战士们总是冲在最前面,但是最先倒下的应该也是他们,我不敢想象自己的未来,所以我也不敢去爱。我把所有的希冀都放到了来生,可是来生又是何其的遥远啊,更不知到了来生还能不能再与你相见。
    写着写着,竟又落下泪来,就此收笔吧。明天去广东了,来日再会。
    梦良
    民国一十五年七月三日
    我看完信,沉默了片刻,又把信递给了罗梦良,微笑了一下说:“既然那时候没有给我,这个时候也就不要给我了,我懂了。”
    罗梦良也笑着说:“言之有理。”说完,他就要把信收起来。
    “那里是不是有什么惊天秘密啊?” 芸香看着信纸笑着说。
    “你看看就是。都是过眼云烟了,谁又会介意呢。”罗梦良说完,就把信递给了芸香。
    芸香接过信纸就饶有兴致的看了起来,陈克己和尚小瑜也都放下手里的东西,纷纷凑到了她的左右两边一起观看起来。
    “你的情书?” 叶国风好奇对罗梦良说。
    “算是吧。”罗梦良说完又抿着嘴笑了笑。
    于是,叶国风也趴到了陈克己的肩旁看了起来,我和罗梦良则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几个看信,我忽然感觉到了那种久违了的青春。
    当几个人看完信后,芸香又把信折了起来送给了罗梦良,罗梦良又把信重新放到了书里,笑着说:“此信写的精彩否?”
    叶国风说:“你这信要是真留下了,我可就真的麻烦了。”
    芸香却落下泪来,陈克己就在一旁安慰她,过了一会,芸香才说:“我想去北京看看。”
    两天后,我们就一起登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伴着火车的轰鸣和铁轨的撞击,我又想起了当年我和芸香离开吴县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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