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之国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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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言犹在耳,不停地在脑海里盘旋着――秘密,十五年来的秘密,今夜终于通过妻子之口说出,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不管是下油锅还是走刀山,都不及此刻的锥心之痛,成立的牙齿咬破嘴唇,鲜血滴在了床单上。    
上午,在山间的水库边,他看到钱莫争脱下上衣,跳到湖水里去游泳。钱莫争的后背露出了一块胎记,而在秋秋身上同样的位置,也有一块类似的胎记――当时成立只感到有些眼熟,却完全没有想到那一回事,原来秋秋居然是――      
他又一次捏紧拳头,重重地砸在了床上,力道被棉软的席梦思吸收,将他整个人吸入其中。    
是啊,钱莫争!就是钱莫争!如果他现在手上有一把枪,一定会打烂钱莫争的脑袋。      
可在当年他完全不知道钱莫争的存在,黄宛然也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迹象,他更从未怀疑过自己和秋秋的血缘关系。      
他们全都在欺骗他,全世界的人都在欺骗他,欺骗了他十五年的光阴,让他戴了十五年的绿帽子。他就像个愚蠢的乌龟,整日辛勤忙碌地工作,却养大了别人的女儿!      
别人的女儿,秋秋是别人的女儿……      
正当他在失魂落魄之时,卧室门口晃动着一个娇柔的身影,幽灵般飘移到他的床前。      
成立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了一条冰凉的胳膊。      
随即,他听到了十五岁少女的声音:“别,你抓疼我了。”      
她是别人的女儿。      
手指的力道更重了,几乎要捏碎那脆弱的骨头,黑暗中一只手打在他脸上,重重地咒骂着他:“该死的!放开我!”      
但她越是这样说,成立就抓得越紧。秋秋大声地喊起来:“我要去妈妈那里。”      
“她不配做你的妈妈!”     
 没想到秋秋立刻还嘴道:“你也不配做我的爸爸!”    
  是的,他不配做她的爸爸,因为他本来就不是。    
  一腔血直涌到成立的头顶心,几乎让他的脑壳炸裂了,令他无法自控地挥起大手,愤怒地扇到秋秋脸上。     
 啪!    
  清脆的巴掌声,自少女的脸上传来,随后是骇人的沉默。    
  黑暗里,有泪水滑落的声音。    
  秋秋的身体僵硬在床边,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被打耳光,她没有想到也不知该如何反应,似乎忘却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比她更疼的是成立的心。    
  “对不起,我的宝贝!”    
  他紧紧搂住了秋秋,四十五岁男人的眼泪,同时也打湿了少女肩头。秋秋出乎意料地没有反抗,而是任由“爸爸”抱着她,仿佛忘却了刚才的耳光。   
   奇怪,他应该恨这个女孩的,她的血管里流淌着别人的血,却让自己养了她十五年。她是个罪恶的危险孽种,是个早该被消灭掉的胚胎,她根本不应来到这个世界上。   
   但成立一点都恨不起来,反而因为刚才那个耳光,将自己的心也融化了。   
   究竟该恨谁好呢?他倒是在恨他自己,恨自己那双用力的手,恨自己愚蠢的心。   
   泪水依旧无法停止,这些天来所有的郁闷,所有的压抑,所有的悲愤,全都化为这咸涩的液体了。    
  没错,他曾经如此深爱着秋秋,即便今夜知道了那个可耻的秘密,也未曾改变他的爱。   从他当年在上海的医院里,欣喜若狂地抱起婴儿的她,到陪伴着她学习走路说话;再到每天接送她去幼儿园,每夜教她做数学题;又到她步入青春期后,对她叛逆的眼神忧心忡忡。直到带着她来到这遥远的泰国,最终却将她送给了那个陌生的男人――这至少不是她的错。   
   “爸爸,你为什么打我?为什么?”   秋秋在她怀中,又像个十岁的小女孩,伤心地对爸爸撒着娇。   “爸爸”――这两个致命的字,彻底拯救了成立。   
   他已经做了十五年的爸爸了,如果命运允许的话,他还愿意再做十五年的爸爸!    
  月光,渐渐隐入了云层。      
 五    
  凌晨,四点。    
  五楼的房间。    
  从叶萧带着小枝离开后,顶顶便独自躺在大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她关掉了所有灯,她相信自己能在黑暗中看清事物。是的,她好像看穿了楼顶,看到那空旷的大楼天台,正有一群老鼠迅速蹿过,刚刚扫荡了导游小方躺过的位置。   
   毫无疑问,小枝不是个简单的女孩,居然能让叶萧为了她而与自己翻脸――顶顶觉得自己小看她了,除了那条狼狗以外,她还会带来什么?    
  但愿不是更大的厄运。    
  几个钟头过去了,顶顶的心依旧很乱,耳边总响起叶萧最后那句话――     
 [b]“不要让我看不清你的脸。”[/b]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的脸应该很清楚啊,她摸着眼睛、鼻子和嘴唇。虽然屋子里漆黑一团,心底却回到了摄影师的灯光下。   
   常有人说看她的照片,感觉是面对一尊佛像,周身都散发着一圈光环。但有时也会犹如鬼魅,被一层难以解释的雾气笼罩,让摄影师疑惑不解,以为碰到了光学上的灵异事件。   
   某道强光自头顶打了下来,结结实实地笼罩了她全身。顶顶猝不及防地抬起手臂,眼睛都被照得睁不开了。    
  “谁?”    
  但那异常耀眼的灯光,让她完全无法抬头,只能躲避着逃出卧室。而聚光灯也跟到了客厅里,她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蒙着脸庞眯起双眼。这光线竟如此灼热,深深地刺痛了视网膜,霎时泪水流出了眼眶。    
  她痛苦不堪地打开房门,奔到外面的楼道里,那探照灯般的光线,仍然撵在她的头顶紧追不舍。顶顶大声向楼下呼救,期望叶萧或童建国可以听到,但整个大楼里死寂一片,所有人似乎都已停止了呼吸。她只能狂奔着跑下楼梯,一口气冲到外面的黑夜里。    
  然而,灯光继续跟随着她。   
   双目剧痛难忍,眼泪伴着她一路奔跑而飞起,顶顶大口呼吸着月夜的魔力,而那探照灯似的强光,在她的脑后如影随形。她慌不择路地跑向一片漆黑,只要能逃避光线,甚至是地底她都愿意钻进去。    
  果然地面裂开了一道门,她飞身冲入那条黑暗的甬道。她终于逃离了可怕的地面,此刻四周都是巨大的石块,古老的气息向她鼻息间涌来。当她以为自己安全了的时候,聚光灯再度打到她脸上,猛烈的刺痛使她仿佛瞎了一般。   
   终于,顶顶投降了,跌倒在地啜泣着,泪水如珍珠落到地面,又迅速地稀释消失。   
   灯光渐渐柔和了下来,眼前出现了三道大门,左中右并排在一堵石墙上。   
   她艰难地站起来,身体摇晃着不知该走向哪扇门,而身后已没有了道路。   
   她仔细看着三道大门,每道门上都画着什么――当中的门上画着个衣着摩登的女郎;左面的门上画着一个老人;右面的门上却画着个沉睡的胎儿。   
   女郎――老人――胎儿?    
  就当顶顶站在三扇门前,揉着眼睛疑惑不解之时,突然有人在身后猛推她一下,将她推进了当中那道大门。   
   在大门开启的刹那,她却一脚踩空了――原来门里是一口深井。    
  地心引力,自由落体,牛顿第几定律?    
  顶顶坠入深深的井底……    
  深深的……深深的……深深的……   深不见底……    
  因为,穿过深深的古井,就是三万英尺之上的云层。    
  她已惊得目瞪口呆,空气在耳边狂欢呼啸而过,长发飘舞得宛如仙女。伸开双臂如鹰翱翔,发觉自己多了一项功能,无所畏惧地驾驭着天空。   
   顶顶的身后跟随着许多人,第一个就是叶萧,接着是旅行团里的所有人,甚至包括死去的屠男和导游!他们一同在高空飞翔,许多鸟儿盘旋在左右,身下是莽莽的群山和碧水,远端可以看到浩瀚的南海。   
   终于,他们渐渐飞越了国境线,进入祖国(对伊莲娜除外)的彩云之南。   
   回家了……    
  睁开眼睛,抬头却是黑暗的天花板。   
   再也没有那道骇人的强光了――原来又是一个梦。   
   这回她喘息得更加厉害,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该死的光,该死的梦!    
  忽然,她感到脸上湿湿的,伸手摸了摸才发现,泪水已流满了整张脸庞,甚至连枕头都被浸湿了。    
  自己竟然真的流泪了,是因为那道强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生命中有什么能让人如此痛苦?   
   是逃生的渴望和沉重在肩的使命?真正的关键会是谁?她将带着大家杀出重围,逃出地狱的沉睡之城,前往应许的迦南地吗?   
   答案,或许在明天揭晓。    
  [b]或许,永远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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